日日相惜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午後已過，太陽的光芒略有些暗淡，風漸漸寒了，樹上的枝葉猛烈的搖晃着，但依舊堅強着短暫的生命。

澤亦坐在窗邊，看着緊閉的窗戶，雙眼暗淡無色。他的眼神十分空洞，甚至沒有在意面前的一切。被禁锢在王府後，澤亦就像是折翼的大雁一般，再也無法在天空中飛翔，甚至回不到自己的家鄉，只能留在這片淤泥之地。恐怕王爺不會再讓他離開了，澤亦心中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他只是在靜靜的等待着漫長的盡頭。或許有一天還會有像徐林一般的忠義之士，即使拼盡全力也要讓他離去，澤亦并不害怕，他反而有一絲期待，那樣自己就能快一些離開了。

外面庭院中的血跡已經清理幹淨了，但澤亦心中仍有一片抹不去的污點，徐林的死雖不是澤亦刻意而為，卻是因他所致，他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澤亦愈發的痛恨自己，或許他在那場大火中就不該活下來，否則也不會有那麽多人因他而受到傷害了。

澤亦本性善良，卻被強行拉入充滿肮髒的京城，被迫做一些有被良心的事情，他看着自己白皙的雙手仿佛是染滿了鮮血。或許過去他還可以勸說自己，走向王者的路上怎會不鋪滿鮮血，但他身上染上的是同僚的血。澤亦無法勸說自己想開，他再留下去，甚至會有更多的人因忠義而犧牲，他只能将自己禁锢在房間中。只要他們看不見自己，或許就可以減少一些傷害，但心中的憎恨卻無法抹去了。

澤亦已經不期望他們能原諒自己，他只希望王府能恢複到曾經的平靜。

“少爺，您怎麽了？”馮澈走過來看着澤亦麻木的坐在窗邊，一動不動，心中略有些擔憂。

馮澈伸手打開了緊閉的窗戶，或許少爺看到窗外的景色，心情就能好一些了。但天色已晚，外面一片暗淡，寒風中只剩下了不停搖晃的樹葉，再無其他生機。

“不用了。”澤亦的眼中一片淡漠，似乎并未看到窗外的景色，就算打開窗戶又怎樣，他到底是看得見遠處的天空而無法走出去，再怎樣向往都是徒勞，澤亦已經不再期待了，等待之後終究是絕望。

“少爺，王爺已經解除對您的禁足，準許您自由出入王府了，您為什麽還這樣憂傷。”馮澈站在澤亦身邊，他有些看不懂澤亦，王爺放他自由了，他不應該感到高興嗎，為什麽比過去還要悲傷。馮澈只看到了澤亦眼中的傷痛卻看不透那絲絕望。

“自由。”澤亦流露出了一絲冰冷的笑容，永遠被禁锢在王府中也算是自由嗎。他早在踏入京城的那一步就已經失去了自由，只不過那時他為了心中的恩情是心甘情願的，而現在卻被強迫不得不留下來。暗藏在心中的感情早就已經被毀滅了。

“少爺，您是因為徐林的死嗎？”馮澈看着澤亦的面容小心翼翼地說，他那日也被徐林的死吓住了，他看着緩緩流淌的鮮血，心中一陣懼怕。馮澈連殺雞都不曾見過又何況是人血呢。他現在回想起來仍是心有餘恙。

澤亦的容顏有些動容，眼中的痛意更重了幾分。地上的鮮血可以被清理，或許過不了多久王爺就會忘記曾經有過這個人用盡生命為他效力，但澤亦絕不可能原諒自己的罪過。

“少爺，您就不要在自責了，徐林的死又不是您的過錯，倘若王爺不及時派人射殺了徐林，後果真的不堪設想。”馮澈心中一陣後怕，倘若王爺沒有即使趕到的話，少爺恐怕就是徐林的結局了，他真的不敢想象下去啦。馮澈甚至不知道澤亦離開後自己該怎樣，他一個人在險惡的京城中怎樣存活下去。

“小澈你不要再擔心我了，我就是有些累了，休息幾天就好了。”澤亦勉強露出了一絲笑容，他不想再讓馮澈擔心自己了。這是他心中的一個死結，無論多久都不會解開。心已經被傷害過又怎會完好如初。

“可是少爺您真的沒事嗎，用不用我喚太醫來為您看看。”馮澈看着澤亦毫無血色的臉頰，心中有些不安，他擔心少爺的傷依舊沒有痊愈。

“小澈我沒事，你先下去休息吧，我想一個人靜一會。”澤亦看着馮澈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他強硬的支撐着身體，不讓自己倒下。倘若馮澈知道後，可能又該擔心了。

“那少爺好好休息吧，我就留在隔壁，倘若少爺有事的話就喚我一聲。”馮澈轉身關上門後離開了。

澤亦等待馮澈離開後，直起的身體猛然地垂下了，他緩緩閉上了眼睛。澤亦感覺自己很累，很想停下來，但他不得不支撐下去，倘若他離開了，馮澈該如何在這裏生存，他的性情那麽單純，他一個人生存的下去嗎。

澤亦想到了還在鄉下苦苦等着他的妹妹，他記得他承諾過小雲，再過五年他就會回去，但現在看來恐怕是無望了，只是苦了小雲，還在等着他。

澤亦聽見了門打開的聲音，他微微皺了皺眉“小澈我不是已經告訴你我沒事了嗎，你就回房休息吧，不用在意我。”澤亦不知道他怎樣說才能讓小澈放心。

楚寧走到澤亦身側看着他蒼白的臉色，微微的嘆了口氣，“澤亦你的身體還未痊愈，怎麽能睡在這裏，我抱你去床上休息吧。”楚寧看到澤亦這樣折磨自己實在心痛，但他也無能為力，即使他知道倘若自己放開澤亦，他就不再會這樣滿目憂傷了，但他無法看着澤亦離開，也只能自食惡果。楚寧期望随着時間的流失，澤亦可以習慣陪在他的身側。但悲痛是一種傷害就算是日久天長也不會被忽略。

“王爺不用您費心了，澤亦想坐在窗邊。”澤亦看見身側的楚寧，茫然的雙眼流露出一絲傷痛，他起身避開了楚寧的手，面對王爺，澤亦心中有一絲抵觸。他寧願自己永遠被關在房間中，他不知道等着王爺厭倦自己要等到什麽時候。

“澤亦難道你就這樣讨厭我嗎？”楚寧緩緩放下了手，心中微微有些刺痛，他已經盡全力滿足澤亦的心願了，為什麽他還要如此，整日靜坐在這裏不說一句話。楚寧不希望看到澤亦這樣，仿佛失去了一切生機，他想澤亦回到初見時那般純淨，面容上還帶着一絲淡淡的笑容。但澤亦為了他在京城中如狼虎般的大臣面前堅持了那麽多年，早就已經變了。倘若他還像當年那般稚嫩，也不會活到現在了。

“澤亦不敢。”澤亦低下頭側身背對着楚寧，他怎敢厭惡王爺，他甚至懼怕王爺的喜愛，自古以來群臣皆渴望得到帝王的寵愛，但真正得到的人都付出了一定的代價，輕則滿門抄斬，重則遺臭萬年。

“你是因為徐林的事情還在怨我嗎？”楚寧看不到澤亦的雙眼，他感覺自己距澤亦又遠了一份，他甚至已經感受不到他了。曾有一刻他們的距離那麽的近，他似乎以為澤亦能留在自己的身側了，但這畢竟是幻想，他終還是留不住他。楚寧眼中有一絲悲涼無耐。

他只是想自己心愛的人留在身側，在尋常百姓家很簡單的事情，對他來說卻那麽艱難。楚寧重重的嘆了口氣，他真的不想像父皇那般坐在空曠的書房，整日中只對着一副畫像空悲嘆。只要澤亦能留下來，他甘願為他付出一切。

澤亦緩緩搖了搖頭，他敢怨嗎，他不過是一個食客，怎麽敢對抗王爺的命令。但徐林的離開确實沖擊了澤亦的心，留下了一道傷痕，他們本就疏遠的關系又隔了一層牆，想要打破太困難了。

“澤亦當時我真的很害怕你會受到傷害，事情太過急迫，我擔心控制不了徐林，不得不派侍衛将他射殺。”楚寧在看見徐林滿目的憤怒時，心已經完全慌了，他很害怕徐林會和澤亦同歸于盡，那時容不得他思考半分。等事情過去之後，他看着澤亦自責的神情，才意識到他太過魯莽了，當時不一定要将徐林殺死，射傷他就可以了。或許王府中食客很多，這件事情在楚寧眼中并未有什麽，但卻讓他失去了澤亦的心。

寒風輕撫過澤亦的面容，額邊的碎發落下遮住了那雙含滿傷痛的眼睛，他已經不想再說什麽了。徐林終究是離開了，他的家人或許會收到一筆可觀的銀兩，但人離去的傷痛怎能彌補。

“澤亦求王爺不要在因此事而傷害任何人了，或許王府中食客很多，并不缺少一個，但他們和澤亦一樣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澤亦的聲音中有一絲哀傷，事情已經變成這樣了，他不想看到再有人受傷了，他寧願當初受傷的是自己。

“好，我答應你。”楚寧還想在說什麽，但他看着澤亦暗淡的雙眼終而是緩了回去。他已經強迫澤亦答應自己留下來了，他不能再逼迫澤亦，以後的時間還很漫長，或許等事情平靜了之後，澤亦會慢慢好起來的。

楚寧不想和澤亦走上一條相悖的道路，他寧願在等待一段時間，只要自己還能看得到澤亦的身影就好。可像父皇那樣終生都無法看到了，只是這其中又怎會沒有他的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