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相惜

第15章

第十五章

天色略有些陰沉，殘陽如鮮血般染紅了天際，映得街面一片殷紅，遠處依稀有燭火的光亮，那麽迷茫，似乎遙不可及。

馮澈拿起桌上的書卷，輕輕的放在原來的位置，他雙眼含滿悲傷，異常認真的看着房間中的每一個地方，似想把這裏的一切都記在心底。雖然是寄人籬下，但少爺對他關懷備至，他已經将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在離開時心中卻也割舍不下這份情感。

馮澈自幼失去雙親，家中也只剩下四壁而無他物，恐怕現在回去連土牆都沒有了。他不知道自己離開之後要走到哪裏，但他必須離開，沒有了心中的那份希望，他走到哪裏都是一樣，他留下反而會給少爺增加負擔。

他最後一次望了望書桌上的書卷就當是與少爺告別了，馮澈轉身緩緩走向門邊，離開後再次相見不知道是多久之後，或許今生都無緣相見，可少爺照顧了他這麽久已經足夠了，他該知足了。馮澈的衣着單薄，在寒風下衣訣随風飄起，背影十分孤寂。

他來的時候身無分文全身破破爛爛的，走的時候兩手空空，連身上穿的這身衣服也是少爺的。不過馮澈并不後悔，至少他還有一段美好的回憶，足夠他度過漫長而孤獨的一生。

馮澈一點點的離開房間，他的步伐很緩慢，因為他知道恐怕他今生都不會在看見世上唯一關心他的少爺了。他閉上眼睛迅速的向前走着，拖得越久，他就越舍不得離開。

“小澈，你要去哪裏？”澤亦看見馮澈面容悲傷，不禁出聲喚住了他，他擔心馮澈會因為江岚的事情受傷。

“少爺，是您将我從街頭帶回，給了我一個溫暖的家。馮澈不過是一個鄉野村夫，這份收留之恩實在無以償還。”澤亦是馮澈除了爹娘之外唯一一個關心他的人，他給了他莫大的溫暖，馮澈實在無法離開，但他更不想在麻煩澤亦。少爺在京城中生活被救不易，更何況是還要收留一個外人。

“小澈，你要離開，為什麽，是因為江岚嗎？”澤亦側身堵在馮澈面前，江岚愛慕榮華富貴，馮澈又僅僅是不識字的村夫，他怎會接受他。澤亦微微皺眉，倘若他提前規勸馮澈，他是不是就不會這樣傷心了。

“不，不是，少爺您收留我一年已經足夠了，我只是想回鄉下去看看。”馮澈低下頭，他不想讓少爺看見他眼中的悲傷，他已經不想留在京城這個傷心之地了，任何人在這裏都會變的利欲熏心，包括他的阿岚。馮澈不敢相信江岚從未愛過他，僅僅是将他當做利用的工具，那畢竟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動力。

“回鄉下，你在鄉下還有其他親人嗎，你身無分文回到一個舉目無親的地方要怎樣過下去。”澤亦看着馮澈眼中的傷痛，心中有一絲淡淡的憂傷，他理解馮澈獨自一人生活在空曠的家中，身邊沒有一個人的痛苦，他已經感受過了，他不想再讓馮澈過那種生活。銀兩他可以給，但孤獨無法緩解。小澈留在府中，雖然已經沒有了親人，但至少他還可以關心他。

“以前我不就是這樣過的嗎，現在同樣可以，京城不适合我這樣的人，我還是希望過鄉下的生活。”馮澈苦笑了一下，以前有心中的信念支撐着，熬了過來，但現在生活恐怕就沒那麽好過了，馮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過來，但他不想再拖累少爺了。

“小澈，你一定要離開這裏嗎，即使是再次面對孤獨冰冷。”澤亦看着馮澈的眼睛，他不相信他願意一個人孤獨的生活。

“我，願意。”馮澈用力咬緊下唇，那些艱辛的生活他好不容易熬過來了，他不敢再回想，又何曾再一次過，漫漫人生不知何時是盡頭。馮澈眼中漸漸有了一絲絕望，沒有人在乎過他的生死，他活着又有什麽意義。

“小澈留下吧，我知道你不願在面對過去一個人艱辛的生活，京城即使充滿肮髒，但至少我還護得住你。”澤亦嘆了口氣，離開這裏就再也沒有人關心馮澈，他害怕他會放棄生命。馮澈還那麽年輕，本應是充滿朝氣的年齡，卻因為一個虛慕榮華富貴的人而絕望實在不值得。

“少爺，馮澈本是無用之人實在不應該留下，或許我只适合田間的農作。”馮澈艱難的搖搖頭，王府不養閑人，他雖是照顧少爺但也沒有做什麽辛勞的事情，倘若不是少爺，或許他早就被趕離了，馮澈實在沒有臉面繼續留下。

“小澈難道你就這樣想你自己嗎，沒有任何人是沒有用的人，你雖然沒有太多的才華，但你有一顆他們不曾具有的善良純真的心。”澤亦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可以擁有本真，不去攀慕榮華富貴，或許已經不多了，他實在不忍心看着馮澈一點點消逝，澤亦雖然沒有太多權力，可至少他護的住馮澈的周全。

馮澈迷茫的看着澤亦，一顆善良的心又有何用，除了會被欺騙剩下的還有什麽。在京城中，善良的人是活不下去的。很多事情澤亦也不想去做，但他為了大事而不得已為之，或許開始是為了家人而必須如此，但時間久了追随也就成了習慣，他已經停不下自己的腳步了。

“小澈留下來吧，在京城中我也沒有親人了。”澤亦輕聲說，眼中閃過一絲憂傷，他又有多久沒有見過妹妹了，小雲的模樣清晰的印在他的心中，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看見妹妹，但在這危險的京城，他寧願忍住思念之情。澤亦不想讓馮澈離開，畢竟小澈是在京城中他唯一相信的人。

“少爺，我離開後其他下人會更加用心的照顧你，也不會像我這般心不在焉，老用您費心了。”馮澈眼中的神色黯淡了許多，他的心已經開始動搖了，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留下。

“每個人都是唯一的，離開了便不會再有，小澈，倘若你執意離開我也不會阻攔你，但我不希望你太過勉強自己。”倘若馮澈離開了，澤亦的心也會空缺一塊，永遠都不會填補。他早就将馮澈當做了自己的弟弟一般去關心他，澤亦只希望小澈過得好就好。

“少爺，您希望我留下來對嗎。”馮澈看見澤亦眼中的憂傷，心中漸漸堅定了，少爺的收留之恩他雖然無以彙報，但他可以以一顆真誠的心永遠陪伴在少爺身邊，只要少爺不厭煩就好。

“小澈，你只要遵循自己的心意就好。”澤亦微微的露出了一絲笑容，心緩緩放下了，恐怕他也不放心讓小澈一人離開。

“少爺，我想留在您的身邊。”馮澈擡起頭堅定的說，他心中的悲痛已經驅散了，他也不是一無所用，至少還能用心去照顧少爺。

“外面冷，房間還暖和些，回去吧。”澤亦拍了拍馮澈的肩膀，雖然不用說，他也明白馮澈傷心的緣由，事情雖然過去了，但恐怕心上的痛是難以愈合了，他只希望馮澈能漸漸淡忘這件事情。

夜色已經暗了下來，偶爾的鳥叫聲略顯凄切，皎潔的月亮散發着柔和的月光，地上樹影斑駁。

馮澈點點頭，推開房門，屋中一片漆黑，他借着幽幽的月光連忙點燃了燭火。光明瞬間充滿了整個房間，但依舊有些寒意。

澤亦看見馮澈蒼白而消瘦的面容，想說什麽但終而陷入了平靜，他不想再提及任何讓馮澈傷心的事情。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澤亦也不想問，他擔心馮澈會放不下。

“少爺，這麽晚了，您恐怕還沒有吃東西吧，您先吃點糕點墊一墊，我這就去廚房，一會就好。”馮澈心中暗暗責怪自己的疏忽，少爺恐怕是餓急了吧，而他竟然因為自己的私事耽誤了這麽就實在不應該。

“小澈。”澤亦喚住了急忙離開的馮澈，他并不太餓，天色已經深了，他想讓馮澈早些休息。

“少爺什麽事？”馮澈回頭望着澤亦，眼中有些疑惑。

“沒什麽。”澤亦看見馮澈眼中的光彩，咽下了口中的話，倘若這樣能讓小澈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義，他寧願讓他忙碌一些。

澤亦站在窗邊直至馮澈的背影漸漸陷入夜色之中，遲遲未轉身。他看着馮澈迷茫的雙眼就像面對自己的過去一般，只是那時自己更多的是堅強地活下來，倘若沒有年幼的妹妹，他恐怕早就歸于沉寂了。澤亦希望馮澈能夠放下，他還年輕不應該永遠生活在曾經的陰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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