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相惜

第13章

第十三章

天色隐約有些陰暗，殘陽如鮮血般染紅了天際，映得地上也有一抹紅暈，路上的行人漸漸稀少，匆忙奔向家中。

馮澈看着茫然路邊的百姓從自己身邊走過，眼中有一絲抹不去的傷痛，微風吹拂着他的衣訣，漸漸有一些涼意。他看着遙遠的微弱的光芒，悲涼的笑了，他的家已經不在了，早在多年前就已經被他賣了，他終日住在一個土房中，艱難度日。那時他還想只要江岚考中了狀元，他就會給他一個溫暖的家，即使再苦的日子，馮澈也會堅持下來。

馮澈看着不遠處的宅子，腳步愈來愈慢，他曾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江岚身上，只要心愛的人快樂，他怎樣都好。但希望落空後是漫天鋪地的絕望，他甚至不知道該怎樣走下去，畢竟他将一切都給了江岚，包括他那顆真摯的心。

他伸手撫上了冰冷的鐵門，手心處冷的徹骨，難道這就是衆人不顧一切所追求的榮華富貴嗎，在銀兩面前一切情都不複存在了。馮澈很後悔，早知道當初他就不該給江岚銀兩讓他進京趕考。世人果真都如此，有了錢和權便忘記了一切。

馮澈伸手敲了敲門，他是鄉野村夫自然配不上官老爺，他不想等江岚命人去趕他，他會自己離開。馮澈不願要那五百兩銀子，難道他傾心付出的情就只配用銀兩來衡量嗎，錢已經玷污了江岚的心，他不想再髒了他的情。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不要銀兩，他願和江岚一起回家種地，他們兩個人能相伴到永遠。馮澈的夢已經醒了，他不會再把任何期待了，江岚做了大官，那個曾經的阿岚就再也回不來了。他選擇了放下，離開這個淤泥之地，但心上的傷痛永遠也不會痊愈。

“你怎麽又來了。”家丁開門看見馮澈的身影，皺了皺眉頭，他不忍心趕他離開，馮澈這不是讓他難辦嗎。家丁看着曾經開朗愛笑的馮澈眼中溢滿憂傷，心中的不悅消散了幾分。

“我想見你家老爺。”馮澈站在門外平靜的說，江岚是官老爺，他只是一個不識字的村夫，他們再也不會有任何關系了，馮澈心中有一絲哀傷，不是他的終究留不住。但他付出了那麽多，他不甘心就這樣離開。

江岚過去沒有一份動情，即使陪在馮澈身邊也是為了進京趕考的盤纏，他徹底心冷了，勉強終不會有好的結果，倒不如離開。

“馮澈我家老爺不想看見你，你就不要勉強了。”家丁無奈的說，他見過重感情的人，還沒見過如此深情的人，即使被厭惡也堅持不懈。

“老爺，前幾天天不是給了你銀兩了嗎，我勸你趕緊回家娶一房妻室好好過日子吧，老爺不是你能高攀的起的，即使你在等多長時間都是徒勞。”家丁看着馮澈眼中的傷痛有些動容，馮澈太單純，還不明白京城官場的黑暗，老爺要是想盡快上位恐怕必須借助外力，他青年才俊何愁不被那位大官的女兒看上，而過去鄉下的生活卻是他人生的污點。幸好江岚還有耐心，否則他直接會派人抹去馮澈，之後就一生高枕無憂了。

“我只見最後一次。”馮澈堅定的說，無論如何他都要見到江岚，今天之後他就會永遠離開，他想在看江岚一眼。馮澈心底即使被深深傷害，但他依舊在幻想着江岚會挽留他。倘若江岚願意留下他，馮澈盡管是作下人都會答應，他要求的很簡單只要能看見心愛的人就夠了。

“好吧。”家丁看見馮澈眼中的堅定，無奈答應了，在京城中這樣純情的人很是少見了，即使失去了差事他也甘願。“馮澈你還年輕，性情太單純，你根本不明白京城的黑暗，回去之後就在也不要回來了，在這裏單純的人根本生存不下去。”家丁打開了大門。

“謝謝。”馮澈感激地看着家丁，他進入京城後便遇到了少爺，從未感受過人心的險惡。澤亦不想讓淤泥玷污了他的善良，所以并未告訴他任何。

家丁帶着馮澈走到一個房間前停下了，“老爺就在這個房間中。”他看了看馮澈單薄的身形，微微的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在險惡的京城中他自己都自身難保，又何暇去顧及別人。

馮澈雙眼異常憂傷，但隐約含着一絲期待，或許江岚将他趕出僅是一時之意，今天就會留他在府中。這是馮澈支撐自己不到下的夢，永遠也不會實現。他伸出手敲了敲門。

“進來。”江岚看着手中的書卷，未曾擡頭。他的聲音依舊如此只是多了一份威嚴，而這份官場中的威嚴将他和馮澈隔得更遠了。

馮澈推開門走了進去，在看見江岚冰冷略含一絲厭惡的眼神時，馮澈的心徹底冷了，他虛幻的夢也醒了，江岚當上了官老爺，他們之間隔的不僅僅是千裏的距離，而是人的尊卑貴賤，江岚的心已經高傲又怎會看得上一字不識的馮澈。他絕望的踏入那道門檻，最後一次，從此便是永不相見，或許江岚也不希望看見他吧。

他們的過去，馮澈曾經那麽珍惜，将他們的感情視為生命的支撐點，每當日子熬不下去的時候，他都會想起江岚的身影，他或許還在京城等着他，他不能倒下。馮澈想繼續欺騙自己卻也無法繼續下去，但曾經是他一生的回憶，即使過去了也無法遺忘。

“你怎麽又來了，難道五百兩銀子還不夠嗎？”江岚冰冷的看着馮澈，當年他典當家産不過二十兩銀子，他給馮澈五百兩銀兩置辦家業已經仁至義盡了，足夠償還他當年的恩情，他還想怎樣。

“阿岚，不江大人，難道我在您心中就僅僅是一個欺詐銀兩的小人嗎。”馮澈的心中溢滿苦澀，原來他在江岚心中和那些小人是一樣只為了銀兩，多年的傾心付出在江岚心中不值一提，或許他根本都沒有動過情。馮澈當年太傻了，他以為只要他用心就可以留住身側的人，但江岚的心太高，又豈是他一個農民能留得住的。

“馮澈那你想要我怎樣。”江岚看着馮澈的眼中帶有一絲怒意，只要他能離開京城，無論是怎樣的要求，他都答應。江岚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他屈辱的過去，他甚至想用盡一切來抹去。

馮澈看着江岚的神情更加絕望，他不過是想留在心愛的人身側，即使做一個小小的雜役，但他明白江岚的心已經變了，這一切都不可能了，或許他本就不該來京城，留在鄉下還有美好的心願支撐着他，可是他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馮澈倘若你想要留下，這根本不可能，你也不用在期待了。”江岚看着馮澈迷茫的眼神，沒想到他還沒有死心，難道留在自己身邊就那麽重要嗎，連五百兩都不在乎。不過無論如何江岚絕不可能讓馮澈留下。

馮澈看着江岚冰冷的面容，留下，他早就不應該期待了。馮澈将懷中的銀兩掏出遞給江岚，他的感情不能用銀兩來衡量。“這是大人的俸祿，草民不應該收下。”

“怎麽不肯收下，還嫌少嗎？”江岚皺了皺眉頭，倘若馮澈不收下銀兩，他的心永遠也不會安，總感覺他欠別人的情，他不願自己欠情，更不想和這個卑微的人還有任何關聯。

“大人的銀兩，草民是不會要的。”馮澈搖搖頭，他絕望的看着江岚，難道他的眼中只有銀兩嗎，銀兩可以買任何東西，但絕對買不了人心。馮澈的心已經傷透了就不會再痊愈。

“那你還想要什麽，只要合情合理我都會考慮。”江岚看着馮澈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他還是看錯了馮澈，外表看似單純，他沒想過一個鄉野村夫的胃口會這麽大，倘若不是為了昔日的情分，他也不會用這種柔和的方式處理。

“草民什麽也不想要，草民只想做一個安守本分的農夫。”馮澈的眼神暗淡無色，他想要的江岚永遠也不會給。或許他不要江岚的銀兩，那份情江岚就會永遠記得吧。馮澈将一生中最珍貴的東西留下了，卻只換了一道背影。

“好，我一會還有事，既然你什麽都不想要那就請便吧。”江岚已經失去了耐心，他不想跟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耗下去，既然馮澈想裝清高繼續過窮日子，那他成全他便是。

馮澈張了張口，看見江岚冷漠的神情，心中有一絲絞痛，“江大人，草民離開了。”馮澈轉身很慢，他仍期待江岚會喚住他，讓他留下了。馮澈不相信那麽多年的感情就這樣輕易地消散了，在江岚心中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江岚看着馮澈消瘦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忍，到底是多年的收留之情，馮澈又為了自己典當了全部的家産，他不忍心在看着他流浪街頭。

“馮澈。”江岚走上前去，了解了自己的心願，今日之後就當是自己從未見過此人了。

馮澈轉身眼中溢滿欣喜，原來他的堅持是對的，或許江岚心中對他還有一絲情意，不忍心讓他離開。

“馮澈，這塊玉佩成色上佳，也能典當個好價錢，你拿去吧，換一處宅子好有個落腳之處。以後就不要再來京城了，這裏不适合你。”江岚将玉佩硬塞進馮澈手中，補全了心中的那絲愧疚之意，從此他們就兩不相欠了。

“是，草民今後絕不會再來煩擾大人。”馮澈麻木的向後退去，眼中溢滿傷痛，不會改變的，永遠也不會改變的，自從江岚離去的那一刻，他就用應該明白，只是馮澈不甘心，是他用自己的手将心愛的人推遠了。或許只要江岚不參加科舉，他仍會留在他身側，但一切已經晚了。江岚心高了，再也看不上一個窮苦的農民了。

家不在了，馮澈便将江岚在的地方當做了家，但江岚也不會收留他了，馮澈不知何處是家，但他只想盡力的逃離這裏，無論去哪都好。

江岚看着馮澈離開了他的視線，心中有一絲淡淡的失落，但不經意被他忽略了。終于卸下的身上的擔子，他起身時感覺輕松了許多，只要馮澈離開了京城，就沒有人會知道他卑微的過去，但願他換了銀兩就不要再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