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雙）在叛逃的路上尋找真相是否搞錯了什麽

第3章 叛逃（03） (1)

0.

……通訊接入。

“彙報任務進度。”

“是。西E-05區已經完成搜查，現在正在進入西E-04區，目前尚未發現目标。”

“終止任務，有新的任務交給你們。神威在你旁邊嗎？”

“他在。是否需要讓神威進入頻道？”

“不需要，你只需要确保他能聽見我接下來要說的話。”

“是，神威已就位。”

“很好。一小時前，由于遺忘者和感染體的幹擾，清理部隊錯過了逮捕JA-02的機會。JA-02現在正從東E-02區向東B-02區移動，你們知道那條捷徑，現在我需要你們立刻前往東區進行攔截，務必将JA-02帶回空中花園，我不希望再聽到任何不好的消息。其他小隊也會對你們進行支援，據我所知，夜枭已經就位了。”

“您是說夜枭小隊？他們已經到達東B-02區了嗎？”

“對。夜枭的指揮官經驗不足，隊伍中還有傷員，我命令他們必須與突擊鷹會合之後才能行動。在此之前，他們的任務僅限于監視目标，所以你們必須盡快趕過去，路上不管發生什麽……”

“——！”

“……你那邊聽起來很亂。彙報情況，庫洛姆，是感染體襲擊嗎？”

“不是感染體……是神威，他突然沖出去了，我來不及攔住他。”

“他又跑去哪裏……算了，他是你的隊員，你看好他。”

“是。”

……

以上對話發生于灰鴉小隊前指揮官叛逃後的第六個小時。

1.

武藏玖型，類人型機械體，曾被用于九龍商會轄區的鎮暴工作，曾被賦予保護人類的使命。

城市被攻陷時，作為人類的兵器，武藏玖型在抵禦感染體的戰鬥中受傷，并因此被留下斷後。城市徹底陷落時，殘存的人類又見到了武藏玖型的身影，只不過這次是在感染體大軍中：高大的機械體随手扯下一塊路障，插入鋼筋組成一把巨大的鈍劍，揮舞着砸碎了人類的防線。

武藏玖型頭上的繃帶很有意思，據說是來自一位人類少女的包紮。笨拙的包紮手法和暴戾的金屬機體形成鮮明的對比，仔細想想還有點浪漫的感覺——

這句話來自你在學校時為數不多的朋友。你記得那家夥的名字是……

“指揮官！”

陌生的呼喊聲與武器的沖撞聲将你從昏沉與回憶中喚醒。

你在泥水中翻了個身，擡起手臂摳着岸邊濕軟的土壤，一個用力把自己的身體從水流中拽了出來。眼皮和睫毛上沾滿了黑黃色的泥水，你用力擠了擠眼睛，才沒讓這些肮髒的泥水在睜眼時流進你的眼睛。你用左眼看着天空，按理說現在已經天亮了，可天空卻是灰色的。

現在的情況有些複雜。你一邊想着，一邊從腰包裏掏出第四支血清打進身體裏。

現在你正身處東B-02區的外圍。

一小時前，你用椅子腿上的碎木頭磨破繩子，從綠洲跑了出來，同時給自己注射了第三支血清。你在昏迷前聽到了渡邊和遺忘者的對話，使用弓箭的女性構造體應該是比安卡。清理部隊都出動了，你有理由相信空中花園表面上發布的是逮捕令，實際上發布的卻是追殺令。

東E-02區有一條捷徑直通東B-02區，趁附近的感染體被清理部隊和遺忘者吸引，你必須立刻前往東E-02區，然後趕在追兵到來之前穿過捷徑。

半小時前，你即将通過捷徑進入東B-02區，卻發現了埋伏在此的夜枭小隊以及不遠處一只漫無目的四處游蕩的武藏玖型。

好消息是這兩者都沒有發現你，壞消息是你無法在不驚動這兩者的情況下進入東B-02區。

一分鐘前，你假裝沒有發現夜枭小隊，然後開槍把武藏玖型引了過來。

盡管你已經奮力躲避，但武藏玖型的劍氣依舊劈碎了你藏身的石頭。巨大的沖擊力直接将你撞入水中，硬幣直徑粗細的鋼筋直接紮穿你的右腿。伴随着身體的滑落，鋼筋劃開了你的小腿肌肉，并且在一聲脆響之後，鋼筋斷在了你的傷口裏。

至于眼睛，你現在能正常使用的只有左眼。你的右眼在逃離綠洲的時候被石子劃破了眼皮，傷口裏混進了不少沙子，再加上剛才被泥水泡了一分多鐘，估計早就感染了。

空中花園的指揮官有一個公共論壇，上面有不少吐槽薪水少風險高的帖子，當然，還有情報分析。你在論壇上讀過關于感染體武藏玖型的分析：武藏玖型恐怖的劍氣曾将無數小隊勸退，但另一方面，武藏玖型擁有一個十分便利的特性——敵我不分。

作為感染體的武藏玖型本身攻擊欲望并不高，但一旦陷入戰鬥，無論是人類還是感染體，都會受到武藏玖型瘋狂的攻擊。

明擺着的借刀殺人好工具，就差直接寫上去了。

将你打得失去行動能力之後，武藏玖型的目标就變成了藏身在旁邊的夜枭小隊。

事實上，在你被劍氣打入水中的時候，夜枭小隊的指揮官就發出了聲音：她叫了你的名字，并且是用那種充滿了擔憂、焦急與哀痛的聲音，這個行為正好将她的小隊暴露在武藏玖型的攻擊範圍之內。

你早就注意到夜枭小隊的構造體身上多少都帶着點傷，而且他們沒有裝甲型，讓幾個帶傷的構造體和一個曾經在檔案室當文員的人類對付一只被激怒的武藏玖型這件事确實有點……不，确實非常泯滅人性，但是你并不打算幫……

“指揮官！退後！別離感染體太近！”

又是那個聲音。是夜枭小隊的一名男性構造體，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喊他的指揮官小心。

曾幾何時你也有過這樣的時刻，無論是灰鴉小隊的裏，還是突擊鷹小隊的神威和庫洛姆，甚至包括不久前才見面的渡邊，都在戰鬥中對你說過無數次“小心”和“退後”。但是盡管如此，你依舊不打算出手幫……

“加西亞！”

這次那名構造體直接喊出了他的指揮官的名字。

你閉上眼睛長嘆一聲，然後掙紮着從泥水裏爬了起來。

加西亞。

你在學校時的朋友，同屆所有學生中最受歡迎的女孩，加西亞。

右眼的損傷對準頭産生了極大的影響，再加上武藏玖型不斷在夜枭小隊中穿梭，你舉着槍瞄準了幾次都無法鎖定武藏玖型的關節。

盲目開槍不僅無法限制武藏玖型的行動，反而會将失去行動能力的你再次暴露于危險之中。你伸手握住鋼筋嘗試把它□□，但稍一用力就疼得渾身發抖。

“指揮官！小心！”

砰！

鈍劍撞擊金屬的悶響回蕩在你耳邊，随即響起的就是金屬破碎、零件散落的的聲音。

你放下槍，兩只手一起抓住鋼筋慢慢向外拔，鋼筋每移動一寸，你腿上的血洞裏就漫出大股鮮紅的血液。你沒有回頭，但你知道發生了什麽。

就在剛才，夜枭小隊的一名構造體被武藏玖型的鈍劍打散成零件。

加西亞呼喊着那名死去的構造體的名字，你從她的聲音裏聽出了哭腔。你咬着牙将痛呼咽下，一只手按着傷口，一只手慢慢轉動鋼筋。鋼筋已經松動，但伴随着你的每次轉動，鋼筋粗糙的表面都刮過你的腿骨，前所未有的痛楚刺激得你不受控制地蜷起身體。

砰！

熟悉的聲音第二次響起，夜枭小隊第二名構造體也被武藏玖型的鈍劍打散成零件。

夜枭小隊僅剩一名人類指揮官和最後一名構造體。

痛呼不斷從你緊閉的嘴唇間溢出。你自虐般地攥着鋼筋用力向外拔，在疼痛的刺激下，你的額頭不斷冒出汗水，視線也漸漸被汗水模糊，可你依舊沒有收手。

“別傷害她！”

那名男性構造體的聲音再次響起，同時也是最後一次響起。

從身後傳來構造體被硬生生打散成零件，墜落進泥土裏的聲音，然後你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是武藏玖型，那個感染體正在接近夜枭小隊最後的幸存者。

加西亞。

受命在你的必經之路上設下埋伏的加西亞，被你的借刀殺人害得小隊團滅的加西亞，在你被擊飛時焦急地喊了你的名字的加西亞。

和灰鴉小隊的露西亞有着相似名字的加西亞。

……

既然無法瞄準，那就放棄瞄準。

你舉起槍對準了武藏玖型，全部子彈都打在了武藏玖型的頭上。你迅速換上新的彈匣，再次将全部子彈都打進武藏玖型的頭顱。在那個擁有人型的感染體的頭上，繃帶被子彈打成碎片，飛在空中像是飄落的白色花瓣一樣。

而白色的花瓣通常讓人想到葬禮，尤其是當武藏玖型踏碎花瓣沖到你面前，繃帶下一雙被帕彌什病毒染紅的電子眼就像惡鬼一樣散發紅光盯着你的時候。你發誓，在那一刻，你聽到了喪鐘在耳邊敲響。

武藏玖型單手掄起鈍劍。你跪在地上，以你們的高度差，武藏玖型的鈍劍落下時應該正好能敲碎你的腦袋。

那豈不是跟開西瓜一樣？還是沙瓤的。

或許是這個想法太過好笑，以至于驅散了将死的恐懼，你恍惚間竟聽不到那惱人的喪鐘了。你一只手撐着地面，調整上半身的姿勢以便于瞄準武藏玖型的腰部關節，另一只手冷靜地打開刀套拿出軍刀。

不愧是遺忘者首領的收藏，保養得非常好，刀刃甚至能像鏡子一樣反射出你布滿了血跡與污漬的臉。你無聲地感慨了一下自己的狼狽，下一秒，你的臉上出現了視死如歸的表情。

武藏玖型鈍劍落下，你反手握緊軍刀迎了上去——

砰——！！

重型兵器正面相撞形成巨大的沖擊與轟鳴，你剎那間被震得眼前一黑。在越來越響的耳鳴聲中，你依稀聽到了一個元氣十足的聲音。

“锵锵~是七實來也！”

2.

天空布滿烏雲，灰色與黑色連成一片，将所有陽光都緊緊遮住，那場面既致郁又壓抑，仿佛天空随時會塌下來，或者破開一個大洞，從裏面漏出舊時神話與傳說中那般恐怖的大洪水。

現在按理說不是雨季，但天空中不斷響起沉悶的雷聲，烏雲後面時不時亮起白色的雷光，好像有一只巨獸随時準備沖破烏雲降落下來。

……很快就要下雨了。

水泥冰冷粗糙的觸感從脖子後面傳來。你嘗試睜開雙眼，但你剛有這個念想，右眼就立刻從上眼皮傳來沉重的壓迫感與腫脹感，以及被什麽東西蓋住的淡淡束縛感。

于是你只能睜開左眼，靠着這唯一的一只好眼睛，你看到了坐在你身邊正出神地望着天空的女孩。

她難得這麽安靜，柔軟的長發和稚嫩的臉龐看起來都和普通的十四歲少女無異，甚至比這個年紀的人類女孩還要令人心生憐愛。你實在不願意打擾她，但是……

“唔？指揮官，你醒啦？太好了！”

構造體對人類的感應本就十分敏銳，再加上你的眼神太過明顯，七實很快就發現了你。她朝你看過來，在看到你以點頭作為回應的動作時，七實身上安靜的氣息一掃而光，她張開雙臂朝你撲了過來，摟着你的脖子緊緊地抱住了你，灰色的長發剎那間占滿了你的視線。

“七實好不容易才讓那個大家夥安靜下來，可是回過頭就發現，指揮官已經死了。還好有指揮官的朋友在，不然七實……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等一下，誰死了？

你用力抱了一下七實，然後拍拍她的後背示意她先放開你。你安撫地摸了摸七實的腦袋，然後扭頭看向了不遠處正面無表情盯着你的人，“你救了我？”

“我本想殺了你給我的隊員報仇，可我打不過你的構造體。真稀奇，你是怎麽和她取得聯系的？”

加西亞沖你揚了揚手腕，一條黑色的布條将她的手腕綁在一起，看顏色似乎是從武藏玖型身上扯下來的。

“她還說我是壞人。如果不是我說我能救你，現在我的腦袋已經被那把電鋸鋸下來了。奇美拉-逆斷，她是七實，對嗎？裝甲型，難怪能打敗武藏玖型。”

你聽出了加西亞的言外之意。

夜枭小隊沒有配備裝甲型構造體，所以才被武藏玖型打成那個樣子。當然，這其中至少一半的原因在你身上，如果不是你把武藏玖型引過來，夜枭小隊就不會團滅。而且就結果而言，你所謂的借刀殺人沒有多大意義——

你想借武藏玖型的手擊退夜枭小隊，好讓自己順利逃進東B-02區，但是現在，你不僅沒有進入東B-02區，還徹底報廢了一只眼睛和一條腿，甚至還有可能被即将到來的暴雨攔在這裏。

……而且還遇到了加西亞這位熟人。

“要下雨了。在空中花園可看不到這麽勢頭吓人的雨天。”

加西亞坐在一塊巨大的石頭上看着天空，她視線轉向你的時候，你仍然在安慰因為目睹你“死而複生”而情緒激動的七實。加西亞笑了一聲，然後說道：“我記得你以前挺愛看雨的，可惜畢業後就沒機會了。喂，說真的，看在我們以往的交情上，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你幫七實整理着頭發，沒有搭理加西亞。

“別裝蒜，我知道你聽見了。你了解我，對我來說，朋友的命比什麽逮捕令重要多了。”加西亞說。

七實并沒有綁住加西亞的腳，所以加西亞站起來走到了你面前。她的步伐和姿态都太優雅了，好像她現在腳踩着的不是布滿了帕彌什病毒的戰場，而是畢業典禮上的紅毯。

加西亞接近的時候，七實立刻警惕起來，奇美拉-逆斷直接指向了加西亞的面門，電鋸的鋸刃上還夾着從武藏玖型身上斷裂的電線。

你沒有阻止七實。加西亞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她略帶着點嘲諷地開口道：“你那條腿和那只眼睛可都是我包紮的。就這麽對待救命恩人，不太好吧？你以前不是崇尚感性大過理性嗎，就連實戰演練都是用刀刃打人。啊，也難怪，那是以前。時過境遷了，對嗎，首席？如果你真的崇尚感性，那你就不會手刃哈桑議長。”

你不打算理會加西亞的嘲諷。你是害夜枭小隊團滅的兇手，而加西亞是夜枭小隊的指揮官，她有理由恨你。如果沒有七實的出現，加西亞真的會用那根鋼筋或者其他任何能找到的銳器割斷你的脖子。

但加西亞之所以會這麽明晃晃地嘲諷你，或許還有別的原因，比如說剛才她親自提到的那場實戰演練，以及……你在那場演練中的對手。

你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貝拉米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你是他妹妹，我一直希望能得到你們的原諒。”

“……別這麽說。學校不都說了嗎，那是意外。”加西亞語氣沒那麽具有侵略性了，但是她的眼神卻變得更加兇狠，仿佛随時能撲上來将你撕成碎片，你甚至從她的表情裏看到了現實版的笑裏藏刀，“貝拉米變成了殘廢，那是他自己倒黴，和你沒有關系，知道嗎？別再讓我聽到你說這話。”

你拍了拍七實的肩膀，示意她不用這麽警惕。在七實的攙扶下，你站了起來，報廢的右腿讓你整個人都不得不倚在七實身上。這樣子一定很滑稽，你從加西亞眼睛的倒影裏看到了自己的樣子：

繃帶纏在你的頭上蓋住了右眼，那包紮手法你再熟悉不過了；右腿的鋼筋已經被拔掉，完全裂開的肌肉被戰術背心的背帶固定，外面緊緊纏了幾圈繃帶，可血跡還是不斷滲出來。

“那就說正事吧。”你用僅剩的一只眼睛盯着加西亞，“我知道你也收到了逮捕令，可我不會跟你回去。不管是誰來，都別想把我帶回空中花園。”

“你這人怎麽聽不懂話？我說了，朋友的命比上司的命令重要，而我現在還勉強把你當朋友。”加西亞皺眉看着你，你知道，她又開始像以前在法奧斯那樣嫌棄你的固執和自我主義了，“再說了，我也打不過你身邊那個裝甲型。”

“你要放我走？”

“你不是殺了議長嗎？現在論壇上到處都是對你的聲讨，我也參與了。你不妨猜猜我投票給了空中花園最可能給你的哪種死法。”

“……”

“怎麽了？別那麽看着我，你知道空中花園有多少人讨厭你。”加西亞嘲諷地哼了一聲。

“……”

你深深吸了一口氣。七實不解地擡頭看向你，她不理解為什麽你的身體剛才忽然顫抖了一瞬。而你也很快就平複了心情，盡管你現在滿身泥濘，看起來既狼狽又疲憊還可憐兮兮的，但你換上了最嚴肅的語氣說道：

“加西亞，連你也認為是我殺了議長嗎？”

加西亞對你忽然嚴肅的态度不屑一顧，她像是聽到死刑犯的狡辯一樣誇張地笑了一聲，随即向你反問道：“不然呢？”

你沉默地看着加西亞。

“你确實是我們的首席。法奧斯把你教得很好，但沒人教過你應該怎麽刺殺上司，所以你在這件事上做得一塌糊塗。”加西亞看着你，她的眼中閃爍着冰冷的光芒，你甚至被她盯得有些心裏發毛，“你入侵了中央監控系統，黑掉了那段時間議長辦公室的監控。但你不知道的是，除了中央系統以外，議長他們那些高官的辦公室還有一套專用系統。你自認為做得滴水不漏，但尼科拉司令他們在第一時間就調出了監控，并且看到了你的整個作案過程。”

加西亞氣勢咄咄逼人。你沒有做出任何反駁，七實依舊擡着頭不解地看着你。

加西亞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等你反應過來。她叫了你的名字，然後說道：“你真的認為，空中花園會給你解釋的機會嗎？”

你依舊沒有說話。

加西亞冷哼一聲，“你回去就是個死。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殺議長，但我不希望看到昔日的朋友落到這麽個下場。如果換成貝拉米，我想他也會這麽做。”

你抿了抿嘴，然後問道：“你不恨我嗎？”

“你是指夜枭小隊？恨，當然恨。拜你所賜，我的三個隊員全都要回去重啓，我還以為你對所有構造體都能像對灰鴉那樣珍惜。”加西亞臉上再次出現了濃濃的嘲諷，但她很快就垂下眼簾，那股充滿□□味的嘲諷也變成了帶着點苦楚的自嘲，“可他們畢竟是構造體，只要備份了意識，無論重啓多少次都能回來。但是你不一樣，你是人類。人類如果死掉，就再也回不來了。”

“……”

你沉默片刻，然後輕輕推開了七實，“七實，把她解開。”

“七實收到~”

七實的語氣依舊元氣滿滿，顯然，她對你的話沒有半點懷疑，也沒有因為加西亞道出的事實而對你産生半點懷疑。

加西亞站得離你很近，所以七實只邁了四五步就走到了加西亞面前，然後伸出雙手靈巧地去解加西亞手腕上的布條。

加西亞忽然聽到七實正在小聲哼着奇妙的曲調，她面色一愣，随後輕哼一聲說道：“七實是吧，你就這麽相信你的指揮官？萬一那家夥真的是個殺人兇手呢，而且殺的還是有知遇之恩的上司。你是構造體，也許不明白，我給你解釋一下，這種行為在人類中十分卑劣，就像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一樣。”

“七實無所謂呀。”七實盯着布條小心翼翼地解開，她沒有擡頭看加西亞，向加西亞回話的語氣也依舊活潑可愛，“人類都很有趣，所以七實喜歡人類，七實也不讨厭你。但是人類有那麽多，在所有人類中，七實最喜歡的還是指揮官。”

“殺人兇手你也喜歡？”加西亞問。

七實動作一頓，随即她擡起頭盯着加西亞，手上解開布條的動作也停下了。就在加西亞懷疑七實是否會拎起電鋸把她鋸成兩段的時候，七實忽然沖她露出了一個非常明媚的笑容。

“你說得太複雜啦，七實聽不懂。七實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指揮官不會傷害七實，所以七實喜歡指揮官，也相信指揮官。”

加西亞一愣。在她愣神的工夫，七實已經解開了她手上的布條，然後重新拿起電鋸，一蹦一跳地朝你走了回去。

加西亞看着七實的背影，她忽然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死死盯着你的眼睛說道：“居然忍心騙一個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你這家夥，真的不怕死後下十八層地獄嗎？”

加西亞笑得前仰後合，她的笑聲和天空中時不時響起的悶雷混在一起，聽起來有些瘆人。

你沒有搭理加西亞，七實已經回到了你身邊，嬌小的女孩背着手将電鋸放在身後，笑眯眯地沖你揚着小臉，像是等待表揚的孩子一樣。你依舊摸了摸她的頭，用這個動作當成是無聲的誇獎。

你忽然想起去年的萬聖節。

七實喜歡所有的人類節日，但是在這之中，她最喜歡的是萬聖節。你曾經花了不少時間向七實解釋萬聖節的起因：

在萬聖節那天，亡魂會返回生前居住的地方，尋找活人并且在他們身上重生，這是亡魂重獲生命的唯一辦法。為了不被亡魂奪生，活人會在這一天把自己扮成妖魔鬼怪的樣子，借此吓跑亡魂。當然，萬聖節在很久以前就發生了改變，它的慶祝方式變成了小孩子扮成幽靈或者惡魔的樣子敲門向各戶人家索要糖果，不給糖就搗蛋。

七實當然沒理解亡魂複生那部分，她只記住了後半部分：扮成幽靈或者惡魔的樣子索要糖果。這就導致去年萬聖節那天晚上，你本來打算加個班寫完月末總結，卻在敲門聲響起後看到了直接推門進來的七實。

那時七實在身上披了條白色的床單，不過她沒有剪破床單露出腦袋，而只是将床單頂在頭上。她一邊在嘴裏模仿着幽靈的音效，一邊跌跌撞撞地跑到你的辦公桌前，兩只手掀開床單沖你說了一聲“不給糖就搗蛋”，還非常入戲地擺了個吓人的手勢：

她擡起兩只手做了個動物撲人的手勢，然後從嘴裏發出一聲“嗷嗚”。

構造體擁有味覺模塊，并且不會得蛀牙，少量攝入糖不會對他們的系統造成影響。但鑒于大部分構造體都不認為自己還是人類，比如說你隊伍中的裏，而且空中花園大部分人類都不是喜歡吃糖的類型，所以糖果這種東西在空中花園還是比較罕見的。

盡管如此，在萬聖節那天晚上，你依舊向七實用床單做成的袋子中放了一小袋方糖——你提前了一個月瞞着所有人四處搜羅，但空中花園上上下下真的只能找到這種咖啡伴侶。

七實仰着小臉沖你笑，問你是不是人類就是像這樣慶祝萬聖節的，她這樣做是不是就像人類了。

當然，七實的突然造訪驚動了你的三名隊員。

最先趕到的是裏，在看到一個白色的鬼影趴在他的指揮官的膝蓋上“意圖不軌”的時候，裏直接拔槍瞄準了七實。幸好你早就聽出裏的腳步聲，你搶在他開槍之前喊了幾聲解釋緣由，這才避免了灰鴉小隊在月初就要面臨財政赤字的命運。

露西亞和麗芙随後也來了，她們一起花了十分鐘勸裏不要罵你和七實罵得太狠。

話雖如此，但以你對七實的了解，你早就猜到那天的結局了。你在辦公桌的抽屜裏準備了很多袋方糖，你從裏面拿了三份送給露西亞、麗芙和裏，當然，這依舊無法改變你和七實被裏說教了整整十分鐘的結局。第二天神威問你為什麽頂着兩個黑眼圈，你沒說話，直接把兩袋方糖扔給他讓他轉交給庫洛姆一份。

……

去年的萬聖節真的很棒，但可惜再也不會有了。

“指揮官，你在想什麽？”七實好奇地打量着你的臉，“七實好像看不懂指揮官了。”

“沒什麽。”你沖七實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然後扭頭看向加西亞，“你可以走了。”

“下雨了，我能走去哪兒？”加西亞挑了挑眉，她依舊笑容嘲諷地看着你，“是‘你’該走了，通緝犯JA-02。”

你一言不發地将手伸給七實，七實挽住你的手臂，順勢攙住你的半邊身體。

事實上，就算加西亞不說，你也打算立刻離開。加西亞很可能已經給其他部隊發送了支援請求，同時她也很可能已經把你的位置彙報給了空中花園。你手裏只剩最後一支血清了，這情況非常不妙，你已經暴露了，必須立刻轉移，并且尋找更多補給。

加西亞說得沒錯，外面确實開始下雨了。你身上到處都是繃帶和傷口，如果泡了水，傷勢一定會更糟，但是比起被帶回空中花園，傷口潰爛似乎也不算什麽。

你脫掉早已破破爛爛的外套頂在頭上擋雨，在七實的攙扶下走進了雨幕。

暴雨的聲音很嘈雜，除了雨聲以外什麽都聽不見。走進雨幕的瞬間，一聲非常、非常小的槍聲在你身後響起。

當！

奇美拉-逆斷擋住了飛向你後背的子彈。七實松開了你，你順勢靠在旁邊的承重牆上。你們兩人一起回頭，只見加西亞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她手臂水平于地面舉着槍對準了你，槍口還冒着煙。

彈殼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你像是放棄了什麽一樣閉上了眼睛。

“我不是叫你了嗎？”加西亞面色冷漠，手指再次彎曲準備扣動扳機，“通緝犯JA-02，你這……該死的叛徒。”

“……七實。”

“七實在~”

你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睜開眼睛，雨水将你的表情模糊，但你的聲音卻像以前無數次出任務下達指令時一樣冷靜：“抓住她。”

“七實收到~”

七實的聲音和身影一同飛撲出去，你只來得及看到一道灰色的殘影。

有七實在場，加西亞無法再攻擊到你，你的精神終于可以暫時放松。或許是由于你終于有精力注意到加西亞以外的事，你感覺身上所有傷口的疼痛都不約而同地複蘇，好像有無數刀片在身上切開血肉一樣。你倒抽了一口涼氣，靠着承重牆慢慢坐了下去。

身體好像要到極限了，就算再注射血清也沒用。你知道自己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麽：一場一覺睡到自然醒的休息，以及一場設備齊全的救治。如果灰鴉小隊在就好了，裏和露西亞負責警戒，麗芙負責治療，在他們的幫助下，你一定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恢複體力。

……灰鴉小隊。

他們會原諒你嗎？他們和你朝夕相處，他們曾經無數次為了保護你而拼上一切，他們被你不說半句解釋就抛下不管，現在也許還在獨自接受空中花園的質疑與審問……

當然不會。

你做出這種事，任何人都不會原諒你，就連……

轟——！！

加西亞和七實的方向傳來熟悉的巨響，那聲音和震動簡直和不久前七實從武藏玖型手中救下你時的場景一模一樣。你頓感不妙，立刻拿開制服外套朝那邊看過去。

使用重武器的感染體并不多，而如果是目标那麽大的感染體接近，你不可能沒有察覺，加西亞也不可能瘋狂到冒死也要拉你下水，七實也應該會提醒你，那到底是……

你從承重牆後面露出腦袋，但是還沒等你看清發生了什麽，一雙熟悉的眼睛就對上了你的視線。你身體一僵，制服外套脫手掉進雨水裏，很快染上泥土。

“……”

你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指揮官！”

他似乎很高興能見到你，力量的差距使他能夠輕易彈開七實的電鋸。七實依舊連蹦帶跳地回到你身邊，而對方則站在原地——站在加西亞身前。他将大劍收回身後，沖你露出了你再熟悉不過的笑容，“啊，太好了！我終于找到你了！”

你身後的世界是灰色的雨幕。雨水越來越涼，一聲悶雷不知醞釀了多久，此時終于落下，巨大的雷鳴聲震耳欲聾。在雷聲回蕩的時候，你聽見了自己的嗓音，幹燥沙啞得像是發聲裝置受到損傷的構造體。

“……神威。”

3.

時間回到一小時前，西E-04區。

神威聽到“夜枭”二字後就變了臉色，他一邊說着“不能讓他們傷害指揮官”，一邊拎起大劍跑了出去。

庫洛姆手指一緊，克制住了自己下意識準備把神威勾回來的動作。

自從接到命令協助逮捕通緝犯JA-02，庫洛姆一刻都沒有放松過警惕。他的手無時無刻都放在聖艾爾摩上，只要他想，他随時都可以把神威勾回來。就連現在神威已經跑出去了一小段距離，他也還可以利用鐮刀極大的攻擊範圍将神威勾回身邊。

但是他沒有這麽做。

他只是站在原地，一言不發地看着神威逐漸跑遠。

通訊頻道沒有中斷，但是從另一邊沒有傳來任何聲音。庫洛姆手指點在逆元裝置上，确認通訊情況良好之後，他開口說道：“我還在聽，長官。神威已經走遠了。”

通訊對面依舊是一片安靜。庫洛姆等了幾秒，對面依舊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