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中年道士站在一邊靜靜看着他們。
他今天一來就擺好了造型,換了新衣服,手裏拿了拂塵,攤位上的招牌也重新制了兩個,道士都得好好鍛煉注重養生,雖然已到中年,他的美貌也是絲毫不減,今天他沒化妝,除開特意給葉秦空出來的這一塊攤位,周圍都已經被攤販們占滿了。
作為茶街東市頂流男版豆腐西施,道士深深為自己的美貌感到自豪,認為這次一定能震得對方虛心上前主動與他交流。
但是他們沒有找他交流,葉秦的美貌比他還吸引人,漂亮得雌雄莫辨的少年看上去毫無侵略性,笑起來像個小太陽,和容貌肖似他的妹妹站在一起,乖巧得就更過分了。
有了道士在旁邊擺的這個引流大陣,今天路過他們攤位的人比昨天要多得多,願意掏錢買煙火凍的人也更多了,銅錢都已經進不去葉茀茀的小荷包了,二牛看得直呼牛逼,聞訊趕來的空明也不得不在後面排起了隊。
空明拒絕了虞國夫人,虞國夫人也沒有生氣,只說是她自己唐突了,不該對出家人說這些話,她還給寺裏又捐了一大筆香火錢,還取了壓箱底的寶貝送給古沉寺,說是感謝空明的救命之恩,空明突然想起,要不是之前那位小施主換了他的木魚,說不好他和虞國夫人都是要死在賊人刀下的。
這就是善緣嗎?空明感覺自己悟到了。
空明覺得自己要再多做一點善事,想到第一次見面時那兩位施主窘迫的狀态,他決定拿寺裏新發下的銀錢去把他們今天賣的吃食一個人買空。
但是空明今天趕過來的時候整條街都是人,空明轉了一圈才發現他們在哪,好在吃食是現成的已經做好了,就是付錢數錢需要排隊,空明排隊沒排多久,就排到了他們面前。
空明拿出了一塊銀錠:“還有多少?我全要了。”
葉茀茀和葉秦看着他沒有說話。
空明他是個和尚。
煙火凍它是個葷菜。
和尚是不能吃葷菜的。
但是要是直接跟他說這是肉皮做的,又不好說這是什麽肉的皮,牛羊肉不會賣成這個價,豬肉這兩個字一出,別說空明了,後面的人都得跑完。
葉秦艱難地開口:“佛教有離非時食戒,我們不賣零食給出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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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個理由有些牽強,空明還是很能理解的,畢竟同為佛教徒,他們還身具善緣,對于戒律要求嚴格些也是正常的。
只能說不愧是身具善緣的大善人,是他們這些沙彌的好榜樣。
空明站在一邊等了一陣,等到他們賣完了煙火凍,又上前去拿出了自己的銀錠,低頭對葉茀茀說道:“先前小施主換了我的木魚,救了我一命,我想用這筆銀錢替你們買個鋪子,也算是略作回報,你看可行嗎?”
可行,太可行了,天降橫財,只要不是傻子,都要說一句可行,葉茀茀看着空明手裏的一大塊銀錠,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不用,你願意換給我木魚就已經幫了我大忙了。”
“怎麽救了你一命?”葉秦有點好奇。
空明長話短說:“我的木魚是我師父傳給我的,戴在我身上,我就要注意不能損傷我師父的東西,昨天有刺客進古沉寺行刺诰命夫人,如果不是湊巧把木魚換給了小施主,有它挂在身上礙手礙腳,我就打不過那名刺客了。”
葉茀茀聽完感覺有些微妙:“你師父的木魚?那我拿走了是不是不太好?”
“我再找師父買一個就行了啊。”
換給葉茀茀是因為緣法,和損傷遺失是不同的。
聽他說得這麽坦然,葉茀茀看着那塊大銀錠,心裏蠢蠢欲動,空明卻以為他們已經拒絕了,就把銀錠收了回去,另外說了一件事:“古沉寺會在正月十三舉辦上燈勝會,到時候寺裏會有很多人,你們可以去裏面禮佛,也可以在寺裏賣吃的,正月十一到正月十四這期間我給你們在寺裏留個房間,留一下你們的名字吧。”
空明不覺得有人能拒絕住在古沉寺裏的機會。
葉茀茀報出了自己的名字,接着問他:“那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空明沒有名字,他報了自己的法號,說完這些,葉秦收好了錢,才看向了一旁的算命攤子,葉茀茀已經拿着自己的小荷包跑到了算命攤子前邊,今天她可不能再讓葉秦把人給吓跑了。
道士收了錢,給葉茀茀算了個上上卦,葉茀茀收到了卦簽以後總算是松了口氣,松完氣後才反應過來:“這個上上卦是什麽意思啊?”
要是只給個卦就算完了,這錢也太好賺了,這不應當,必須給個解釋。
道士一句話給她解了卦:“你去城北買一間鋪面,一定能大賺一筆。”
雲州城北有多荒涼二牛是知道的,他拍了拍葉秦的肩膀,小聲問他:“這道士跟你們有仇?”
“沒有。”
葉茀茀變了臉色,驚疑不定地打量起了眼前這個道士。
去雲州城北買鋪面确實能大賺一筆,因為在不久以後,丹楓書院就要在這裏開始建造,很快丹楓書院裏就會誕生衍國歷史上第一個連中三元的讀書人——葉秦。
天下讀書人都對雲州城裏的丹楓書院趨之若鹜,城北的房屋就會像古沉寺裏的客房一樣一間難求。
道士不知道葉茀茀在胡思亂想些什麽,看她這表情只以為她是會錯了意,當成了是自己要害她,他想要跟她解釋,又不知道該怎麽以道士這個超然世外的身份跟小孩子解釋這些俗事,一旁的空明直言道:“柳刺史打算在城北修建書院,現在去買個鋪面确實不虧。”
被空明一語道破,葉茀茀大概明白了道士的消息來源,道教是衍國國教,既然之前那身破爛衣服只是僞裝,他能了解這些也就不稀奇了。
葉茀茀拿着卦簽回到了葉秦身邊,眼看着葉秦就要走了,道士明白自己兩次都搞砸了,最後垂死掙紮了一番:“葉道友,你真的不考慮考慮進玄一派修道嗎?”
葉秦還沒來得及說話,空明替他回絕道:“葉施主與我佛有緣,将來自然是入我佛門。”
道士嫌棄地看了一眼空明:“連我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都能在玄一派混飯,你們古沉寺一天天事情那麽多,進去幹嘛?”
他這麽一說,葉秦還真有點心動。
道教是國教,挂靠在玄一派裏又不會要他去浪費時間,加入進去挂個名還挺值得的。
空明很是不滿:“古沉寺裏的事情哪裏多了?我天天都能出來逛街,只要不拖延,事情做完根本就不需要多少時間,是你太懶了,要是整個玄一派都是你這樣的懶人,那你們遲早要完。”
葉秦生在鄉野,周圍沒有多少同道中人陪他一起走,想要在讀書這條路上奮發向上本就需要比富家子弟有更強的決心毅力來支撐,如果常年跟這樣的以廢物自居的玄一派弟子混在一起,他這輩子可能就止步于一個道士的身份了。
這玄一派他還是去不得。
葉茀茀看出了葉秦對玄一派喪失了興趣,她舉起了右手,出言打岔:“木魚是我買的,卦是我要算的,你們怎麽不收我呀?”
空明面有難色:“古沉寺不收女弟子。”
道士還挺有興致:“你識字嗎?看得懂《道德經》嗎?”
葉茀茀剛剛因為聽不懂《道德經》被發了一本集注要背。
她用力拉扯了一下葉秦的袖子,葉秦抓住了她的手,招呼了一聲二牛和阿牛叔,葉茀茀揮了揮又寬又短的小袖子和空明說了再見,再扭頭用充滿怨念的眼神看了道士一眼,就拉着葉秦走了。
今天他們進城除了要賣煙火凍以外還有別的事,葉茀茀要買紅糖,二牛要買紙,二牛也是要讀書的。
阿牛叔家裏富裕,牛買得起,肉吃得起,讀書自然也是讀得起的,但是他們不像葉昀那麽篤定讀書有用,阿牛叔讓二牛去讀書,主要是為了讓二牛變得和葉昀一樣俊俏。
他們家買了些地,幹活的奴仆也在計劃慢慢買,阿牛叔沒想進城,覺得就在鄉下做個土財主也不錯,但是土財主說出去不好聽,讀書人說出去好聽,那些穿長衣服抖書袋的讀書人看着就金貴,阿牛叔自己已經被曬得白不回去了,他就希望二牛能那麽金貴。
“二月的童生試你要去參加嗎?”
“去啊,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葉茀茀在旁邊聽着,想到試卷上要是寫個紀二牛這樣的名字,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葉秦幫二牛選好了紙,正說到這裏,對他打趣道:“以後你要是做了官,我還喊你二牛成嗎?”
二牛昂起了頭:“不成,我有大名的,你要叫我紀松雲紀大人。”
葉茀茀腳步一頓。
紀松雲不是葉秦大反派回憶裏的那個濁世翩翩佳公子嗎?
還有姓沈的虎子,姓蘇的狗娃,姓顧的鐵柱……好像村裏這些姓她都在書上見過,下場都不太好的樣子。
葉茀茀擡頭看了看紀松雲,對方笑嘻嘻地揉亂了她的頭發,跟葉秦吵了起來,兩個人打打鬧鬧地跑進了菜市場,阿牛叔牽過了葉茀茀的手,在路邊給她買了一串糖葫蘆。
葉茀茀拿着糖葫蘆若有所思。
原來,她不是衍國的未來,而是全村的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