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仙

第64章

自打勾陳答應了要帶桃子去星辰海走一遭後，桃子的心情明顯好了起來,雖然仍是時不時就想起哪吒來,愁眉苦臉唉聲嘆氣，可好歹頻率不那麽高了。

桃子對這趟星辰海之行充滿了期待，可勾陳帝君這次卻食言了。

魔界異動的消息傳來已經是月上中天,傳聲而來的将領嗓音粗且急切，将睡在床內側的桃子也給驚醒了，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就要坐起來。

勾陳放輕力道将她按住，神色歉疚又溫柔，“桃桃,邊境傳來急訊,我得立刻過去。情況未明,我也不知此去不知何時能歸,帶你去星辰海的事只怕要往後推一推了。”

這個消息太過意外，桃子還是掙脫了他的手，擁着被子坐了起來，連連點頭：“我沒事的，你快去吧，別耽誤了。”想到什麽，她有些急地将手上指環摘下，那指環自打下凡前勾陳給她戴上後就不曾摘下過。“這裏面東西多，指不定就能用到，你快戴上！”

勾陳愣了愣，本想脫口而出讓她好好帶着，卻在碰上她晶亮的眼睛後咽下了所有話，笑着接過指環，當着她的面戴上。

果然，桃子見他戴上了，立刻露出一個大大的笑來，仰起脖子在他臉上親了響亮的一口：“你要早去早回呀。”

“好。”

勾陳帝君早就在蟠桃園布下結界，也早與西王母知會過，最近她都不會派人前來采摘蟠桃。常曦只要不亂跑，在昆侖境內她都是安全無憂的。

只是，雖說如此，可勾陳臨出門前還是不放心，走到門口了又折返回來，重新囑咐了她一遍。

常曦連連點頭，最後實在是無奈了，吐了吐舌頭，伸手将他往外推。勾陳帝君笑嘆一聲，留戀地看了她一眼，這次就走得頭也不回了。

實在是不敢回啊！

溫柔鄉，英雄冢。枉他活了這許多年，才頭一次體會到其中難舍滋味。

其實獨自待在蟠桃園對桃子來說可算是是家常便飯了，往日悟空不在的時候，她一個人撿撿枯枝，掃一掃落葉與落花，全都親力親為，并不用法術。這些事極好打發時間，不知不覺一天就過去了。

有時會有附近仙君家養的小動物跑來找她玩耍，就像前些時候她從張果老家借來幫忙的小梅花鹿就是其中之一。

她天性單純，和王母娘娘那兒的仙女們說話總是說不到一塊兒去，偶爾與她們碰上了，也只是豎着耳朵聽八卦，自己甚少開口。

反倒是那些仙獸，雖說都是開了靈智的，聰慧機靈的不少，可小動物比較天真好相處，相比之下，桃子還是更樂意和它們在一處玩耍說話。

這些就是她二百年來生活的全部內容，蟠桃園是她的家，她從來都是過得悠閑自在的。可這回不知為什麽，明明還是和從前一樣，她自己收拾桃園，收拾着收拾着，突然就站定了，久久不動。

有一種很奇特的，從未體會過的感覺襲上心頭，她覺得很孤單。她有一點兒想念帝君了。

住了兩百多年，第一次發現蟠桃園這麽大，沒有人聲，雖然和從前一樣的花紅葉綠、流水潺潺，可她就是覺得這裏太過空曠了。

“唉……”桃子席地而坐，抱住膝蓋嘆氣，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就感傷起來了。

“桃桃，桃桃——”

有些熟悉的聲音，從桃園門外傳來。桃子怔了一下，很快便驚喜地跳起來，奔出去開門——那是哪吒的聲音！

“哪吒，果然是你！”

桃子打開大門，見門外果然是叫她擔心了許久的好朋友，頓時喜上眉梢，直接伸手就要拉他進來：“哪吒你這段時間去哪兒了？天帝和九公主有沒有難為你？我去你家，李嬸嬸說……”

“哎哎等等——桃桃我進不去啊！”桃子也不知哪來的大力，一把拽得他直接撞在看不見的結界上，頓時眼冒金星，急忙掙紮着往後退，嚷着讓桃子松手。

桃子驚喜之下把帝君設的結界給忘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松開他掐起了法訣。帝君設的結界很複雜，她掐了半天，才給哪吒開了一扇小門，讓哪吒屈身鑽進來，然後她又把結界給關上了。

哪吒對這嚴密的防護措施表示了肯定，又有點兒不解：“這結界瞧着很厲害的樣子，不是大聖弄的吧？我記得他老是用金箍棒畫圈，每次都要駕雲繞着飛一圈，累得半死然後還沒什麽用……”

桃子哈哈大笑，笑完了才說：“對呀，不是猴叔弄的，是勾陳給我設的結界。”

粗心大意的哪吒沒注意到她口中稱呼的改變，點了點頭：“果然是他，勾陳帝君人真好。”

他還不知道，被他稱贊“人真好”的帝君大人，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摘下了面前這顆水靈靈的小桃子，所以此時哪吒心中還覺得勾陳帝君真是一位樂于助人關愛小輩的神君。

哪吒也沒廢話，知道桃子一直懸着心，便把自瑤姬回九重天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原來他之所以這麽快就能被放出來，還要歸功于他那位從小相愛相殺到大的死（hao）對（ji）頭（you）——龍三。

瑤姬一回天界就沖到了自己父君跟前，狠狠大哭了一場。天帝心疼女兒，情況都還沒問清就着天兵去拿了家住得不遠的哪吒來，怒氣沖沖地要問他的罪。

可瑤姬有爹，哪吒也有。李天王面子不小，陪兒子一起到天宮見天帝，托塔天王坐鎮，天帝原本都要冒頭的火頓時壓下去了不少，理智也稍稍恢複了些許。

哪吒就是二皮臉，他一看到站在天帝身邊的瑤姬就知道要糟。等李天王聽完瑤姬的當場哭訴，臉色陰得幾乎能滴出墨汁兒來時，哪吒就知道這回親爹沒法幫他了，他得自救。

糟糕透頂的局面下，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瑤姬不知是不是想讓他受的懲罰加到最大，哭訴的時候半個字兒沒提常曦，把責任全都推到了他的身上。這叫哪吒頭疼不已的空檔暗暗松了口氣。

他要如何自救呢？

死不承認！

當着天帝和他爹的面，他面不改色地咬死了自己沒做過這事兒，瑤姬純屬污蔑！她就是看他不順眼，一回來就往他身上潑髒水！

哪吒天賦異禀，撒謊得自然無比，連他親爹都有些動搖了，懷疑的眼神瞥向一反往日刁蠻風範哭哭啼啼的瑤姬。這丫頭和他家哪吒不對盤已經有好幾百年的歷史了，他對這倆小的事情多少都知道一些，究竟誰說的才是真的，一時他都糊塗了。

李天王糊塗了，天帝同樣也是如此。

天帝在政務上算得上是英明睿智，可每個人都有軟肋，他的軟肋就是膝下這一群兒女。一牽扯到兒女事，清官也難斷家務事，他看看女兒，又看看殿下倔強昂着頭的少年，扶額皺眉不已。

其實要想知道哪吒有沒有撒謊也簡單，神仙有神仙的法子：一是最簡單方便的搜魂，可這是對那些罪大惡極之徒使用的，方法簡單是簡單，可也粗暴，搜完魂那魂魄就碎了。哪吒他爹就杵在這兒呢，天帝哪能下手？

再來呢，就是一些服下可令人口吐真言的仙草仙果，可這類東西數量不多，還是一次性用品，對服用者的神魂也有一些損害，所以雖然天帝有收藏，卻不是上上之選。

最後只剩下使用法寶一途了。

天帝原想命侍從去昆侖找王母娘娘再借一趟昆侖鏡，這回瑤姬人在，可以施展昆侖鏡的另一個功能，神念溯回。

可瑤姬卻出乎意料的一口拒絕了這個辦法，天帝不解歸不解，卻還是順了女兒的心，打消了找西王母借昆侖鏡的想法。反正可以神念溯回的法寶不止昆侖鏡一個，他先前想借這個，主要是因為先前已經借過一次了，一事不煩二主；再者，昆侖鏡是有名的神器，用起來也讓人比較放心。

最後天帝還是遣人去了一趟東海，東海龍王有個寶貝珠子，沒什麽別的用處，專門用來溯回記憶，操作也簡便，只要有神念，手挨着慢慢回想，就能顯現出記憶中的景象。

而且這玩意兒還不能造假，被篡改過的記憶顯現出來就像一幅幅靜态圖拼接而成的，十分不流暢，一眼就能看出來是真是假。

去東海沒那麽快，所以天帝允了李天王，讓他先帶兒子回家關禁閉，等珠子來了再過去跟瑤姬對質。

回家後李天王臉色不好，哪吒心事重重。

兒子是李夫人身上掉下來的肉，她再了解哪吒不過，一眼便瞧得出他說的真話假話，不免憂思過甚，擔憂得得輾轉反側徹夜難眠。這才有了桃子去李家時，瞧見李夫人那般憔悴的臉色。

哪吒心裏也沒底，但他生性灑脫，心中想着既然桃子沒被牽扯進來，那他也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拖得這一時，也是為了知會好友一聲，不管懲罰是什麽，他受着便是了。

這麽光棍的想法讓他一直坦然到了見到那顆珠子之前。

珠子是由東海龍三太子親自送來的，同行的還有長生大帝的獨生子天恒，據說天帝的信使到時，天恒正在東海龍宮做客。聽聞是有關哪吒的事，龍三興致勃勃地接過送珠子的任務，樂颠颠地帶了小夥伴天恒一起來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