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仙

第19章

這日清晨，常曦同往常一般噠噠噠往桃園走去，她白日在阆苑也是無聊，同那些侍女沒什麽話好說，便都回桃園左右瞧瞧，有時候在母樹上一坐就是一天。

小步子慢慢走，卻也很快到了桃園，常曦高高興興地走過門口的小石橋，卻在門前突然停住了腳步——桃園大門竟然大開着？她昨日離開時分明關了門呀。

驚疑不定的桃子深吸了一口氣，大踏步進了桃園，桃園面積大，卻礙不住她從小在這兒長大，左繞右轉，很快就尋到了闖入桃園的不速之客。

“你怎麽在這裏？”常曦沉着臉，面前那不速之客正是王母身旁頂替了華林的侍女幽蘭。

幽蘭人如其名，容貌清麗，幽雅如蘭，她本來也就是一株蘭花妖修煉成的仙。此時她手中挽着個青皮籃子，籃子裏滿滿的都是紅潤新鮮的蟠桃，看得出她已經摘了好一會兒了。常曦直直盯着那籃蟠桃，熱血一陣陣往腦子湧。

幽蘭優雅轉身，見到是她也不驚訝，微微勾起一個笑來，聲音也如泉水泠泠，不緊不慢地說：“原來是碧靈元君，我說是誰呢，吓了我一跳。”

她也不搭理常曦的問話，說完這個她便掃了常曦一眼，道一句“我忙着呢，您自便罷”之後便扭着身子向另一株挂滿蟠桃的桃樹去了。

常曦被她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竅，一把扯過她臂間挂着的籃子，沉甸甸的蟠桃重量不輕，壓得常曦心口連喘氣都難。

幽蘭被扯得一個踉跄，轉身又驚又怒地看她，卻在對上她泛紅的雙眼後怒氣奇跡般消失，愉悅地笑了，那樣笑着，嘴上還道：“哎喲，元君您這是怎麽了？可是我哪兒惹您生氣了？”

沒等常曦回話，她仿佛才想起什麽一般拍了下手掌，嬌嗔道：“瞧我這記性！元君您本體是桃子，我來摘桃子您怎麽能看得過眼呢？這要都不生氣，那豈不成畜生了？”又帶着笑，用歉意的口氣沖常曦說：“還望您體諒體諒我，這可不是我自個兒饞嘴了要來摘蟠桃的，早上娘娘就下了吩咐，說今日有貴客來，叫摘蟠桃回去招待客人，我這才早早就趕了來呢。”

這幽蘭平時看着不聲不響的，那些侍女私下說小話兒的時候她也不去摻和，自個兒幹自個兒的事，王母娘娘還誇過她“性敏靈慧，難得本分老實”，瞧她方才說的這一段話，哪裏有半點本分老實在？

從未有人在言語上給過常曦難受，她便是再不願叫王母娘娘為難，此時也忍不住了，将一籃桃子挂上身旁樹枝，常曦冷笑一聲：“還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當即招出芭蕉扇，一巴掌就揮了上去！

幽蘭臉上的得意之色還沒來得及散，呼啦啦就被扇得往右後方飛去，一路不知挨了多少桃樹枝桠的戳刮，最後撞在一座石頭壘砌的假山，凹凸不平的粗糙石頭将她背部蹭得血肉模糊，芭蕉扇的威力果然非同一般。

才大發神威的常曦卻只是冷漠地朝那頭瞥了一眼，随後便不再理會，只輕輕摘下那籃蟠桃，眼圈微紅地站了一會兒，想要去将這群倒黴的同胞葬了，卻又不能确定幽蘭所言是否為真，猶豫不決。

最終她還是忍下了心中難過，将籃子拎到半天都沒爬起來的幽蘭面前，往她面前一杵。幽蘭覺得渾身骨頭都斷了，尤其是背部，疼得不能再疼。可是當碧靈元君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後，她發現渾身傷處似乎更疼了一點。

“拿起你的籃子滾出去。”常曦居高臨下，陰郁地看她。

幽蘭真是怕了，聽到她說話就渾身一哆嗦，一骨碌爬了起來，拎起籃子就朝外飛奔，簡直是健步如飛，要不是她背後衣裳褴褛血肉模糊，還真看不出方才挨了一扇子。

朱紅色大門“吱呀”一聲合上，偌大的桃園終于恢複了寂靜，又只剩下常曦一個人了。

不知今日的事觸動了她哪根心弦，冷冷清清的園子裏，小桃子蹲在大門後嗚嗚咽咽地哭，哭聲凄凄慘慘，說不出的委屈：“嗚嗚嗚嗚嗚嗚嗚嗚……猴叔你怎麽還不回來？你才走幾天，我就受欺負了嗚嗚嗚嗚嗚嗚嗚嗚……連娘娘都不疼我了……嗚嗚嗚……”

哭了許久，小桃子終于吸溜了下通紅的鼻子，下定決心：“這裏住不得了……我要住到哪吒家去嗚嗚嗚嗚嗚……李叔和李嬸嬸肯定不會嫌棄我的qaq”

就在一門之隔的地方，紫微大帝聽着那委屈的小聲調，心都揪起來了。他只知道這小丫頭古靈精怪，幾次見面，要麽是同他針鋒相對，要麽就是端着臉客客氣氣，本以為是頭嗷嗷叫的小老虎，卻不想原來是只嬌嬌弱弱的小貓咪。

小貓咪哭得撓人心，可他不能去安慰，那成什麽了？他只是閑時無聊來走走，順便瞧瞧這小丫頭有什麽需要的，說不定就能找着機會把青蓮欠的因果給還上。

他是這麽想的，可手卻已經不由自主地攀上了銅質門環，那哭聲漸漸小了，小姑娘的嗚咽漸漸低弱，紫微帝君終于是忍不住，一把推開了大門——

“嗷——！”疼！死！了！

常曦捂着額頭嚎啕大哭，這下才真是委屈到了極致！

紫微慌得手腳都不知往哪放，蹲下來掰她的手，連聲道：“快、快讓我瞧瞧！撞到哪兒了？”卻很快就被一把甩開，小桃子淚眼汪汪地瞪他，帶着哭音吼：“你滾開！都怪你！都怪你！”

堂堂紫微大帝，何時被人這般吼過？這開天辟地第一遭，他卻意外地不覺得受了冒犯，只面上更加愧疚了些，放軟了聲音哄她：“對，都怪我、都怪我。你先放下來讓我看看傷得怎麽樣了。”

“不放不放就不放！”常曦大哭着推開他，像一頭發怒的小牛犢，似乎正在刨蹬着腳，眨眼間就要沖上去撞死他。

紫微實在沒辦法，繞着她轉了兩圈，見她還是蹲在原地捂着額頭掉眼淚，最後一狠心，一跺腳，再次蹲下道：“那要不……你打我一下，能不能消消氣？”見常曦根本不搭理他，帝君煩惱萬分，“那你要怎樣？”

常曦倏地擡起頭，眼睛都哭腫了還要惡狠狠瞪他：“我要你離我遠一點！現在！滾出去！”

紫微無奈地望着她，她不甘示弱對視回來。兩人視線膠着足有小半刻鐘，終于還是紫微帝君敗下陣來，雙手上舉，嘆氣道：“好好，我走還不行嗎？”一步一挪移，嘆着氣又一次被趕出了桃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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