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仙

第10章

且不論長生大帝那裏鬧得如何雞飛狗跳，就說衆仙陸陸續續告退時，哪吒也跟在李天王身後踢踢踏踏地走了，走前還趁人不注意偷偷給不遠處的小桃子使了個眼色。

小桃子正左看一眼臺上的戲，右看一眼臺下的戲，忙得目不暇接，這會兒大家都要走了，她接到哪吒的眼神，在座位上猶豫了一會兒，才磨磨蹭蹭地站起來，最後再看一眼臺上的扮相清秀的書生，不舍地跟着衆仙一道出了門。

方才宴罷，悟空就沒有來這頭看戲，他是個坐不住的，老早就跟一幫子老相識躲花園裏喝酒劃拳去了。這邊戲臺哪吒驚叫起來的時候，他喝得一身猴毛都泛光，樂得不知今夕何夕。

常曦出了戲樓也沒走，哪吒是要跟他爹回去的，她得去尋到悟空。一對新人還在後院歇息，長生大帝地位尊貴，于是便只由之前迎賓的侍者侍女再次将人送出門。戲樓裏頭押着一批侍女侍者正在審問，剩下的都在送客，常曦一時竟找不到人來帶路，只得門前詢了一個侍女，按着她指的大致方向尋去。

一路分花拂柳，卻走到先前走過的一條白玉鋪就的小路上，常曦站在路中央愁眉不展，正糾結着是不是要大吼一聲“猴叔你在哪裏”，路的另一頭走來一大幫子女仙，為首的正是宴席開前在花園亭內見到的南海公主。

常曦下意識就想避開她，可這條路筆直到頭，那邊已是見到她了。換了一身紅衣的南海公主仍舊明豔照人，卻笑得爽朗大氣，她幾步就到了常曦面前，關切地問：“小仙子可是迷了路？”

常曦點點頭，卻沒說話——若非先前偷聽到她與九公主合謀之事，常曦絕不會相信這樣一個叫人一見就心生好感的女仙竟會害人。

南海公主見她不語竟也不惱，只當她是腼腆。方才她遠遠地就瞧見了這位小仙子身上穿的是天河雲紗，想到之前圓臉侍女同她回的話，她笑得更親切了些：“仙子可是碧靈元君？早先我的侍女馬虎，耽擱了元君不少功夫，實在是不好意思。”

常曦抿着唇，被她這賠禮弄得有些尴尬：“也、也沒什麽耽擱什麽功夫……”別看她遇上紫微帝君時氣勢洶洶，同悟空哪吒說話時千伶百俐，實際上，因為打小在蟠桃園長大不太出門的緣故，她是有些怕生的。在溫和有禮的陌生人面前，她還真有些腼腆——盡管心知那位溫和有禮的南海公主是什麽樣的心腸。

南海公主不知為何，待常曦特別熱情，明明此時應該急着往前頭去處理殘局的，可她卻笑着站住了，同常曦說了好些話，最後又邀她今後常來做客。

待常曦一頭霧水地跟着她指派的侍女離開後，這位明豔大方的新嫁娘意味深長的笑了——方才小姑娘站在她近前時，她嗅到了一股鮮甜到讓人咽口水的氣息。蟠桃天生靈物，蟠桃修煉成的真仙更是不同凡響，乃大補之物。

她雖是個受寵的龍公主，但其實她的血統并不純粹，只是南海老龍王血脈稀薄，便是四處播種也難得子嗣，最後養大的只剩她這一個，自是愛若掌珠。她的母親有饕鬄血統，她自小五感便敏于其餘族人，尤其是嗅覺。

這位碧靈元君被保護得極好，從來低調，連封號都是王母出面要的，她本體是顆蟠桃的事，知情者甚少，南海公主也是意外得知。之前也是好奇過的，此次相遇方知其異，甫一嗅到這四溢的誘人靈氣，她就轉了無數個念頭在腦子裏。

前頭有提起過，九公主同這南海公主有私交，面上卻無人知曉，為何？

不過是因這南海公主手段了得，長袖善舞罷了。所以她才半點不擔心公公長生大帝因赪桐之事問責于她，果然後來此事也只是重罰了幾個侍女後便不了了之。

她最擅長的就是編織關系網，可她一個龍宮公主，怎樣才能同那些位高權重的神仙拉上關系呢？

簡單，投其所好，贈其所需。

這回遇見常曦，倒是叫南海公主想起一個人來。那位可是比九公主還要清高難見的，若是做給她這個人情，就等于是叫她身後那兩位欠了自己人情，這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這麽想着，今日才成親的新嫁娘吟起一抹得意的笑，搖曳生姿走向前廳。

尋回悟空時他已經喝醉了，原本清靜雅致的水榭裏頭，一群神仙東倒西歪，有自己歪着唱曲兒的，有手拉手翩翩起舞的，有抓住身邊人喋喋不休講故事的，還有如悟空一般舉着金箍棒四處亂竄尋找妖精的……

常曦黑着臉奪過他的金箍棒，狠狠一棍子敲暈了這只醉醺醺的猴子，扛起他大踏步向外走，一路踹暈神仙無數。

第二日悟空醒來時，常曦正蹲在他身邊刨坑。昨兒個扛悟空回來的路上，這猴子一路抽風，時不時就要蹦下來捉妖精保護師傅。

回到桃園，常曦一氣之下就把他扔地上了，連屋子都沒進。可憐的猴子叔叔就這樣在地上躺了一晚上。常曦美美地睡了一覺，早上起床想去找哪吒，卻見悟空仍是宿醉未醒，只得怨念地蹲在他身旁畫圈圈，最後無聊到開始刨坑，打算把這只猴叔埋了。

悟空倒是沒什麽宿醉後遺症，醒來又是活蹦亂跳的，欣慰地抹了抹眼角：“人間都說養兒防老養兒防老，我是天生地養的，從來懂不得這道理，今日才算知道有孩兒的好……”

小桃子悄悄用腳把那個土坑推平，低下頭，有些羞愧。

她去尋哪吒倒是常事，只是最近頻繁了一點兒，悟空倒是沒多想，卻也不太放心她一個人出門，非要送她到李天王府上。常曦倒是無所謂，乘猴叔的雲還能快一些，也就樂呵呵地跟在他身後出了桃園。

有時候，人倒黴了，喝涼水都會塞牙；神倒黴了，心血來潮随便走走都能碰到齊天大聖孫悟空。

紫微帝君站在那座小石橋上，俊秀的臉蛋抽了又抽，暗悔自己出門沒掐算今日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