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仙

第1章

從前，在偏僻的蟠桃園深處，有一株長了不知幾萬年的老桃樹。這株桃樹依傍着瑤池流經桃園的活水而生，享盡昆侖仙島最濃郁的靈氣，卻從未結過果。

據說蟠桃園中的桃樹分三種：小桃樹三千年一熟，人吃了體健身輕，成仙得道；一般的桃樹六千年一熟，人吃了白日飛升，長生不老；最好的九千年一熟，人吃了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壽——當然，這只是據說。

其實蟠桃遠沒有那麽神奇，成仙也遠沒有那麽容易，但能強身健體，增益修為，靈氣滌身這些确實是可以的。

桃園裏花開花落，年複一年，老桃樹始終枝繁葉茂地長着，既沒有修煉成仙的跡象，也沒有要結實的征兆。直到有一天……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粉白水靈的桃子窩在最粗的那根樹枝上，不停念叨着，希望面前這只猴子能夠無視自己，盡快消失。

自打修煉出了靈識，并且擁有了身為一顆桃子的自覺後，她就無時無刻不在祈禱，希望這只每天都要來她面前晃上一晃的猴子早日被趕出蟠桃園。

“喂！你夠了啊！”例行路過的猴子突然回頭指着常曦怒道：“俺老孫什麽時候說過要吃你了！你這桃子好不曉事，我若是要吃你，還能等到讓你修煉出靈識？”

“你你你、你聽得到我講話？”桃子吓壞了，“可是我沒有嘴啊我怎麽能說話呢？”

“啧，果然是沒見過世面的草木妖。”孫悟空略帶同情地瞟了粉嫩水靈的桃子一眼，好心解釋道：“既有靈識，便是無口舌也可吐人言。”

桃子在心裏點點頭算是接受了他的科普，但還是對他前面那幾句話耿耿于懷：“我很快就不是草木妖了！”她能感覺到自己很快就要成仙了，還有，“你還說你不想吃我！不要以為我在睡覺就不知道，你總是想伸手摘我，如果不是被天雷劈回去，你早就把我給吃了！”

孫悟空被說中心事，惱羞成怒地哼了一聲：“蟠桃園仙桃何其多！我才不稀罕你這個讨人厭的桃子！”語罷竟是轉身就走。

走得好，走得妙！

再次解除危機，桃子松了一口氣。如果她現在有手的話，肯定已經開始掰手指算離成仙的日子還有多遠了。等她成仙後，有了人身，一定跑得遠遠的，再也不要見到這只可怕的猴子了！

可惜世間不如意者十有□，即便是桃子修煉出人身後很多年，她也沒能如願跑得遠遠的。

“你當我真想吃你？那麽大一棵樹，偏就長了一顆桃子，我尋摸着吧，這桃樹比園裏哪棵樹都老，又是開天辟地頭一遭結桃子，這麽個稀罕玩意兒必然是有大造化的，我雖然愛吃桃兒，但也不樂意奪了仙靈生機，你太小看老孫啦！”孫悟空叼着根香蕉笑，“當時我就想着吧，既然是從桃子裏蹦出來的，不如就叫桃太郎吧！”

“……”常曦怏怏不樂，每次聽到猴子提起這個乳名她就一陣抑郁，偏猴子還津津樂道，時不時就翻出來講一遍。

孫悟空幾口啃掉一根香蕉，把香蕉皮随手往後一扔，嘻嘻笑道：“桃太郎哪兒不好聽了？偏你是個女娃，叫這名兒平白讓人誤會了。我後來又想，桃花兒也好聽，要不是老祖路過昆侖，特特進來瞧我的時候順帶給你起了個名字，這下子你該叫桃花兒的。”

常曦嘟了嘟嘴，雙手合什沖西面方寸山菩提祖師處拜了一拜，感激他的援手。

悟空口中的老祖號菩提祖師，鴻蒙初辟後第一批的老神仙，是西天如來佛祖的師弟，如今這四海八荒能同他們師兄弟倆一般地位的，大約只剩天上那三位天尊的師傅鴻鈞老祖了。

孫悟空剛從石頭裏蹦出來的時候，曾得菩提祖師開蒙授業，教授他移山填海騰雲駕霧陰陽五行變化的大神通，是以猴子上天下地什麽都不怕，卻獨獨對這授業恩師敬重有加。

“說到這裏，我倒是想起來件事。”悟空順手摘下一個桃子，啃了一口，邊嚼邊道：“老祖在方寸山開法會，我少不得過去一趟，這裏不巧，王母又要過壽。她派人來摘桃子還是小事，橫豎那些小仙都膽小，沒人敢弄鬼，就是壽宴那一日，若我不到，實在說不過去。”

常曦先是心疼地看了好幾眼那個被他啃得面目全非的桃子，後又聽他說了這老長一串，有些驚恐地問：“你不會是要我去吧？”未等他點頭，她先嚷了起來，氣惱道：“我才不去！宴會上都吃桃子，你叫我去看他們吃我的同類，安的什麽心？”

悟空讪笑：“這……”

常曦一把枯葉子扔在他身上，背過身氣呼呼道：“反正我是不去的！你去老祖法會不帶我去也就罷了，我自己去找哪吒玩兒，管你那麽多！”

“哎喲哎喲！”悟空搔了搔腦袋，“這又成我的不是了？回回帶你去老祖法會你都從頭瞌睡到尾，回來又同我抱怨下回再也不去了，這會子又忘了？”

常曦被他拿話堵住，惱羞成怒之下，又抓了一把枯葉子扔到他身上。

孫悟空眼珠子一轉，忖着，不管是去參加王母壽宴也好，去尋哪吒玩兒也好，只要不叫她獨自待在桃園裏就好。遂笑道：“既然你不樂意去就算了，我托張果老他們幾個替我捎帶壽禮去，向王母道聲惱便是了。王母隔上五十年就要做一次壽，李天王想必是不來的，你去尋哪吒也不會撲個空。”

常曦撅着嘴不應他。

悟空養她到這麽大，脾氣都是他縱出來的，當下嘻嘻一笑，也不理會。

到了西王母過壽那一日，昆侖仙島不似往日仙家聖地的清冷模樣，乘祥雲車架而來的仙人絡繹不絕，熱鬧非凡。

四處都熱鬧着，唯有蟠桃園還清淨，壽宴上需要的桃子早在前一日來摘走了，那些小仙來摘桃子時常曦特意避了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孫悟空一大早也駕雲走了，原本他還想親自送常曦去李天王府上，結果常曦還在同他鬧脾氣，不高興地跺腳，把他給轟了出門。

悟空本來還有些遲疑，就怕一個眼錯不見叫那人鑽了空子來見小桃子，可轉念一想，畢竟那人也是天上有頭有臉的人物，真要來，那也得王母壽宴結束了才來，時間上怎麽也碰不到一處。這麽想着，才略放心些。

這裏撿起幾條香蕉皮，那裏收拾幾段枯枝，常曦将桃園拾掇了一番，不知不覺就磨蹭了許久。等她關上桃園大門時，王母正殿那頭的壽宴都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