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星球的自我修養

第6章 ☆、6

我将我從誕生到意識覺醒到向地球遞簽證到來到地球的事通通告訴了淩玉，淩玉聽完後就傻了，半天沒回過神來。

這的确是一件讓人難以接受的事呢。我屏氣凝神地等淩玉神魂歸位，消化掉我說的話，再給我一個最終答複。

“你說的都是真的？”淩玉仍然懷疑這是我編造的一個故事，“那你有什麽辦法證明你是一顆星球呢？”

“我沒辦法在這裏變回星球體，你們的城市會完蛋的。”我想了想，說，“我是不需要吃飯的，你給我的食物我都分給我花園中的小動物們吃了，但是我還留着一盒巧克力。”

“情人節時我送給你的巧克力嗎？你是當着我的面吃下去的啊。”淩玉不信。

我從花園中拿出巧克力（這個動作淩玉是看不見的），“你瞧。”

巧克力完好無損，包裝紙上一個褶皺都沒有。

“你有随身空間？”淩玉把巧克力翻來覆去地看，“這真的是我給你的那一盒嗎？”

我說：“我不會騙你，一顆星球是不會說謊的。”

“所以你希望我做什麽呢？”淩玉放棄了讨論我是不是星球這件事，“你想讓我和你在一起的真實意圖是讓我移民到你……嗯……你這顆星球上然後居住在你……這顆星球上嗎？”

“對。”我說，“地球同意我這麽做，她說只要我能找到一個自願移民的人她是不會介意的。淩玉，你想當第一個星際移民的人嗎？”

“我不想。”淩玉垂下眼，“我想要在一起的是一個人，一個能共度一生的戀人，不是一顆……星球。”

“為什麽不能是一顆星球？”我急了，“你答應過和我在一起不能反悔的。”

“你說你是外星人都比是一顆星球更能讓我接受。”淩玉微微蹙眉，“這太離譜了。”

“你不是說過如果你喜歡一個人就一定無關性別和身份嗎？”我記得淩玉這麽說時的表情有多麽的溫柔，他還親了下我的額頭，這在人類的相處中可是很親密的動作，代表了他對我的喜歡。

“可你是人嗎？”淩玉質問道，“你以一個人類的身份接近我讓我喜……可你根本不是人不是嗎？孤星，你是一顆星球，是不會真正懂得人類的感情的，你對我說的喜歡恐怕也只是為了讓我移民到你那兒編出的謊話吧。我們真的在一起後會是什麽情景？我是對着腳下的土地談戀愛還是跟天空談戀愛？”

“我……”我沒辦法一一回應淩玉的話，只能洩氣地說，“對不起，我不是人。”

淩玉摔門而去。

淩玉沒有把我趕走，而是自己走了。

淩玉心情不好時不喜歡呆在家裏，他會到處去采風，拍照，寫寫游記，順便給雜志社投稿。

他這是拒絕我了嗎？我傷心地想，他不想星際移民，不想和我在一起。

歸其根本，我不是一個人。

淩玉說得沒錯，我不懂人類的感情，我對感情的全部依據都來自于照本宣科。可是，當他不在時，我心中那酸得發脹的疼痛是什麽呢？我想找個人幫我解惑，但我不敢出門，我怕淩玉會把我拒之門外，我就再也進不來了。我上網搜索了這種症狀，有人說是心髒病，有人說這是喜歡上一個人的表現。我很迷惑，作為一顆星球，我沒有心，又何來心髒病呢？喜歡一個人的定義不是想和那個人在一起，是開心幸福的嗎，為什麽會有疼痛呢？

我收到了一個頻道連接信號，是地球發給我的。

我們星球之間有自己的聯絡方式，那是一種所有生物都無法捕捉的頻率。

地球：小孤星，你的簽證快到期了，你有尋找到合适的居住者嗎？

孤星：我尋找到了一個人，當我向他坦白時他離開了我。

地球：啊，真是抱歉，你難過嗎？

孤星：什麽是難過？我是一顆星球，我不懂什麽是喜歡，什麽是難過。

地球：小孤星，你可真是太年輕了，就算我們是星球也是能擁有人類的感情的，即使我們需要的學習過程比人類漫長很多，但我們終究會有這些感情的。

孤星：真的嗎？可我們要怎麽才能擁有人類的感情呢？

地球：這個……讓我怎麽說呢？我是星球，在覺醒的那一刻就成了宇宙中的意識體，而人類的情感來源也是人類的意識，這不就代表我們和人類的本質其實是一樣的嗎？我們不同的是外表和存在形式，但我們的本源都是相同的，是意識。小孤星，你的願望是什麽呢？

孤星：我的願望是有一個人類能夠和我在一起，不，我的願望是淩玉和我在一起。

地球：瞧，你這不是擁有人類的感情了嗎？無論是人類還是星球，有了感情才會有願望。

孤星：原來如此。那也就是說，我是能夠喜歡上淩玉的，就像一個人類喜歡上另一個人人類那樣的喜歡。

地球：嘿嘿，小孤星，你會幸福的。

孤星：謝謝。

地球的一席話讓我醍醐灌頂，我是一顆有感情的星球！當我有了感情，那我和人又有什麽區別呢？我想去找淩玉，可我要去哪裏找他呢？對了，我可以使用手機，淩玉給我買過一個。

我撥通淩玉的號碼，手機鈴聲在門外響起。我望着那扇門，然後，那扇門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漸漸打開。

淩玉回來了。

淩玉很疲憊，他挂斷手機，将背包随意扔在地上。

淩玉問：“你找我？”

“嗯。”我說，“我……”

“對不起。”淩玉的道歉打斷我的話，“我不該那麽說。”

淩玉不在的時候我不覺得什麽，他說了道歉後我反而感到了委屈。

淩玉走近我，像往常那樣摸我的頭，“我從認識你時就明白你是與衆不同的，你很奇怪，有着別人沒有的氣質，再聯想你說的……你是一顆星球，全部的不合理也就合理了。我看得出來，你很努力，你想要融入人類社會，也想要喜歡上我，只是……你沒辦法強求你做不到的事。”

“沒有做不到！”我為自己辯解，“我已經擁有了人類的感情，我是喜歡你的，否則我為什麽會一眼就認定了你成為我的居民，為什麽當你拒絕我時會那麽難過。”

“你很難過嗎？”淩玉與我對視，仿佛在努力從我的眼睛裏尋找他所想要見到的情緒。半晌，他嘆了口氣，“小孤星，你有想過嗎？我是人類，我的生命只有幾十年，而你是一顆星球，你的壽命也許是幾億年，幾十億年，那幾乎是比永遠更加遙遠的詞彙。我會老去，會死去，在那之後你怎麽辦呢？你仍然會是一顆孤獨的星球。”

“我為了将自己改造得适宜人類居住付出了很多努力，我有最好的空氣，最清澈的水，在我的星球上生活你能多活很多很多年。”我低聲說，“當你死去後，我會把你葬在我的花園裏，懷着我們所創造的共同記憶在宇宙中沉寂。”

淩玉凝視着我，無奈地說：“我真是……你真是……”

“真是什麽？”我問他。

淩玉扶額：“我們真是笨蛋。”

“我不是笨蛋。”我對這個評價不滿，“在我的星系裏我是一顆很聰明的星球。”同期覺醒的星球裏我是懂得最多的。

“嗯，你不是。”淩玉忽然正色道，“那讓我們來定下約法三章吧。”

我一腦門問號。

“一，我要有能定期回地球的權利；二，關于我死後的事我們日後再談。”淩玉捏住我的下巴，親了我一下，“三，當我入住後，不能再有別的人住在你身上了。”

我的臉頰發燙，像是我星球上唯一的一座小火山在瀕臨爆發，我說：“你記得支付給我的薪酬是答應我一件事嗎？我現在要你履行你的薪酬了。從今往後，你不能不辭而別，不能把我一個人丢下。”

淩玉擁抱我，他說：“好。”

我回抱他，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歡迎你成功登陸8765星系的孤星，我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居住者。

作者有話要說： 小短篇完結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