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其實有了皇子的嫔妃們早就準備将孩子帶到麟德殿,一切都準備好了,卻被皇後制止了,都憋着一口悶氣,這下見皇後吃癟,一個個心裏高興得不得了。李福也樂得他們早做了準備,一個個接起來都挺快的,又想着皇帝吩咐的是把皇兒們召來,于是又不辭勞苦跑去了公主閣,把那個不受寵的長公主給捎上了。
太監們領着皇子們魚貫而入,最小的五皇子只比抱在皇後手上的六皇子大半歲,路都走不穩,被太監抱了進來,生母明賢妃也不尋求允許馬上上前接過來抱在手裏,皇帝也不指責,一直樂呵呵地看着,底下人都知道,明賢妃近來受寵得很。五皇子也接到了,皇上剛準備說些什麽,就聽得外邊通傳:“長公主到。”皇帝愣了一下,這才想起,我還有個閨女還沒來。于是有些尴尬的閉上嘴,坐直了等着,而皇後則是皺起眉咬緊牙,臉色又白了一層。
謝東來一聽,原本還無聊得放空的他,立刻目光炯炯地看向了大門口,一個身着雪青色襦裙的瘦弱身影出現那兒。那個小身影緩步向殿前邁進,走近了才讓群臣驚嘆,更是讓謝東來心中不忍。那長公主瘦得像是一個骨架在行走,臉色慘白得不像樣子,面容雖美,但眼底青黑,嘴唇發烏,配上一雙無神又漆黑的眼眸,效果實在驚悚。他沒走一步都好像要暈倒了一般,旁邊的太監想扶也不敢扶。
公主冬日裏落水的消息雖然沒有傳遍京城,在這些重臣皇親之中卻不是秘密。但即便如此,大家仍是被公主這凄慘的模樣吓了一跳,大氣也不敢出,就怕把這公主吹跑了。皇後早就悄悄把拳頭捏得青筋都爆出來了,而皇帝則是被吓壞了。齊安寧腰杆筆直地挪到了禦前,安靜的跪下行了個大禮,說道:“參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帝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大概是被自己女兒這模樣吓住了,竟然走上前來親自将齊安寧扶了起來,拉着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關心道:“朕的乖女兒,你怎麽病成這樣啦,早知如此,應該讓你好好在宮裏休息才是。”
齊安寧自行禮後就一直低着頭,聞此他頭也不擡,只搖搖頭輕聲回答道:“不,兒臣想念父皇了,平日父皇日理萬機,難得相見,今天應該要來拜見父親才是。”俨然一副羞怯又孝順的模樣。
德馨帝聽罷,大喜,心道:“原來我這女兒這麽孝順,這麽愛戴我。”于是高興地說:“欸?再日理萬機,自己的女兒也是要常見的,既然我兒這樣想念我,那就每日午飯前來紫宸殿請安吧,你平日也要多出來走動,這樣身體才會好得快。”
齊安寧唯唯諾諾地應下,擡眼看了一下皇帝,又瞥了一眼一直緊盯着自己的皇後娘娘,随即又低下頭去,兩手手指相互繞着,一副欲言又止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皇帝一直打量着他,見此又和氣地問他:“皇兒有什麽想說的,只管說,有什麽要求只管提,看你這瘦弱的,這是讓父皇心疼嗎?”
齊安寧卻好似被吓到了一般,猛地一顫,順勢又跪在地上低着頭請求道:“兒臣不敢造次,只是兒臣兒臣想請父皇賜予兒臣一名先生教兒臣習武,兒臣自幼體弱,自知沒有什麽資質,不求武功出衆,但求能強身健體,讓兒臣有更多時間陪伴在父皇身邊。”說着,眼眶都紅了,混着濃重的黑眼圈,既可憐,又瘆人。
德馨帝沒想到是這麽一件小事,實在是不值得齊安寧如此驚恐,于是又伸手将他扶起,滿口答應道:“好好好,這有何難,近來我宮中正好來了一位女高手,明日就讓她到你宮中去。”他将齊安寧安置到身側的位置,安撫道:“今兒你就坐在父皇身邊,讓父皇好好陪陪你,如何?看你這小臉白的,李福,待會兒公主要是不舒服,直接将公主送回公主閣便是。”四下也都活躍起來了,紛紛誇贊皇上好福氣,多子多福,兒女雙全,兒子們聰明伶俐,女兒又如此孝順,皇帝當下樂得哈哈大笑。
于是一個不受寵的公主,一下子得了聖寵,真是全憑皇上高興。聽見底下人紛紛議論這長公主運氣好,謝東來看那虛弱到快要倒下的瘦小的身影,心中滿是心疼。這哪是運氣好,大概是這公主早就有意要借此機會獲得皇上注意順勢提出要求罷了,只是皇上今日也是太高興了,效果怕是遠遠超過齊安寧原本的設想了吧。看他在上座為了堅持,咬着自己的嘴唇,把發烏的下唇都咬的發白了,謝東來不僅感嘆,身在皇家的苦楚,豈是常人能理解的?連前去探望父親都要考求得恩賜才能得償所願,好好一個公主還要靠自己學武來保護自己,實在是太可怕了。
突然感受到皇後掃過來的虎視眈眈的目光,謝東來神色一凜,感慨道:自己也是半斤八兩,也還是深陷在麻煩中呢。
謝家人的神經一直緊緊繃着,就怕皇後突然發難。
宴會上觥籌交錯,歌舞升平,雖然號稱家宴,也不過是群臣對皇帝奉承逢迎,大臣間相互恭維。大家面上都帶着笑容,可笑容底下卻是暗潮洶湧,言語間也總埋藏着陷阱,就等着無知的獵物自願跳進去。而妃嫔們則是裝模作樣地相互交談,一邊擺出優美的姿勢,展現自己的美态,其實多半是相互不願搭理的。幾個皇子确實都挺累的,最大的長公主齊安寧才四歲,最小的兩個抱在手裏倒安心的睡着,幾個能走能跑的被自家娘親拉着坐在自己身邊,也不能亂動,累得直打瞌睡,又被叫醒,不讓他們有半點放松。而坐在皇帝身旁的齊安寧,背脊挺直,頭卻乖順地低垂,目光注視着地面,低眉順眼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也許是感受到了謝東來灼灼的視線,齊安寧像是從入定中回神,睫毛輕顫着,擡眼直直向謝東來看過來。他面無表情,臉瘦得要凹進去了,那還有當初滿面嬌俏帶着笑意和嬰兒肥的小美人樣子,只有那一雙眸子,依舊漆黑,飽含着說不出的感情,看得謝東來不住心悸。謝東來微張開嘴,想要說什麽,可有停住了,先不論他們之間相隔那樣遠,他又能跟他說些什麽呢?他馬上就要離開京城了,他卻還要在這後宮中艱難求生。不過他能活下來吧?謝東來想着。齊安寧在謝東來走神的時候就調轉了目光繼續呆視着地面,再也沒雨看過來一眼。謝東來見狀又有些淡淡的失落。
歌舞罷,德馨帝也有些微醺,但他好歹還記得慰問重臣,加以褒獎這些要事。到這時刻,謝家人都又緊張了起來。
果不其然,德馨帝誇贊了謝家兢兢業業,乃天下武人之表率;又對安國公老當益壯,為國鎮守邊塞表示了感激;聽聞謝東青開春要正視入職,便毫不吝啬的褒獎其年少有為。他目光一轉,看到坐正了竭力保持冷靜的謝東來,笑容中更添了幾分真心。德馨帝覺得自己挺喜歡這個小孩子的,也許是他合自己眼緣罷,他喜歡乖巧懂事的孩子。
他笑着看着謝東來慈祥地說:“還有這位安國公小公子,上次随謝将軍入宮時,朕就覺得頗合我心意,是個乖巧可愛的孩子。”這下原本就因皇帝贊賞謝家而羨慕不已的臣子們,視線又全集合到了謝東來身上,而皇後嘴角也牽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讓謝東來壓力山大。
謝平山忙回道:“陛下過譽。”
德馨帝擺擺手,示意謝平山不必多言,又接着說道:“大皇子今年四歲,早已進入南書房學習,卻并無伴讀。小公子與大皇子同歲,又自小聰慧,朕想請小公子進宮來,為我的大皇兒伴讀,不知愛卿意下如何?”
話音剛落,周遭又都是吸氣聲。皇子伴讀,這是怎樣的恩寵,更別說皇長子是往後立為太子的熱門人選了。抱着茫然不知的大皇子的夏德妃更是瞬間喜上眉梢,朝中誰都知道謝家手中手握兵權,只要謝小公子給他的兒子做伴讀,那麽就相當于和他兒子綁在一起了,那他的背後就有了兵權的支持,她現下簡直是狂喜了。她的父親只是禮部尚書,雖然位及尚書,也是個肥差,但禮部能有多少實權?和其他同僚如何得争?皇帝為何會要将謝小公子召進宮來做自己兒子的伴讀?難道皇上其實更寵愛自己?看到四下嫔妃們嫉妒的目光,夏德妃不禁浮想聯翩了。哪知這其實是皇後的注意,皇上則是根本沒有多想。
底下也并非全都羨慕謝家,不少明事理的暗自嘆息,這過早的與皇子綁定,并不是什麽好事。而這當衆提出來的提議,又怎能輕易拒絕得了的呢?
謝平山卻是不慌不忙答道:“啓禀陛下,陛下能看重犬子,實在是犬子福分,只是我們謝家世代尚武,小兒自小也立志從戎報國,對學文卻是沒有心思,進宮當伴讀怕是只會耽誤大皇子的學業罷了。更何況我們早就商量好開春讓我的岳家陳将軍将小兒帶去南疆歷練,只怕小兒将辜負陛下厚愛了。”話音未落,皇後就不動聲色地看了過來,只是眼中的怒火怎樣都掩蓋不住,滿座也一片嘩然。
“這樣啊。”德馨帝有些失落,又有些不甘地問謝東來:“謝小公子年紀這樣小就要離京去嗎?東來,你自己覺得呢?”
“回陛下,東來願意跟随外公去南疆歷練,将來保家衛國回報陛下!”謝東來抱拳拱手,語氣正經,有些故作老成,但這稚嫩的話語和認真的神情無疑取悅了德馨帝,德馨帝哈哈大笑,連連贊道:“好!好!不愧為謝家的公子,那朕也不為難你了,好好歷練去吧。”又轉頭笑着對夏德妃說:“愛妃也不必可惜,是朕思慮不周了,過陣子,朕親自選一位小公子給我的大皇兒伴讀。”夏德妃也不敢說什麽只得惶恐地謝恩。
謝東來長舒一口氣,卻又感到一股不同于其他人的視線,回望過去,果然是齊安寧,他依舊面無表情,但他的目光又好像是回到了他們在宮中分別的那天。應該,很久不會再見面了吧,謝東來想着。
忽然,齊安寧別開頭,突然起身,在德馨帝耳邊低語了一陣,原本詫異的皇帝聽着聽着,又笑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膀點點頭。齊安寧随即不緊不慢地向下走來,一直走到謝東來的面前。雖然宴會上頗混亂,但還是有很多人注意到這邊的狀況。謝東來看他向自己走來,莫名其妙的同時又情不自禁地擡頭挺胸站了起來,齊安寧瘦弱得像一路飄來的一樣,小半年沒見了,齊安寧又瘦又沒長高,年紀差不多原本身量相似的他們竟然身高差了半個頭,齊安寧在宮中過的究竟是怎樣的日子?
齊安寧凝視着謝東來的眼睛,又抓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在他的掌心放上了一枚玉佩。謝東來驚訝地張開嘴說話,他又湊到他的臉頰邊輕輕一吻。他的嘴唇幹得裂開了,吻在臉上刮臉,又不香又不軟,還有着濃濃的藥味,但謝東來一下就臉紅了,心中也撲通撲通直跳,剛欲将他推開,卻感覺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了他的頸窩。齊安寧在他脖子間一蹭,再擡起頭來時仍是面無表情,眼眶也沒紅,那有哭過的痕跡。
看到他倆的互動,皇上一直都樂呵呵的,皇後的目光卻有些複雜,她暗暗心想:“難道他真的沒有察覺到什麽?既然已經失去動手的機會,那麽也只能這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快要分開了,開啓小受奮鬥史,馬上就要長大啦,不再是小屁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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