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倪蘇這次是跟着于安一起進組的。
意外地,于意歡沒有同行,只有父女兩人。
看來,曾秀蘭的騷擾以及昨晚他們一家三口溫馨的場面,給于意歡造成的影響比想象中的更大。
倪蘇正想着,以後在劇組要更小心點,車內于安忽然開口了。
“倪蘇,我有件事要跟你确認一下。”
“嗯?你說。”倪蘇以為是演戲相關,立刻正襟危坐。
卻聽于安有些嚴肅地問:“你讓曾秀蘭去找歡歡了是嗎?”
倪蘇一怔。
她想過于意歡這個國民女兒,或許會扛不住曾秀蘭的騷擾去找父母抱怨賣慘,卻沒料到父親會以這種質問的口吻來找自己說這件事。
畢竟,親生母親找上被抱錯的女兒天經地義,就像倪夢找到她一樣。
她這樣想着,也直白說出來了:“曾秀蘭是于意歡親生母親,她來問我親生女兒的地址,我沒透露聯系方式沒透露我們的家庭住址,只說了随便一查就知道的學校地址,有什麽問題嗎?”
的确是挑不出錯誤。
但于安想起女兒昨晚落寞的背影與倉惶的眼淚,就忍不住站在她的立場,挑剔倪蘇。
“你也可以選擇什麽都不說,即便當時沒想那麽多,事後你天天回家圍讀劇本,也有很多時間可以告訴我們。”他越說眸光越深,“倪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倪蘇氣得一笑。
她直接反問:“我告訴你們,你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質疑我了嗎?一定要我對曾秀蘭緘口,在白白被吸血十七年後,認回了親生父母還要被她糾纏,那才是爸爸想要的結果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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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安陡然愣住,連車都瞬時剎住。
其實他本意并非是要質問和指責倪蘇,他只是想試着勸慰倪蘇跟歡歡和平相處,少點針鋒相對,多些溝通與理解。
“我不是這個意思……”
于安欲要解釋,卻被倪蘇打斷。
“如果是于意歡讓我感到難過了,換做是我向爸爸訴苦,你舍得這樣去質疑她嗎?”倪蘇哂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句話還給您。”
她回敬,旋即拉開門徑直下車。
女兒以牙還牙的控訴,猶如一把利劍将于安貫穿,令他定身呆坐車內,眼睜睜看着女孩頭也不回地離開。
這似曾相識的畫面,刺得他心裏莫名難受。
他想起開機儀式那天,他說出兩全的決定後倪蘇也只留下這樣的背影,他們父女也是這樣不歡而散。
于安不明白,分明都是一模一樣年紀的女兒,怎麽兩人的性格會如此天差地別。
像歡歡,高興了就笑委屈了就哭,有什麽事都能心平氣和地溝通表達;可倪蘇卻不一樣,像刺猬,稍感不對便豎起全身尖利的刺來。
他們為數不多的交談,好像每次都以她的委屈控訴而告終。
但于安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控訴的确有用。
他內心已經隐隐為兩個女兒之間的天平傾斜而萌生愧疚,他開始思考,如果能讓天平維持平衡,是不是就能消除她們之間的戰争?
倪蘇剛走到公交站臺就後悔了。
今天是她正式進組的第一天,本該是澎湃歡欣的新生,現在卻又搞成了這樣。
她明明清楚,父親将于意歡捧在掌心十七年,這種父女情本就堅不可摧,于安現在天然偏向于意歡根本無可厚非。而且,自己對于意歡會訴苦賣慘,也早有預料。
本不該委屈和發脾氣的。
可預想的事情以最糟糕的方式發生,聽見父親戳心的責問時,倪蘇還是忍不住控訴起來。
明明已經計劃過,只要星途順利修正人生就好,別的一切随緣就好。
倪蘇踢一腳地上的落葉,止不住地嘆氣。
現在委屈和不滿是發洩了,而她卻要自己打車去遠郊劇組了,原本她可是直接跟在導演身邊的。
她頂替了別的演員,跟在于安身邊,由他親自向全劇組的人介紹自己,既能氣死于意歡又能堵住劇組的悠悠衆口,這才是最好的進組方式。
但自己現在跟父親大吵一架,不會又像開機儀式那天般被對待吧?
罷了,倪蘇又嘆一口氣,這麽來之不易的拍戲機會,別說是遭受冷落白眼就算天上下刀子她也得去。
以前讨生活沒皮沒臉的時候多了,硬着頭皮上呗。
她不再徘徊,擡頭剛要看公交車還有幾站到,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緩緩停靠在側。
緊接着副駕車窗搖下,路乘風側頭看過來,語含幾分調侃:“在這對着落葉唉聲嘆氣,不怕遲到了被傳進組第一天就耍大牌?”
倪蘇微窘,此情此景都令她想起試鏡結束那天,那瓶灼人的冰水和自己被戳穿的拙劣的謊言。
這個站臺已經在七環邊緣,行人鮮少卻是去往劇組的必經點之一,她不知道路乘風是什麽時候看見自己的,但她擔心他又誤會自己是在處心積慮搭讪。
“謝謝路老師關心,我在這裏等人,很快就過去。路老師你也快去片場吧,別因為我耽誤了時間。”她幹脆扯了個謊,主動支走影帝。
卻不料路乘風卻順着問:“也是劇組的人?需要搭便車嗎?”
這根本是在反複提醒她,那晚的搭讪有多失敗。
倪蘇更囧,心虛得臉頰發熱。
路乘風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輕咳一聲解釋道:“倪夢老師讓我多帶帶你,等會兒車上我們可以讨論下你要拍的第一場戲。”
倪蘇想起前兩天圍讀劇本時,母親也提到過路乘風,她說路乘風是青年演員裏對演戲最有見解的,讓她進組後可以多跟他對戲。
心中的窘迫忽然就消減泰半,她終于敢擡眼直視少年。
不能和導演進組,能跟影帝男主角一起進組也是好的,雖說非議難免,但總歸比獨自進組被冷落看輕的好。
大好機會都擺到眼前了,她怎麽會拒絕。
“謝謝。”倪蘇鎮定地拿出手機道,“容我先問問一起的朋友。”
兩分鐘之後,她拉門上車扣安全帶一氣呵成,接着才對少年說:“我等的人不會來了,就麻煩路老師捎我一段吧。”
路乘風不免又側頭看向她,視線飽含意外與探究。他察覺到異常,但他最終卻什麽都沒問,徑直發動引擎載她同行。
倪蘇自然感受到了少年的審視,但眼下的情況她根本無從解釋。
車內的氛圍些許尴尬,她正思忖着要不要真挑一段劇本來讨論,對方卻率先打破了沉默。
“倪蘇,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像倪夢。”路乘風忽然問她。
這個問題并不新鮮,倪蘇這一生已聽過無數次。
她以為路乘風也不過是想打破尴尬,随便找了點話聊,笑了聲:“路老師也這麽八卦?”
事實上,路乘風是真有些理不清這個女孩和于安他們的關系,才問出口的。
他最初以為倪蘇是那種心機關系戶,但試鏡那天的情形令他動搖,而方才他親眼看見她氣沖沖從于安的車裏出來後,更是感到意外。
好像她每次出現的身份都很奇怪,所以他才沒忍住問了這麽一句。
不過,見倪蘇似乎不願多談,路乘風也并不繼續窺探。
“影帝也只是個普通人。”他一本正經道,“入圈第一個小貼士,不要神化任何一個明星。”
他的冷幽默令倪蘇頗感意外。
她以為影帝應該不喜歡自己才對,沒想到他不僅主動載自己,還開起了玩笑?
倪蘇的膽子就也大了點,半玩笑半試探地說:“謝謝路老師提醒。不過,我和倪夢老師長這麽像,路老師不怕我是她的私生女麽,還敢這麽大膽子載我呀。”
沒想到路乘風竟陷入沉默。
他臉上表情雖沒什麽變化,目光卻十分認真,看起來似乎真有些信倪蘇的話。
倪蘇心中自嘲,果然,連親生父母都無法接納她這個突然多出來的女兒,又怎能奢望其他人給出正向反饋呢?
她本就不高的情緒,因此變得愈發低潮。
她也懶得再找什麽話說,偏頭靜靜看車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致。
而路乘風卻在這刻回應。
“藝術不論出身,家長的荒唐當然不需要你來買單。倪蘇,如果你是因為這個在站臺唉聲嘆氣踢樹葉,那大可不必。與其去糾結那些既定事實,倒不如多花點心思在劇本上。”他語調平靜,聽不出任何不屑,甚至可以說帶了幾分真誠,“好好演戲,有了作品你也可以像我一樣大膽。”
他居然早就看見她在站臺了?那他有沒有看見自己從于安的車上下來?!
倪蘇猛地側頭看向路乘風,可他的目光卻極其自然地看着車前窗外的路,仿佛他說這些話無關安慰,就只是單純的給娛樂圈後輩的提示。
莫名地,倪蘇心中的煩悶就被豁開條口子,那些壓抑酸澀的情緒就這樣尋到出口。
她的笑終于又輕松幾分:“謝謝路老師的入圈第二個小貼士。”
“不客氣。”路乘風這才寬慰道,“我也只是希望椿來進組的狀态可以好一點。”
倪蘇立刻借機說:“既然如此,想必路老師也十分樂意再替我講講劇本的問題吧。”
話畢,她竟真開口同他讨論起劇本來。
路乘風眉峰微揚,也從善如流地跟她聊起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氛圍到也不尴尬。
漸漸地,倪蘇發現影帝不愧是影帝。雖然他只飾演男主角,但交談間便能發現他對相關人物也頗為了解,句句言之有物。
難怪倪夢提醒她好幾次跟路乘風學習。
抵達片場時,倪蘇心中那些憤懑與雜念,已然消失無蹤。
這短短的路程,她從路乘風身上獲益匪淺,的确是沒有什麽比能力的提升更令人感到踏實。
下車時,倪蘇周身的陰霾被吹散,她的心情如雨後放晴般豁然開朗。
“路老師,今天真的謝謝你了。”兩人并肩走向片場時,她彎眼看向少年,聲音輕快而真誠,“希望之後的對手戲不會讓你失望。”
路乘風見證女孩的由雨轉晴,此刻也不由有些動容。
他笑笑,給予她最鼓舞人心的肯定:“嗯,我很期待。”
作者有話要說: 明燈路老師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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