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亂世佳人》【冉初秋篇】
好困啊。
但現在還不能睡,空着肚子睡覺的話, 晚上會反反複複地醒來。我只能強撐着眼皮, 坐在泡面鍋前慢慢攪動一鍋老壇酸菜面, 面裏放着我喜歡的半根火腿腸和幾片青菜, 吃了另半根火腿的雞腿躺在我的腳邊敞着肚皮呼呼大睡。
雞腿就是淡錦從劇組帶回來的那只流浪貓,我給它起名叫雞腿。姐姐們都說起得好,它現如今吃得太胖了, 盤在貓爬架上睡覺時的确像一只脆皮雞腿。
淡錦也說起得好。她說好的時候, 我對自己無比滿意。
門廊那邊突然傳來開門聲和腳步聲。我在這個家太久了, 久到對她們每一個人走路的節奏都太過熟悉, 不用回頭看,我也知道那是淡淺。
腳步聲走到餐廳,停在了我身後,随即一抹冰涼撫上了我的肩頭:“還不睡呀。”
“小淺姐姐,你怎麽回來了?”我沒回頭,笑了笑,語氣裏帶了濃重的困倦, “雪兒姐醒了?”
“可能醒了吧。”
淡淺繞過餐桌,坐在了我的對面, 拎起水壺體貼地幫我倒了一杯溫水。
“你沒有守着她醒來麽?”我接過水,喝了一大口。
“沒有。”
“為什麽啊?”
“我不想見她。”
“不想?不想見雪兒姐麽?”
“嗯。”
“我有點不太懂你了。”我含着水杯沿搖頭。小淺姐姐喜歡雪兒姐姐, 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實。其實淡淺将自己的心思隐藏得很好,可以說天.衣無縫、滴水不漏,除了我之外, 沒有任何人看得出來她愛得那麽深。或許是因為我和她一樣,都愛上了一個比自己大太多的女人,所以我能讀懂她每一個望向熊雪兒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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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熊雪兒去醫院的時候,淡淺蜷縮在救護車的角落裏,脆弱得像一棵柔草。她看着熊雪兒的眼神裏包含了太多的情感,我不是個善于修辭的人,形容不出那種目光有多麽令我難忘,可若說她下一秒就要為她赴死,我也信。所以我不懂,她為什麽不守着熊雪兒醒,如果是我,我就是等到死,也要等淡錦醒來的。
淡淺溫和一笑:“沒關系,你不用懂。”
“嗯……”
她既然這麽說,那我也得識趣地閉上嘴,專心喝水就好。
“初秋。”淡淺十指交叉撐着下巴,柔柔地看着我,忽然開口,“要不,我們談戀愛吧?”
噗——
剛入口的溫水全噴在了雞腿身上,貓咪受了驚,喵嗷一聲跳了起來,炸了滿背的毛。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淡淺,能清楚地感覺到水漬順着下巴一滴一滴地落下來。
“小、小淺姐姐……”
我只覺得喊這四個字的時候都快把自己舌頭咬了。
淡淺歪了歪頭,補充道:“假裝,假裝談戀愛。”
我還是沒吃透這信息量,呆呆地“啊?”了一聲。
“我和雪兒姐說,我有了喜歡的人。可她不會就這麽放棄的,我想了很久,有什麽人可以讓她自願退縮呢?”淡淺一邊思考一邊說,“想了一大圈,這別墅裏只有你了,你算她半個親人,她縱是搶天搶地,也不會搶你的女人。”
“我……”
我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我是不是沒有求過你,初秋?”淡淺低順着眉眼,“這可能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求你。求你陪我演這場戲。”
“可、可……”
“放心,如果我運氣不好的話,很快就落幕了。”淡淺嘆着氣笑了,撐着臉頰看向窗外的夜色,“很快……很快的。”
于是我也跟着嘆氣,嘆了好陣子。
她身體不好,這個別墅的人都知道。雪兒姐總開玩笑說她是藥罐子,從小到大藥沒停過,每次她這麽說,淡淺都跟着笑,可那笑我看着總覺得帶了點凄苦。我大概知道她的病,一種血液病,幾乎治不了。
我又嘆了嘆,問她:“那你到底喜不喜歡雪兒姐呢?”
“喜歡?”淡淺勾了勾唇,“初秋,我對她,是愛。”
她支着下巴,偏着頭看我,長長的黑色卷發垂在她的手背上,像極了淡錦的眼睛正熾烈地看着我。她們太像了,我忽然有種錯覺,對面坐着的是淡錦,淡錦在對我說,初秋,我對你,是愛。
我看着此時的淡淺,失了神。
“你只是貼着姐姐的胳膊入睡,就無法自拔地愛上了她。我可是每晚每夜都被她緊緊抱着的啊。”
“人怎麽能不愛上抱着自己睡覺的人呢?”
“她從不知道,我對她的愛已經到了女人對女人的極限。”
“當然,她也不必知道。”
“她永遠都不能知道。”
我張了張嘴,聽到自己幹癟的聲音頓頓地說:“所以,你是覺得自己活不久了,不能連累雪兒姐挂念着你,對麽?”
淡淺又笑了:“‘連累’這個詞,用得很恰當呢。”她搖了搖頭,聲音轉低,“我這輩子,好像總在連累別人。連累姐姐,連累她,臨死了,還要連累你。”
“別這麽說,你怎麽會死呢?現在醫學這麽發達,咱們總能找到……”我不知該怎麽說了,可總得說下去,“……找、找到別的辦法……一定有的,讓你活下來的辦法。”
她似乎已經聽足了這種安慰的話,只輕輕一笑:“初秋,你只說,願不願意幫我?”
願不願意?
話已至此,我還有什麽可說的?
“小淺姐姐,你明明知道的,我怎麽可能拒絕你。”
人怎麽能拒絕一個将死之人的乞求呢。
“謝謝你,真的。”
淡淺仿佛是松了一口氣,擡手摸了摸我的發頂,“那麽接下來的日子,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答應我,這件事只有咱們兩個人知道。”
我咬着唇,半晌,終于問了出來:“……淡錦都不能告訴麽?”
“不能,初秋。”
她搖頭。
我懷着複雜至極的心情,點了頭。
淡淺眸子裏仍帶着笑,她明明剛剛做了一個注定會傷害所有人的決定,卻不見她的眼睛裏有絲毫情緒波動。她只盯着那鍋泡面,說:“面都泡爛了哦。”
我愣愣地看了一眼泡面。
“我幫你做點飯吃吧,可不能餓着我的小女朋友。”
淡淺站起身,端莊地拾起面鍋,走進廚房去做飯了。
“初秋,很累吧?你一直都沒有休息,先去樓上睡一會兒,飯做好了我上樓叫你。”
她的聲音從推拉門後面輕飄飄傳來。
她總是這麽溫柔。溫柔得讓人無法拒絕她的任何請求。
我在自己的房間裏睡了一小會兒。她果然做好後來叫醒了我,于是我起來吃了那頓專門為我做的飯,她很貼心地做了一鍋可樂雞翅給我。我啃着雞翅的時候,她只是坐在我對面支着下巴看我,柔柔地說着慢點吃。
吃飽了肚子,我又被她帶到她的卧室去,她說我今晚得睡在這裏。
“你總要習慣的,如果你是我的女朋友,我們就得睡在一起。”淡淺坐在床邊,拍了拍床沿。
“那我就不能和淡錦睡了。”我的語氣裏想來帶着不滿。
淡淺戲谑一笑:“你不和她睡會死麽?”
“那你不和雪兒姐睡覺會……”
我頓住了,突然沒有辦法對她說出那個字。
她愣了愣。
“會的,初秋。”
她強撐着笑,笑得十分無力。
“對不起。”我幹巴巴地道歉。
“你不用太過介懷,你與我假裝談戀愛,對你和姐姐之間其實不算壞事。你忍這一陣子,以後會好起來的。”她別過臉,“你相信我麽,初秋?”
淡淺低着頭,我知道她實在太了解淡錦了,她們有着遠勝過世間任何一對姐妹的潛熟與羁絆,她又是個太聰明的人,讓我下意識地相信了她所有話。
會好起來的。
“還有一件事,你得學會改掉對我的稱呼。你不能再叫我姐姐。”淡淺又說道。
“那我叫你什麽?”我疑惑。
“你怎麽叫姐姐的,就怎麽叫我。”
我想了想,更疑惑了,“我叫她淡錦,難道也叫你淡錦?”
淡淺笑出了聲:“你怎麽傻乎乎的?我有名字的呀,你叫我淡淺不就好了。”
“哦……”我忽然也覺得自己腦子不太夠用,撓撓後腦,“可是,為什麽呢?”
“你要是相信我,就不要問我為什麽。你只要知道,我都是為了你好。”
我點點頭。我相信她。
所以接下來她叫我做的所有事,我都照做了,連為什麽都不問。包括她讓我脫光衣服,讓我躺在她的被子裏,讓我練習叫她的名字。
于是我一邊叫着“淡淺”兩個字,一邊模模糊糊睡着了。
可能真的太累了,這一晚什麽夢都沒做,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淡淺沒有碰我,雖然我們睡在一個被子裏,她卻只是蓋了一個小小的角,離我遠遠的縮在床腳。
不知是什麽時候,睡得昏沉之時,我隐約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含着三分愠怒,三分不甘——
“你覺得哪裏合适?”
淡淺沉穩的聲音響起:
“我覺得,我的女朋友不穿衣服被我抱着睡覺,哪裏都很合适。”
小淺姐姐什麽時候有女朋友了?
我使勁眨了眨眼睛,意識清晰起來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抱着淡淺的腰,吓得我立馬松開坐了起來。可才坐直,便發覺自己昨晚沒穿衣服,狼狽地抓起被子捂在胸口。
我顫巍巍地擡頭,見到了淡錦那張冰冷的臉。
面無表情,寒若冰霜。
我知道她一直都是個冷冰冰的人,但她平日裏好歹是會僞裝出一副娴靜模樣去待人接物的,尤其是對我,就算再生氣,她也從來都不會對我露出這樣的表情。
“女朋友?”淡錦的唇角忽然彎了彎,竟在冷笑,“小淺,你們太荒唐了。”
對了,小淺姐姐的女朋友就是我啊。
淡淺拿了一件襯衫,披在了我的肩上,我忙隔着被子把衣服穿好。
“姐,我不知道這有什麽荒唐的。”淡淺依舊淡定地看着門口那個人,“現在已經不是十年前那個時代了,怎麽,你還看不起同性戀嗎?”
淡錦的身體明顯震了一下,她似乎想說什麽,但話憋在了嘴邊。半晌,她說:“不是這個……你們是姐妹……”
“可我們和初秋并沒有血緣關系,不是嗎?”
淡淺說了“我們”,讓我覺得她目的不純。按理說,她只需要說“我和初秋沒有血緣關系”就好了,可她說“我們和初秋沒有血緣關系”,就好像在向淡錦暗示什麽一樣。
淡錦的目光裏閃過了一瞬間的茫然,然後幽幽地看向了我。
我覺得這個時候總得說點什麽才行。
我思忖了好半天,才怯懦地開口喊道:“姐,我和淡淺……”
不知道為什麽,我只是喊了兩個稱呼,連後面的話都還沒來得及說,淡錦的臉色就一下子變得慘白。我以為,按照她的要求喊她姐,她會高興的。
她緊緊地盯着我的臉,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你們不能在一起。”
“為什麽?”淡淺不依不饒地追問,“是因為我們都是女的,還是因為我們是姐妹?”
許久,淡錦答:
“就算沒有任何理由,你和她,也不能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你從不知道,我對你的愛已經到了男人對女人的極限。”from瑪格麗特·米切爾《亂世佳人》】
《飄》和《亂世佳人》是同一本書。
原來大家都喜歡雙年下,本甜餅和你們一起磕!
那就讓她倆談戀愛的時間長一點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