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十二夜》
幾天的空當輕易地溜了過去,轉眼就到了該出發去荒島的時候。前一夜小別墅舉家去了一趟24小時超市, 趁深夜人少的時候好好采購了一番, 成堆的壓縮餅幹和應有盡有的大盒醫藥箱。熊雪兒非要買一堆薯片, 江嫣然告訴她那些零食占背包而且吃不飽, 她也不聽,只可憐兮兮地看着淡淺,淡淺便笑着買了多一人份的壓縮餅幹。
“雖然說島上有居民, 但是只有百分之三的面積是有人居住并開墾過的, 導演組選的是那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七, 和真正的荒島沒什麽兩樣。咱們這次去, 是真——開荒去了。每個人只被允許拿一個背包,一定要利用好,”淡錦走在前面,從架子上拿下個帶過濾網的杯子,放進初秋的筐裏,“你作為我的助理,不論節目組發下來什麽任務, 不論是單人的還是多人的,你都只能跟着我一個人。所以, 咱們兩個的背包是咱們兩個用,像杯子、醫藥箱, 咱們買一份就行了。”
“有必要這麽省麽。”初秋小聲自言自語。
“當然要省,省下來的地方,要裝你的暑假作業。”
江嫣然在一旁忍不住笑了。
初秋語塞, 半晌,憋出一句:“淺姐姐怎麽……”
“我是大學生,沒有暑假作業哦。”淡淺笑吟吟道。
“如果他們拍到我寫暑假作業,我會被全國觀衆嘲笑的。”初秋有點沮喪。
淡錦面不改色:“放心吧,沒人願意看你寫暑假作業,後期會剪掉你。”
江嫣然補充道:“事實上,助理的鏡頭都會剪掉的,畢竟節目主要呈現的是mc和嘉賓,助理只是起個協助作用而已。而且,以往大部分助理長得都不怎麽好看,節目組也不願意給他們鏡頭。”
熊雪兒笑道:“沒事兒,沒準到時候人家看你長得漂亮,還真拍你寫暑假作業呢?”
幾個人一路開着玩笑,慢慢地完成了采購。大包小包地拎回家去,東西大概分一分,各人就拿着各人的物資回房整理去了。
初秋收拾好自己的背包,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了。她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放在一邊的手機屏忽然亮起光,掃了一眼,是海綿寶寶的頭像。
她忙拿起手機,在鎖屏界面就讀起了訊息內容。
“到我房間來一趟。”
初秋趕忙在床邊找拖鞋,走得太急,一只拖鞋半挂在腳背上就拖着出了門,她單腳跳着穿好拖鞋,扶着牆面蹦到淡錦的卧室門前,沒有敲門就擰開了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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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錦還沒收拾完,正坐在床邊上,擡眼一笑:“還挺快的。”
“就……剛好看見了。”
“來,”淡錦拎起手邊的醫藥箱,遞給她,“這個你帶着吧。”
初秋愣了愣,“咱們兩個就這一個醫藥箱?”
“就這一個,所以讓你帶着。”淡錦把箱子放到初秋手裏,扭頭去收拾別的東西,“……雖然理論上咱們倆會一直在一起,但是說不準有個萬一,萬一出了點什麽事,這種救命的東西得在你那裏。”
初秋皺起眉:“可是……”
“這次肯帶你去已經是破例了。要聽話,知道嗎?”
初秋沉默良久,問道:“就不能再帶一個嗎?”
“你也看見了這箱子的體積,帶兩個的話咱們就要少拿很多幹糧了。”淡錦把拉好的背包拿到一邊去放着,“放心吧,導演組肯定不會讓我們去冒太大的險,他們是做綜藝,又不是真要開天辟地。”
“好吧。”
初秋當然更在意淡錦的安危,可是她也深知,淡錦就是那麽一個愛妹妹勝過愛自己的人,接受她的安排是讓她安心的唯一辦法。
“奇怪了,我剛剛也給小淺發了微信,說想今晚咱們三個睡在一起聊聊天,她怎麽不回……”正說着,淡錦的手機就響了,她低頭看了一眼,“……喔,她說她已經睡了。”
初秋一愣:“睡在一起?”
“嗯。”淡錦淺笑,“自從你們長大,各自有了各自的房間,就再也沒有像小時候那樣和我一起睡覺了吧?我現在都記得,那天剛剛把你從孤兒院接回來,宿醉之後醒來後發現你和小淺就躺在我身邊,心裏非常開心。”
“那、那我今天就陪你……”初秋不禁向前走了一小步。
淡錦看見了她眼中的渴求,神情一滞,思索了片刻,微微點了一下頭:
“也……也好。”
初秋覺得自己的心忽然就跳快了,砰咚砰咚的,在胸腔裏來回亂撞。
“那你……”淡錦從來沒有和成年人或者臨近成年人的少女睡在一起過,原本想着三個人一起聊聊天,現在卻莫名少了一個,這讓她有點無措,“……洗過澡了嗎?”
“還沒。”
初秋突然覺得這樣的對話有點像情侶上床時的開場白。
“回去洗個澡吧。”
淡錦起身去整理床鋪,雖然床鋪已經很整齊了。
初秋壯着膽子,說:“我想在你這裏洗。”
“……都可以。”
淡錦有一點點潔癖,不是個輕易能和別人共享私人用品的人,哪怕是家人。這點從她強詞奪理要求別人不要給她夾菜就看得出來。但是想到是初秋要用她的毛巾和沐浴露,她竟也不是非常排斥。
等浴室的燈光亮起,裏面開始有了淋浴的刷刷聲,淡錦才恍然驚醒:
初秋自己的浴室就在隔壁啊。
反應得有點晚,再把人拉出來也不可能了。淡錦負着手在屋裏走了兩圈,百無聊賴地從書架子上随便抽了一本書,靠在床頭翻一翻。
看過一頁,兩頁,三頁。
夜有些深了,人難免困乏,書慢慢地由指間滑落,落到了她的胸口。長長的黑色卷發鋪散在枕頭上,像月光下竹柏交錯的影子,皮膚白得如同冬日窗臺上最尖尖的那一捧新雪。即使睡着了,她的手仍扶着胸前的書,似乎對這個東西有着與生俱來的惺惺相惜。
當初秋懷着一顆緊張不安的心走出浴室時,就看見了這幅景象。
剛剛在洗澡時思考的那些聊天話題,一時間通通失去了意義。
她攏着睡袍的領子,緊緊地盯着淡錦走到床邊,走到足夠近時,便單膝跪了下來。
如此無可挑剔的臉。
這個人真是不給其他女人活路。明明靠那滿腹詩書的雍華氣質就已經淩駕于大部分雌性之上了,偏還生了一張這樣的面孔。每當她用這副樣貌對自己娓娓講述莎士比亞時,自己就總要走神,美貌總是容易帶給人一種類似于喝過酒後的興奮,那些博聞強識的談吐則無限地增強了這種膩醉感。
最難的是,她恭謙。
不是那種刻意貶低自己卻暗暗希望別人擡得更高的虛僞,是真正的将自己放在人下。每當旁人誇起她的才華,她總是半開着玩笑說:“那些自負才華的人,實際上往往是些傻瓜。我知道自己沒有才華,因此,或許可以算作聰明人呢。”
她怎麽能不愛她呢。
她就這樣——帶着出衆的樣貌,驚人的才情,和孤獨的靈魂,十年如一日地在自己身邊,看着自己從幼稚走向成熟的每一個腳印,關懷她,托扶她,守護她。任誰在她冉初秋的這個位置,都要無可救藥地愛上眼前這個人。
是啊,無可救藥……
無可救藥。
初秋的手指微顫,輕輕地将還沒完全吹幹的頭發挽到耳後,眼中只裝着淡錦一個人。她慢慢地、慢慢地低下頭,極近極近地湊到淡錦的鼻尖,再一次聞到了熟悉的茉莉花與檀木香。
近在咫尺的嘴唇。
再向前一點點,只需要一點點,她就可以親吻她。
可她不再向前了。
她想到了很久遠的那一年。最開始的那一年。
那年淡錦把她從醫院抱回來,她第一次與淡錦進行親密接觸時,在她肩頭聞到的那股茉莉花與檀木香。那時的小小初秋,是否知道自己要被這股香困住一輩子了呢?
啪。
很輕的一聲。
一滴眼淚打在了淡錦的右臉。
初秋飛快地揩了一下眼角,随即拉開距離,想要起身。膝蓋跪得麻了,讓她起來的時候有點踉跄。
淡錦睡得輕,果然被那一滴淚吵醒了。她睜開眼的那一剎那,手就不自主地松了,手裏的書應聲落地,倒扣着摔到地板上。
她揉了揉眼睛,一邊适應燈光的亮度,一邊模糊問:“洗完了?”
“洗完了。”初秋就像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站在邊上。
淡錦彎腰去把書撿起來,抖抖灰,放到一旁的床頭櫃上,聲音有些啞,“洗完就早點睡吧。本來想和你聊點明天錄綜藝的事,現在一下子又想不起來了,等到明早坐飛機的時候再告訴你。”
“好。”
初秋關了大燈,從床的另一邊上去,自覺地離淡錦很遠。就像兒時她給她讀小王子的那一夜,兩個人中間的被子塌陷下去,誰也感受不到對方的溫度。
淡錦閉眼前,輕聲問:“剛剛什麽東西滴到我臉上了?”
初秋睜着眼,看着眼前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答道:
“頭發上的水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那些自負才華的人,實際上往往是些傻瓜。我知道自己沒有才華,因此,或許可以算作聰明人。”from莎士比亞《第十二夜》】
看來看去,還是舍不得這篇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