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擺渡人》
“幸好,只是被鋒利邊緣劃出外傷, 按片子來看, 受到的撞擊不大, 顱內沒有明顯症狀。而且砸到這裏的時候杯子是完整的, 沒有玻璃渣嵌進傷口。建議留院觀察幾天,頭部的創傷多少要謹慎一些好,不留也沒事, 看她自己吧。”
醫生合起病歷, 遞給江嫣然, 溫和地說:“叫她進來, 準備縫針。”
江嫣然沉默了一會兒,說:“醫生,她是靠臉吃飯的,不能留下疤。”
“我也沒有辦法,”醫生聳聳肩,“靠臉吃飯,就不知道把臉保護好嗎?”
“這次……是一個意外。”
“那……”醫生在單子上劃掉了數字6, 改為5,“給她少縫一針, 五針,這是底線了, 不然就等着感染吧。”
江嫣然緊緊地抿着嘴唇,接過單子。
“別太擔心,拆線之後注意護理, 疤痕不會太重的。”醫生敷衍地安慰了一下,向外對護士喊道,“小劉,準備針線!”
清理完傷口的淡錦被扶了進來,溫順地坐在凳子上閉着眼。醫生娴熟地給她止血消毒,做了局部麻醉,仔仔細細地縫了五針。過程中,淡錦一直表現得十分平淡,仿佛腦袋被砸開瓢的人并不是自己似的。
縫合之後,在傷口處貼上一塊紗布,醫生又給開了一瓶消炎,讓她吊完再回家。
江嫣然扶淡錦去了病房。淡錦看着護士給自己紮好吊針,江嫣然幫忙蓋上被子,口中輕輕感嘆:“想不到,看過很多次初秋和小淺在病床上的樣子,有一天我自己也會躺上來。”
“你為什麽不躲開呢?你是藝人啊,有沒有想過帶着這樣的疤會是什麽後果?”江嫣然心疼得眼圈都紅了。
“她太快了,我沒反應過來。”
“為了接她,給自己臉上弄個疤,這樣值嗎?”
淡錦笑了笑,正要回答,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一接通,就聽見老于在電話那邊暴跳如雷:
“到底怎麽回事?來來來,你來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麽剛剛趙院長給我打電話說,一個姓淡的女人把冉初秋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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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接走的。”淡錦低聲說。
“小錦啊,你到底想怎麽樣?”老于痛心疾首,“我把冉初秋送到孤兒院去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讓大家都輕松一點嗎?你知道找一個各方面都合适我又有熟人在的孤兒院多不容易嗎!現在好了,你又把人接回來,我看你怎麽養,我可告訴你,公司不會再出一分錢!”
“……我可以自己照顧她。”
“行,行,你要做大善人,我管不着,我也懶得管。只要不耽誤工作,你随便怎麽作!”
淡錦摩挲着手裏的電話:“老于,我……想請半個月的假。”
“眼瞅着說不要你耽誤工作,立馬就給我請假,為什麽請假?你今天必須給我找一個理由出來,要是為了那個天喪孤星,門都沒有!”
淡錦低下頭:“我傷到臉了,需要休養。”
“什麽?”
“就是額頭,縫了五針。醫生說五天後拆線,半個月才能愈合,在這之前沒辦法化妝。”
老于一聽傷口這麽大,瞬間急了起來:“你是怎麽弄的?你怎麽能讓自己的臉上出現這麽大的傷口?你……”
江嫣然把手機從淡錦的手裏拿過去,用眼神告訴她不要急,自己拿着手機去走廊和老于洽談了。
過了十分鐘,江嫣然回來,把手機還給淡錦,說:“我和他好好說了一下,老于答應幫你推掉之後半個月的所有通告了。你放心吧,老于也明白,就算是發燒骨折都可以堅持上節目,唯獨臉受傷絕對不可以。他準你的假,也不再追究這件事,唯一的條件是,十七天後的演唱會你要上全場。”
“上就上吧。拍戲之後,好久沒唱過整場的演唱會了,還挺懷念咱們三個一起表演的。”
江嫣然能聽出淡錦是在安慰自己,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麽明明是淡錦自己受了傷,卻還要反過來安慰自己這個沒事人。
淡錦的目光突然投在了江嫣然身後的病房門口。
她微微揚高聲音:“初秋,進來。”
初秋怯怯地探出半個腦袋,頭發亂糟糟的,臉上還沾着淡錦的血。她小心翼翼地看向病床,嘴唇顫抖着說:“原來你在這裏。”
“我在這裏。”淡錦微微一笑。
她伸出沒有紮針的那只手,向她招了招,“過來,到我身邊來。”
初秋磨磨蹭蹭地走向病床。江嫣然看她來了,起身說一句“我去買水果”便離開了,她知道有些事要講清楚,便體貼地留下她二人解釋的時間。
淡錦的唇角彎了彎:“在孤兒院的這一天還好麽?”
“不是特別好。”初秋極輕地咕哝。
“你的眉心怎麽了?”淡錦注意到初秋眉心的一點傷口,本來覆在上面的紗布早就不知道掉哪兒去了,只在原本朱砂痣的位置上留下一抹血痂。
初秋答道:“他們說這顆痣太顯眼了,會讓別人認出我,就打掉了。”
“好巧啊,”淡錦摸了摸自己額頭上的紗布,“咱們今天都受傷了。”
初秋呆呆的站在淡錦旁邊,低低地垂着頭,不敢擡頭看她,小小聲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是我該和你說對不起。”淡錦摸了摸她的腦袋,溫聲細語,“我既然當初答應了你會一直對你好,就不該讓老于把你送到孤兒院去。從一開始就是……是我對不起你,這是我欠你的。”
“欠我,是什麽意思?”初秋頂着一張幼稚天真的臉,軟糯糯地問。
“就是要彌補你。”
“為什麽要彌補我?”
“不為什麽。”淡錦不太想就這個問題再解釋,她拉着初秋,讓她坐在自己的身邊,對她盈盈一笑,換了個話題,“我找你的時候,聽到你罵我的那些話了,都是你的心裏話嗎?”
“不是!”她忙否認。
“真的?”淡錦玩味地看着她。
“真的,我……”初秋委屈地鼻子一酸,“我也不知道那會兒怎麽了。後來一想……就覺得好像那不是我一樣,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會說出那些,做出那些事。我都是胡說的,也不是真的想拿杯子砸你,我要是知道你真的站在那,就是砸死我自己,我也不會扔過去的。”
“算了,事情都過去了。你在孤兒院經歷了不好的一天,我被你砸一下,就算扯平了,以後誰也不欠誰的,好不好?”淡錦摸着初秋的耳朵。
初秋一下就哽咽了,抽泣着“嗯”了一聲。
“拉勾嗎?”淡錦伸出小拇指,語氣柔得像一灘水,“拉過勾,咱們都別再為以前的事煩心了。”
初秋抽了抽鼻子,嗡嗡說:“拉勾是小孩子才做的事。”
淡錦笑了:“你不是小孩子嗎?”
“我不想再是小孩子了,我好想長大。”初秋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說到長大二字,哭腔尤其濃重。
淡錦放下自己準備拉勾的手,轉而握住初秋,“你會長大的。我會陪着你長大。”
初秋只是低頭哭。
“我知道,我出爾反爾過,這已經是第二次辜負你的信任了。我現在說着‘會陪着你長大’,你一定不會像以前那樣完全相信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讓你看到我的誠意,一路上想了很久。在剛剛下飛機後,就回別墅拿了這個東西——”
淡錦轉過身去,在床頭的包裏掏出一個木盒子,讓初秋攤開手,放在她的手上。
淡錦幫她打開木盒。
盒子裏面靜靜地躺着一只翡翠玉镯。那是最為極品的冰種翡翠,水頭充足,色調純正,肌理均勻,底色飄花。這種特級翡翠一看就是老種,價值絕不下十萬。
“這是我太姥姥傳下來的。”淡錦合上蓋子,看着初秋,“我家祖上是地主,家底殷實,所以置辦了這個镯子當做嫁妝,太姥姥給了我姥姥,我姥姥給了我媽媽,在我媽媽還沒生病的時候,又把它給了我。”
“現在,我把它給你。”
淡錦将木盒推向初秋的懷裏,唇角帶着發自內心的笑意,“這是我們的傳家寶,意義大過價值,祖上最窮困的時候也沒有把它賣掉。你要好好保管,我真的希望,可以看到你長大以後戴上它的樣子。”
初秋的嗓子被一股酸澀噎住了,想哭哭不出來,想說不知說什麽。她緊緊地摳着那木盒邊緣,終于哽咽着憋出一句話:“……你應該給小淺姐姐的。”
“我不想給她,就想給你。”淡錦唇邊的笑似天邊新月一般溫柔,語氣又攜着三分孩子氣似的任性,“不可以嗎?”
“……”初秋淚眼朦胧,如鲠在喉。
淡錦帶着初秋的背,輕輕地把她抱進懷裏,伏在她幼小的肩頭低語,“初秋,你記住,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真正的家人。”
“嗚嗚嗚……”初秋把臉埋在淡錦的脖頸裏,悶悶地哭出聲來。
淡錦一字一句道:“我會陪着你,一直對你好,一輩子。”
最後三個字像一塊千斤重的巨石,沉甸甸、穩當當地壓在了她與初秋命運的交界點。
作者有話要說: 【“原來你在這裏。”“我在這裏。”from克萊兒·麥克福爾《擺渡人》】
“我不想給她,就想給你。”這應該是淡錦能說出來的最動聽的情話了,雖然這個時候并沒有愛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