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沙與沫》
“哇。”
雷苗苗一踏進門,便看見正對着客廳牆壁上的A.N.T三人巨幅海報。
海報中, 江嫣然在左側微微轉過頭來, 雙目緊閉, 被吹起的長發襯着一張端莊溫潤的臉, 背景是純潔神聖的白光;熊雪兒在右側,只露出半張倨傲的右臉,瞳孔在眼角的位置觑着鏡頭, 背景則沉陷在破碎的黑暗中。正中間是淡錦那張被光陰打得恰到好處的面孔, 她的臉一半在光明中, 與江嫣然的構圖成為一體, 另一半在黑暗中,與熊雪兒的構圖成為一體。
她們三人手中分別拿着一樣東西,淡錦握着一只金蘋果,江嫣然拈着一根橄榄枝,熊雪兒舉着一只布谷鳥。
雷苗苗走近去看,發現每個人下面都寫了一行小字。
淡錦下面寫的是:“一個人有兩個我。”
熊雪兒下面寫的是:“一個在黑暗中醒着。”
江嫣然下面寫的是:“一個在光明中睡着。”
“這是新專輯的海報,昨天老于給我看, 我覺得拍得挺好,就問他要了一副大的, 叫人貼在客廳裏。”熊雪兒對新來的小家夥解釋。
雷苗苗滿臉驚喜:“你們是明星嗎?”
“你居然沒見過我?老娘真就這麽不紅嗎?”熊雪兒誇張地挑起眉毛。
“我見過她,”雷苗苗跑到海報跟前, 指了指淡錦的臉,“媽媽還不叫我上網,只允許我看電視, 看電視的時候看到過她,這個姐姐好漂亮。”
“來來來,我給你安利一下我們的企業文化,”熊雪兒笑呵呵地蹲下去攬着雷苗苗,培養腦殘粉要從娃娃抓起,“我們這個組合叫A.N.T,記住嗎?A.N.T。為什麽叫A.N.T呢?其實每個字母都是我們三個人的英文名首寫,分別是‘Ace、Nadia、Tina’。中間的這位你覺得漂亮的淡錦姐姐,她英文名就是Ace,為什麽叫Ace呢?自出道她的定位就是絕對C位,所以幹脆就直接叫Ace了。Nadia是這邊的嫣然姐姐……”
正在餐廳端菜的淡淺聽到了幾句,笑問:“我怎麽沒聽姐姐說過英文名這回事呢?”
“剛剛出道的時候公司非要起的,後來我們都嫌難聽,而且太土了,就很少再用了,但是飯圈那些粉絲還是很喜歡用的。”熊雪兒說到這裏更來勁了,“你知道A.N.T連在一起是什麽嗎?ant,就是螞蟻的意思,所以我們的粉絲又叫我們‘蟻團’。”
“原來是蟻團?!”雷苗苗激動了,“我經常聽同學們說‘蟻團’‘蟻團’的,還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團,原來、原來就是、就是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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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我就說咱們A.N.T還是有名氣的。”熊雪兒頗感欣慰。
淡淺端好了菜,叫她們過來吃飯,笑道:“本來就有名,雪兒姐,你太小看A.N.T的知名度了。學校門口的文具店經常賣你們的貼畫和海報呢。”
“天哪,我一定要告訴他們我見過蟻團真人!”雷苗苗幸福地要暈過去了。
“記得多誇兩句熊雪兒,知道嗎?這小破團就數我的粉絲最少,你得好好幫我擴擴群衆基礎才行。”熊雪兒滿臉鄭重地拍拍雷苗苗的肩,委以重任。
“我要告訴媽媽,我們和明星住在一個小區裏!”
“哎哎哎,這可別亂說。其他的随你怎麽吹,但是千萬不要暴露我們的具體住址,不然麻煩就大了。”
幾人在飯桌上落座,淡淺在樓梯口喚了兩聲“初秋妹妹”。沒過一會兒,初秋便從樓上慢吞吞地下來了。
“一回來就回卧室了,是哪裏不舒服麽?”淡淺看着初秋的臉色。
“我不知道……有點暈。”初秋軟蔫蔫的。
“咳嗽嗎?”
“好像有一點。”
“肯定是在外面待久了,受了涼。我一會兒給你煮姜湯。”淡淺的雙手置于圍裙上,輕輕蹭去剛剛刷鍋時殘留的水漬,“你還吃飯嗎?”
“我不想和陌生人一起吃飯。”初秋看了一眼餐廳裏圍着食物轉的雷苗苗,“她太吵了。”
“那我給你留點飯菜,一會兒給你端到卧室去,你先上樓去睡會兒吧。”
“嗯。”
初秋正要走,淡淺又叫住了她:“等等!”
“怎麽了?”初秋悶着嗓子幽怨地看過來。
“沒什麽,就是想問問你,剛剛和你一起避雨的這個小朋友,你們倆……”淡淺輕輕一笑,“聊過天嗎?”
“那算聊天麽?應該是吵架吧。”初秋悶悶不樂。
淡淺的重點卻放在了別的地方:“我的意思是,你願意和她說話?”
“那又怎麽了?那是她逼我的!”
“哦——”淡淺點點頭,若有所思,“一會兒給姐姐打個電話,告訴她這件事吧。”
“嗯。”初秋也點了點頭。
初秋回到自己的卧室,去到陽臺上,打開陽臺的窗戶,外面嘈雜的雨聲轟然變大,那些雨點似乎能直接砸進她的腦神經中。
她坐在陽臺的地毯上,覺得身體有點熱,所以想吹吹風。
感覺很久都沒和淡錦聯系過了,她總是在忙,每次打電話去她都不在,她回過來時又是深夜,熟睡中的自己再一次錯過。等到了第二天,自己看見了未接,再撥過去,又是忙碌。如此一個又一個的惡循環。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放在身邊的手機突然跳出了視頻請求。
海綿寶寶的頭像。
初秋忙拿起手機,手忙腳亂地按下接聽,那邊的畫面先是一片模糊,緊接着鏡頭被立了起來,仍帶着古代妝發的淡錦出現在屏幕裏。
初秋一下子沒有認出淡錦的臉,她化了很濃的妝,打了紅色眼影,塗着深紅色口紅,臉部輪廓顯然受過了修容筆的光顧。初秋盯着看了好一會兒,才問:“你怎麽不一樣了?”
“因為我變壞了,”淡錦身後的背景一直在動,看起來正在走路,走了幾步後不知尋了個什麽地方坐了下來,還給初秋看自己左手上那足有三寸長的指甲,“而且練了九陰白骨爪。”
“好長啊,”初秋被那指甲吓到,張圓了眼睛,“你要怎麽吃飯呢?”
“是假的,貼上去的,現在正在摘。”說着,淡錦又給她展示了自己光禿禿的右手。
“今天收工了?”初秋笑了起來。
“不是,早着呢。只是突然下雨了,河邊那場沒法繼續下去,現在轉拍室內戲。”淡錦忽又起身,拿着手機走到棚子邊去,将手臂探出七分,打開後置攝像頭,“給你看,九寨溝的雨。”
初秋看着絢麗的河水被雨絲擾得一團亂麻,聽着耳邊真真實實的雨聲,仿佛真的和淡錦并肩站在一起。
“我剛剛看天氣,錦江也下雨了,”淡錦的聲音從雨景的後面傳來,“你淋到了嗎?”
“沒有。”
她想,不能讓淡錦擔心。
“那就好,換季的這幾天要特別小心,冬天到春天這一個月最容易生病,記得提醒小淺,叫她給你多加兩件衣服。厚被子要收起來了,春天的被子我放在你櫃子的頂層,讓雪兒踩個凳子幫你拿一下,你就不要去了,我怕你會掉下來。”
鏡頭突然一黑,似乎被經過的人擋住了,那人注意到淡錦在視頻,便停住腳步往屏幕上看,見到初秋,柔柔地笑起來:“小初秋。”
淡錦的聲音由畫面外傳來:“初秋,叫嫣然姐姐。”
初秋盯着視頻裏江嫣然溫和的面孔,鈍鈍地喊:“嫣然姐姐。”
江嫣然微微擡高眉毛,驚喜地看向淡錦的方向:“她願意和我說話了?”
鏡頭一轉,淡錦的臉再次出現,“這就對了,就是要這樣,慢慢學會相信別人。不要怕和人們交流,其實他們都和我一樣,不會害你的。”
“可是,能不說的時候,我還是不要說。”初秋皺起眉,“今天我去埋牙齒的時候,遇見了一個蠻不講理的小孩,太吵了,要是所有人都像她那樣吵,我寧願一輩子不說話。”
“上次的牙齒還沒有埋掉嗎?”
“那顆早就埋了,後來就總是掉。昨天又掉了一顆,”初秋把牙呲出來讓淡錦瞧,只見守門的四顆全部陣亡,碩大的一個豁口飕飕漏風,“你看。”
淡錦不禁一笑:“記住,不要老去舔它,會把新長出來的牙舔歪。如果歪了,咱們還要去矯牙,你不希望自己變成小鋼牙吧?”
“嗯,我不舔。”初秋承諾道。
“和我說說你遇見的新朋友吧。”
淡錦坐在了化妝間的椅子上,對面有人正給她換妝。
初秋堅持:“她不是我的朋友。”
“咱們住的地方偏僻,平時見不到什麽小孩子,能認識一個小孩不容易,你可以試試和她成為朋友的。多一個朋友總不是壞事。”
“知道了,”初秋哀嘆,“我好不容易才能和你聊一會兒,就不要聊那個家夥了。”
“那你想聊點什麽?”
“什麽都好,只要能看着你說話。”
淡錦突然擡起頭看向一處,片刻後,她匆匆說:“初秋,李導要轉場了,我先挂了,回頭再聊。”
初秋還沒來得及說再見,屏幕上就跳出了“視頻已挂斷”。
她盯着手機看了一分鐘,然後把它扔到一邊去,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靜靜地看着窗外的大雨。
冷森森的風灌進陽臺,吹得她有些困乏。
越來越困。
越來越困。
後來好像是睡着了。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了淡淺的聲音。
“雪兒姐,初秋發燒了!”
她是這麽喊的。
再後來,她好像被誰抱到了床上去,被悶進厚實的被子裏,有人給她嘴裏灌了很苦的藥,還有人在她額頭上放了一塊冰涼舒爽的毛巾。她掙紮着睜開半邊眼睛時,模糊看見身邊躺着那個黑色長卷發的美麗女人。
意識朦胧的她抱了上去,這是她一直都想要做卻一直不敢做的事——抱着淡錦睡一次覺。
雖然,這一晚的淡錦抱起來有些毛發旺盛,而且還有一股妙鮮包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人有兩個我,一個在黑暗中醒着,一個在光明中睡着。”from紀伯倫《沙與沫》】
海報描寫那一段,光影色彩直接指明三個人的命運基調,還有她們手上拿的東西,淡錦拿的金蘋果代表愛與美之神阿弗洛狄忒(參見古希臘神話中的金蘋果典故),熊雪兒拿的布谷鳥代表嫉妒心極強的赫拉,江嫣然拿的橄榄枝代表智慧女神雅典娜。阿弗洛狄忒、赫拉、雅典娜這三位啥關系,稍微了解古希臘神話的應該都知道~
已經在文中清楚地指出,《沙與沫》這三句話分別對應淡錦、熊雪兒、江嫣然三個人。熊雪兒的“在黑暗中醒着”後文劇情會解釋,江嫣然的“在光明中睡着”就不說了,為什麽說淡錦“有兩個我”呢?因為淡錦這個角色的內核就是她內心冷漠與善良的碰撞,看她的名字就知道她人格的兩面性,“淡”和“錦”是反義詞,苦難致使她冷漠,初秋喚起她的善良,醬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