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一位女官走馬上任之後, 西望府內外幾乎是發生了天翻地覆一般的巨大變化。
莫說那些在書院中上學的女孩兒,就是成婚已久的少婦, 甚至是步入暮年的垂垂老妪,心中都掀起驚濤駭浪。
顯然女官的出現打破了她們多年來的固有認知。
原來, 原來女子亦可為官?!
原來, 女子也可這般潇灑!
誠然, 也有許多老頑固對此嗤之以鼻, 甚至十分抵制, 說如今情況俨然颠倒綱常,日後必然天下大亂等等。
不過這話馬上就被人駁了:
“聽聽,聽聽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才剛打完仗,誰不說日子越來越好過了,偏你要在這裏攪和!唯獨你是個精明的不成?聖人與滿朝文武都是傻子嗎?這可是聖意, 聖人與大臣們親自準了的, 不成他們還都不如一個你?簡直豈有此理!”
因西望府上下都號召百姓去學讀書, 如今基本上每家每戶都有一兩個人在學。近朱者赤, 日子久了, 哪怕那些不上學的人也不免要聽到幾句詩詞,看到幾篇文字, 長期耳濡目染之下, 竟也像模像樣的能吐出幾個成語或是典故來。
牧歸崖等人又格外重視, 每每聽了必要大張旗鼓的誇贊一回, 百姓聽了越發喜不自勝, 走路都有勁兒了, 回頭更要用心揣摩。而旁人見了自然也難免羨慕,下意識的效仿。
如此一來,府城內外竟漸漸蔓延起一股争相學習的風氣,着實令人歡喜。
女官就去同夜幕中的明星一般璀璨,不自覺吸引了無數目光,尤其是女子,她們甚至會本能的想:要是我也這麽威風就好了。
我也想成為她們那樣的人!
于是漸漸的,竟有家長這樣教導家裏的女孩兒:
好生讀書,日後你若能成個女官兒才叫好呢。
比起老老實實在家裏繡花做飯,自然還是穿的官袍出去指揮一衆男人來的威風!
後來胡大人她們手頭的事情漸漸有些忙不過來,便張貼告示說要征選助手。若能得中,雖說是不入流的小官,可到底也是官府的正經差事,活兒輕快幹淨,月月有俸祿不說,穿着公服走出去也能叫人高看一眼。
于是西望府上下群情洶湧。
結果好些人當天就碰了壁。
報名處的女子只擡了擡眼,直接就擺手讓他們回去:“你們不合适。”
幾個人面面相觑,這還沒問,怎麽就說不合适呢?
裏面一個膽子大的人帶頭問道:“姑娘,我”
話還沒說完呢,對方就已經十分嚴肅的糾正道,“上班呢,誰同你姑娘公子的,我是此番負責人,喚我一聲張主筆也就是了。”
幾個大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都很有些一言難盡。
說話那人的黑臉微微紅了紅,猶豫了下,果然改口道:“敢問張主筆,我等哪裏不合适?”
張主筆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倒也是個好耐性,又問道:“我且問你們,可識字,可會書寫?”
幾個人當時就不說話了。
剩下兩個男人十分興奮的往前湊,使勁将那幾個不識字的撥拉到一遍,“我我,我會寫字!”
有個人還不大高興,嘟囔道:“俺雖然不識字,可有一把子好力氣!左鄰右舍誰不誇?”
話音剛落,其中一個識字的男人便反唇相譏道:“不怪人家姑娘,啊不,是張主筆不要你們,你們來之前都沒看告示嗎?招的就是讀書識字的!”
另一個人也十分得意的笑道:“是哩,有力氣頂什麽用?這可都是官府文書,留着與你撕麽?”
衆人聞言紛紛哄笑起來。
結果他們還沒高興完,那張主筆也跟着笑了,一開口又将他們打入絕望的深淵,“這卻好笑了,你們說自己識字,難不成沒瞧見告示底下的小字?”
兩個人一愣,還真沒細看!
好不容易遇到這種不用科舉就做官的好事,他們歡喜還來不及,哪兒有什麽耐性看到底下?
一個人不自覺咽了咽口水,問道:“敢問張主筆,寫了什麽?”
張主筆嗤笑一聲,指了指斜對面牆上同外面一模一樣的告示,“女子優先。”
“啥?!”
一群人先是一驚,繼而七嘴八舌的問為什麽。
張主筆卻神态自若的說:“這還用問嗎?自然是女子天生心細,辦事牢靠又有耐心。”
正說着,外面陸續走進來幾位女郎,其中有年紀輕輕十八、九歲的,也有明顯已經成婚的婦人,竟然都同他們的目的一般。
“大人,我們來應聘哩。”
裏頭年紀最大的婦人行了一禮,主動開口道。
就見剛還面無表情的張主筆忽然就換了一副面孔,笑得如春風般和煦,“好,去裏頭領一份單子,填寫自己的姓名籍貫和所長。”
幾個人歡歡喜喜的進去了。
剩下的男人們面面相觑,都覺得心裏頭憋了一股火,忍不住道:“怎麽能這樣?”
張主筆又換上那副不急不慢的臉,似乎是有些無奈的說:“那又能怎麽辦?你們壓根不是識字,唉,且回去等下次吧。”
說完,卻又招招手叫那兩個識字的上前來,也叫他們去裏頭填寫。
等到了三日後,錄用結果出來了,果然是三名女子,最小的十七歲,最大的卻已經三十一歲了。
原來還有幾個男人不服,可等官府把衆人的考卷都張貼出來,這幾個人就沒話說了。
且不說人家那一手漂亮的小楷,自己就是再練十年也趕不上,尤其考的還都是老弱婦孺的問題,他們這些大老爺們當真兩眼一摸黑!
一群男人趾高氣昂的來,垂頭喪氣的回去。
正在家等消息的老爹一看自家兒子低頭耷拉角的熊樣,不用問就知道了三分,當即氣的狠了,一邊用力杵着拐棍一邊罵道:“你說我們生你有個什麽用,書?書讀不好;武?武練不成,空有一把蠢力氣!以後可怎麽好。”
那兒子兀自不服,梗着脖子道:“我能做活!”
“還犟嘴!”那老漢擡手就是一拐棍,繼續罵道,“如今地裏都用了耕牛、驢馬,人力越發少了,難不成日後你要同牲口搶飯吃?”
說的那兒子也垂了頭。
老漢尤不解氣,又嘟嘟囔囔罵了半日,只叫花白的胡子上都沾了白沫。
待到了傍晚,他家女人同鄰居家幾個媳婦從醫院下班歸來,又說起此事,言辭間十分羨慕。
她原本是在家養雞喂牛的,後來兒子長大了,也就閑下來。正巧醫院招工,什麽廚娘、清潔員都要,她便同幾個鄰居去了。
如今每日上工,活兒并不多麽勞累,風吹不到雨淋不着,月月還有錢拿,整個人都精神了。
家人原本不願意,可後來見到銀錢也就不說話了,甚至還會言不由衷的幫着準備飯食。
“頭一批一共就要了三個,其中就有劉嫂子家的呢!真真兒的能幹閨女,有出息,日後什麽都不必愁了。”
女人說的眉飛色舞,又道:“先前楊鐵匠家看中了那閨女,還有些嫌棄,不大樂意,如今可到好了,人家閨女搖身一變成了鳳凰兒,不願意的指不定是誰!今兒信兒剛一傳來,就已經有許多人明裏暗裏的打聽呢……”
說完卻又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嘆了口氣,“唉!”
那老漢越發懊惱,嚷道:“你怎的就沒生個閨女!”
“呦呵呵!”女人瞪圓了眼睛,插着腰道,“先前誰說得有個帶把兒的傳繼香火的?說什麽閨女賠錢貨!”
兩人叽叽歪歪相互埋怨了半天,卻沒注意兒子早已灰溜溜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