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天塌(1)
第077章 天塌 (1)
“照顧師父日常是徒兒該做的!”殷承祉說的嚴肅認真,理所當然,一點也沒覺得在纾尊降貴,“師父放心,徒兒往後”
“行了。”馮殃有些聽不下去了,“以後少和圓球混!”
殷承祉裂開嘴笑道:“是,師父。”
圓球大爺又被黑鍋了。
“葉晨曦那邊你不要做得太過了。”馮殃轉了一個話題,“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的。”
“師父。”殷承祉正色道:“她早已不是無害的兔子了。”說完沒等師父發話便又道:“不過師父放心,徒兒會有分寸的。”
“嗯。”馮殃也沒繼續說什麽,“下去吧。”
“是。”殷承祉轉身退下。
馮殃看了一眼半敞的窗戶,“還沒聽夠?”
“啊!”一道銀色的影子竄了進來,“主人主人,您誤會了,小球哪裏是在偷聽,小球是不想讓那爛橙子看到小球而已,小球是懶得理他”
“我有說你偷聽嗎?”馮殃截斷了它的話。
圓球懊惱不已,又自己戳穿自己了,哎哎哎,“主人,您吩咐小球做的事情,小球已經辦好了,現在請聽小球的彙報”
趕緊幹正事!
殷承祉不知道圓球在忙活什麽,不過也沒放在心上,或許潛意識裏便覺得只要有師父和圓球在,那天塌下來都沒事,所以,到了幽州城之後,就一心撲在了打理日常上,他想将這裏打理成如同太白山上的小樓一樣的家!
家。
他們的家。
先前的沒了,現在他親手再建一個!
“崔大将軍英明神武”幽州城的大街小巷已然流傳着崔大将軍的英勇事跡,而随着皇帝嘉獎崔家的聖旨送到了幽州城,這陣崔大将軍風便吹的更盛了,崔溫的威望更勝于遠在京城的皇帝。
殷承祉隐隐覺得有些不妙,可還沒來得及提醒崔溫,崔家便借着皇帝嘉獎聖旨一事而大肆慶賀,流水席一擺便是十天十夜,整座幽州城都在為崔家慶賀,而錦東三州,無數的鄉紳富戶地主老爺以及想要攀附的大商賈紛紛前來祝賀,帶來了一車又一車的禮物,更讓殷承祉擔憂的是,崔家在宴席上竟提出讓衆人捐贈大量銀錢,用于軍需。
如今蠻族打敗,邊境形勢尚好,哪怕先前損失慘重,可也有時間恢複,無需走到當衆要求衆人募捐的地步,而這種募捐,十有八九都是強迫性的,這事傳出去對崔家而言絕不是什麽好事,原本崔家這次高調慶賀便已經過了,現在又來了這事,那些忌憚崔家防着崔家的人會作何想法?還有那些被迫捐出銀錢的人
崔家在大肆斂財!
而大肆斂財之後又想做什麽?
崔家是在找死嗎?!
殷承祉不信區區一場勝戰便能讓崔溫混了頭腦,可若無崔溫準許,崔家豈敢這麽做?舅舅他到底想做什麽?!
真要犯了朝廷嗎?
“将這信送去闾州将軍府,快!”
可一封一封的信送出去,回來的都只是只言片語。
舅舅自有分寸,勿擔心。
分寸?
勿擔心?
殷承祉真的很想不擔心,可接下來的事情卻只能讓他更加的擔心,崔家收斂了大批銀錢,然後開始大量采購物資。
戰備物資!
除了武器之外,幾乎能用得上的都在采買。
“師父,我想回闾州一趟!”
馮殃卻是問道:“新教你的刀法練的如何?”
“嗯?”殷承祉一愣,“師父,我”
“自己的事情尚且沒做好,還有這個閑工夫去管別人?”馮殃冷着臉,“翅膀硬了管不了你了?”
殷承祉怔住了,半晌之後才問道:“師父,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日常功課師父的确很嚴格,但從未這般嚴詞厲色,“師父,你告訴我是不是出什麽事了?舅舅要做什麽?還是我父皇要做什麽?”對了,圓球經常不在,師父說它去幹活,可圓球從來不幹活的,“師父,圓球這些日子去做什麽了?你們到底有什麽瞞着我?”
“想知道?”馮殃沉着臉問道。
殷承祉點頭:“是!”
“你連崔家的門都不敢再踏入一步,憑什麽要知道人家的事情?”馮殃又道。
殷承祉臉色微變,“師父”
“今日不把刀法練好,便不要吃飯了。”馮殃沒讓他說下去,徑自說完之後便擺擺手讓他下去。
殷承祉急的不行,可看着師父的臉色到底還是聽了話,“是,師父。”
心裏有事,哪裏能練的好?
這晚飯自然也是沒得吃的。
大半夜的餓着肚子繼續在院子裏練着,初夏的星空璀璨奪目,映照在大刀上熠熠生輝,舅舅到底要做什麽?積蓄實力抗衡朝廷?還是朝廷要對崔家下手?還是
“心神不寧練功小心走火入魔。”
殷承祉沒被心神不寧攪和的走火入魔,可差點被冒出來的人弄得傷了自己,“葉晨曦!”好些日子沒鬧騰只在她院子裏折騰栽種藥草,現在跑出來做什麽?還嫌他不夠亂?還是就是專門來落井下石的!?
“給你送吃的。”葉晨曦擡起手裏的食盒。
殷承祉詫異,“你會這麽好心?”
“自然不會這麽好心了。”葉晨曦冷笑,“吃食裏面下了毒,你敢吃嗎?”
殷承祉氣極,“你”
“愛吃不吃!”葉晨曦将食盒丢下,“要不是姐姐不喜歡我與你吵鬧,你以為我會來找你?見了你我就覺得惡心!”
“你!”殷承祉咬牙忍了忍,他不和一個小姑娘計較!師父也不喜歡他這麽小心眼為難一個死了父親的孤女!
葉晨曦定定地站着,挑釁說道:“怎麽?真不敢吃了?沒想到堂堂皇帝的兒子居然會怕了我這麽一個孤女!”
“你父親”
“不許提我爹!”葉晨曦喝道,星光下的小臉一片森寒。
殷承祉也不想提及,可師父要留下她,往後他們少不得要往來,“你父親之死非我們所願,若你要責怪,我們也不會說什麽,可葉晨曦,你不是小孩子了,你很清楚誰才是殺你父親的兇手!你這樣子處處找我麻煩”
“你舅舅害死了我爹,你爹搶走了我的母親!”葉晨曦一字一頓地咬牙說出,“我還不能找你麻煩了?”
殷承祉也惱火了,“你爹一事我無話可說,可葉晨曦,沒有人搶走你母親!是她自己貪戀富貴權勢不願與你父親在深山過活,是她自己千方百計要進宮!為了進宮為妃,她連安家都差點毀于一旦!她在後宮興風作浪,迫害宮妃戕害皇子,将我母後逼到了絕境!我在錦東九死一生也是拜她所賜!”
“你閉嘴!”葉晨曦沖了上前,像只張牙舞爪的野獸。
殷承祉冷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待在軍營嗎?不就是想伺機報仇嗎?可我告訴你葉晨曦,哪怕你殺了我舅舅,你的仇也報不了!相反,還會成全了你母親心願!讓她更加的肆無忌憚染指朝政!”
葉晨曦伸出手要恰他的脖子。
殷承祉輕易便避開了,“我心情不好不欲與你糾纏,滾!”
葉晨曦還是繼續動手。
殷承祉輕而易舉地便将她摁住了,“葉晨曦,你聾了是不是?”
“放開我”
殷承祉用力将她甩開,“你有本事就去京城找罪魁禍首,在我這裏逞什麽威風!”說完,便甩手而去。
“你站住!”葉晨曦喝道,聲音中帶着哭腔。
殷承祉是真不想将事情鬧大,師父留下她便是要護着她,他不能讓師父為難,狠狠地吸了口氣,轉過身,“葉晨曦,我們都不過是上一輩恩怨下的受害者!”
葉晨曦雙眸含淚,渾身依然顫抖,先前的張牙舞爪變成了悲怆柔弱,“你說的沒錯,我們都是受害者,所以我來了!”她咬着牙,似乎仍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堅定地做出了決定,“我知道誰才是罪魁禍首,我在軍營裏更知道崔大将軍為百姓做了什麽!我很清楚那位安貴妃是個什麽樣的人!我都知道都清楚!我葉晨曦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我更不會恩将仇報!”
殷承祉愣了愣,“你”
“馮姐姐是你師父,她不喜歡我與你一直争鋒相對!”葉晨曦繼續道,“所以今夜我來了!”
殷承祉有些明了她的意思,“你是來”和解?
葉晨曦上前将地上的食盒提起來走到了旁邊的石桌邊上,将食盒裏面的東西一一拿了出來,放在了石桌上,屋廊下的燭火照出了一桌子的佳肴,還有酒,“我們和解。”
殷承祉還是驚訝,“你”
“這一杯我先喝了。”葉晨曦徑自倒了一杯酒,“算是之前針對你的道歉。”說完,便一飲而進,應該是平日很少喝酒,所以喝下之後便嗆咳起來,“咳咳咳”
殷承祉皺起眉頭,“不會喝便不要喝!”
“怎麽?四皇子殿下不願意與我一介孤女和解?”葉晨曦卻道。
殷承祉吸了口氣,“你若願意和解那是再好不過!”他怎會不願?若是她願意和解往後便能少些麻煩,可是她真的願意嗎?前一刻還恨意慢慢,下一刻便要和解?
葉晨曦自嘲地笑道:“看來你是不信我了。”
殷承祉便是不信也不能說出口,“師父說了今晚練不好這套刀法便不能吃飯。”
“連一杯和解酒都不能喝?”葉晨曦譏笑。
殷承祉盯着她。
“還是你真怕了我在裏頭下毒?”葉晨曦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冷笑道:“你的膽量可比你父皇小太多了!”
殷承祉呼了口氣,“好!”不能再讓她鬧下去了,萬一真瘋起來以她的身份也真會帶來大麻煩!如今崔家已經如履薄冰,若是讓安氏知道她還活着,怕會更加發瘋要将崔家置之死地!“我們和解!”說完,便舉起了酒杯一飲而進。
葉晨曦笑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燦爛到了讓人毛骨悚然。
“你”殷承祉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腹中的痛楚打斷了,雙眸不敢置信地瞠大,“你你下毒!”痛楚越來越劇烈,像是要把他的胃腸攪碎了似得,“葉晨曦”
“是啊。”葉晨曦笑哈哈地說道,“我下毒了,先前不是告訴你了嗎?”
殷承祉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撐着石桌,憤怒更勝過中毒的恐懼,“你你”眼角的餘光掃見了一個人影,“師父!”
葉晨曦側過身,“啊,姐姐來了啊。”
殷承祉擡腳地踹,可葉晨曦像是早就預料到似得,一個轉身便躲過了,“師父,她下毒!”一邊說便一邊走過去,沒走一步腹中的痛楚便加深一分,可還是堅持走到了師父面前,“師父,小心!”
葉晨曦笑呵呵地說:“姐姐,你的這個徒弟可真夠沒用的!”
馮殃看了看殷承祉,又看向葉晨曦,“鬧夠了沒有?”
“夠了。”葉晨曦昂着頭,“畢竟他也只是想把我關起來不讓我見到姐姐罷了,小懲大誡自然是夠了。”
殷承祉愕然,“你”
“放心,你死不了。”葉晨曦呵呵笑道,“不過估計得躺好幾天了。”
“你”
“誰讓你想把我當犯人一樣看管起來!”葉晨曦繼續笑道,“恩将仇報我都做了,這小小的有仇必報不是應該的嗎?啊,對了,姐姐,他沒聽你的話哦,都沒練好就吃東西了,還是我送的,你說生出了這麽一個蠢貨的男人,那女人怎麽就看得上呢?難道是物以類聚”
“夠了!”馮殃冷下了聲音,“沒有下一次。”
“好。”葉晨曦也很爽快,“我當然知道沒有下一次了,若不是這次呵呵,恐怕我連這一次的機會都沒有吧?”說完,便拍拍手,“好了,仇報完了,我先回去休息了,姐姐你慢慢教徒兒吧,啊,對了,姐姐要教得快點了,不然恐怕呵呵不太好聞。”
殷承祉額頭的冷汗都出來了,什麽不太好聞?不用去問了,葉晨曦“師父徒兒徒兒稍後再請罪”便踉跄地往茅房跑去了。
葉晨曦笑的更大聲了,“哈哈”
“心情很好?”
葉晨曦停下了大笑,看着眼前臉色很不好的女子,“姐姐生氣了?可別啊,我可是在幫姐姐”話沒說完便別掀飛了,重重地砸地上,五髒六腑都摔傷了,可還是頑強地爬起來,“姐姐,你太偏心了啊!”
“沒有下一次!”馮殃冷聲警告。
葉晨曦喘息了兩口,“好,沒有下一次,不過姐姐你是真多慮了,我怎麽會舍得殺他?他可是皇後的兒子,皇後和那個女人又是死對頭,我怎麽會幫那個女人殺了她的死對頭?”
“小晨兒。”馮殃語速放緩,“你很聰明,可小孩子的聰明放錯了地方便不好了。”
“不。”葉晨曦卻道,“我不聰明!若是我聰明我爹便不會死!不過沒關系,既然爹那麽喜歡那個女人,我會把她送過去陪他的!”
馮殃嘆了口氣,“你爹該把你一起帶走。”
“是啊。”葉晨曦哈哈笑道,“我也這麽覺得,可他沒有啊,不過正好,正好留下我來幫他完成心願,這不是更好嗎?馮姐姐”她撐起了身子一步一步地走過去,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尋求長輩的原諒,偎依了過去,“晨兒一定能做到的,是不是?”
馮殃将她擰起來,丢下,“你自己的路自己選。”便轉身離開。
自己選?
不!
不是她選的!
不是啊!
“馮姐姐,那些毒藥的醫術可是你給我的啊。”葉晨曦在她身後嚷着,怎麽就是她選了?她從來都沒有選過!沒有!
殷承祉這一拉便是一天一夜,整個人都虛脫了連惱恨葉晨曦的力氣都沒了,更不要說其他的事情了,惱羞成怒地窩在屋子裏好幾天都沒臉見人,直到最後圓球怕他一不小心真把自己弄死了過來瞧瞧,才把他從屋子裏挖出來。
“小球,不許笑了!”
圓球嘻嘻哈哈地笑了大半天了,自己怎麽就沒想到這麽一個整人的法子了?哈哈,葉晨曦小姑娘真的太有創意了,以後得好好跟她學學,啊,不對,主人不喜歡這些不入流的,哎,還是算了吧,不過以後有這小姑娘在,爛橙子怕是沒好日子過了,哈哈,太大快人心了,“連個小姑娘都着了道,還能幹什麽事?”
殷承祉咬牙,“那是我”是他傻了才信了她!他應該早就認清楚現在的葉晨曦再也不是那個總是顫着他大哥哥大哥哥叫的小姑娘了!她心裏的仇恨足夠将他殺千百次!這一次的确是小懲大誡,“不能讓她留在師父身邊!”
“她下毒的本事是主人教的!”圓球說道。
殷承祉咬牙,“那是師父心善為了讓她有自保的能力,誰能想到她的心竟然如此歹毒”
“反正主人就是要留着她!”圓球太高興了,“你趕不走的,哈哈”
“圓球,事關師父的安危!”
圓球哼哼,“主人又不會中毒!”
“你”
“你還是趕緊幹活去吧!”圓球才不會讓他說服呢,“不就是拉個肚子嗎?就躺了這麽幾天,主人的臉都讓你丢光了!”
殷承祉羞愧難當,不過聽到了它說幹活還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你這些日子去哪裏了?師父讓你去做什麽了?你幹什麽活去了?還有,你知不知道舅舅為何”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圓球立即說道,哎呀,要穿幫了,“我什麽什麽都不知道!”然後一竄就走了。
殷承祉哪裏還坐的住,“小球!”
球沒追上。
撞上了師父了。
“師父”
馮殃冷着臉,轉頭便丢給了好幾本大部頭,“抄十遍。”
“師父”殷承祉臉都綠了,比前兩日拉的虛脫的時候更綠。
“完不成,逐出師門!”
四皇子殿下還能如何?
只好認罰了。
不過讓他稍稍安心的是,葉晨曦離開宅子了,據圓球所說的師父給她弄了一個醫館,讓她過去給人看病,以後她都會住在醫館裏面。
所以,這一次他不跟她計較!
他不和一個小姑娘計較!
而且圓球也說得對,連一個小姑娘的道都着了,他的确還需要好好修煉修煉!
修煉!
修煉!
抄書也是一場修煉!
“主人,爛橙子不會真傻了吧?”圓球看着裏面埋頭抄書抄的跟瘋子似的少年,憂心忡忡,“打擊過度了?還是那小丫頭還下了別的毒?啧啧,姓葉的都夠狠的啊,主人,你把人趕出去真是明智之舉,放這麽一個人在身邊小球也怕怕的,哎,明明是個挺單蠢的小姑娘,怎麽就成了這副模樣了?不就是死了爹嗎?犯的着嗎?這人類啊”
馮殃一個字也沒回應。
“主人”圓球也不在乎,“小姑娘受不了性情大變,那爛橙子會怎麽樣?他好像挺在乎崔溫”
“受不住也得受。”馮殃道,“還有,閉嘴。”
圓球閉嘴了。
日子一日一日地過去,夏天來了。
殷承祉的書也抄完了,精氣神也恢複過來,那一套怎麽練都練不好的刀法在受罰靜心凝神後也練成了。
他還打算擊敗心魔。
“師父,我想去崔家一趟。”他認真說道,“徒兒不應該逃避,而應該去面對!師父,徒兒不會讓您失望的。”
馮殃看着他,“不必了。”
殷承祉一愣。
馮殃将手裏的一疊東西丢給了他,“将這些東西記住,從今日起,不能走出大門一步。”
“師父?”殷承祉又驚又疑,拿起那些東西翻看起來,越看越是心驚,“師父,這些”幽州防守情況,錦東各地兵力分布情況,還有糧草儲備、戰馬、武器“師父,到底出什麽事了?!”
“崔溫保不住闾州。”馮殃說道。
殷承祉渾身一個激靈,“什麽?!”什麽保不住?什麽舅舅保不住闾州?怎麽回事?“師父,到底怎麽回事?!怎麽就保不住闾州?我不是燒了蠻族軍營嗎?蠻族聯軍的糧草都燒沒了!我還殺了蠻族大巫,他們”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的腦海慢慢成型,可太可怕了,他潛意識便抑制着這個念頭形成,腦海中一些他先前無意中或有意忽略的事情清晰地來回轉動,“不!不會的!不會的”他渾身顫抖,“怎麽可能!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師父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不是京城那邊又有人設局?是不是安氏?對了!葉晨曦突然對我下毒,這麽長時間她一直沉默什麽都沒做怎麽會突然就對我下手!是安貴妃是不是?她要對付崔家,她和蠻族勾結是不是?”
“京城的确有人與外勾結。”馮殃說道,神色冷靜,“所以,崔溫守不住。”
“是誰”殷承祉戾氣橫生。
馮殃卻冷靜,或者該說是冷血,“這重要嗎?無論每一個朝代,這種事情都免不了,再強大的皇朝也終歸會有落幕的一日,不管是從內部開始腐朽還是在外部被人攻破,結果都是一樣,世間自有其運行規律,誰也阻擋不了。”
殷承祉聽不懂,完全聽不懂,師父在說什麽?師父說這些到底是什麽?“師父,是誰與蠻族勾結?是誰?!你告訴我是誰?!”
“殷承祉”
“師父你告訴我到底是誰?!”殷承祉厲聲喝道,甚至不顧身份伸手抓着她的雙手,“師父你快告訴我到底是誰?我去殺了她!我殺了那些人就行了!師父”
“殺人?”馮殃冷笑,“我殺的人夠多了,可從來就沒有成功過!”
“師父”殷承祉不懂,他真的不懂,都已經這個時候了師父為何還在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話?這些都是什麽意思?“師父,徒兒以後再聽您教導好不好?徒兒以後一定會好好聽師父教誨!師父,現在不行啊,現在不行!徒兒要去阻止”
“蠻族大軍已經攻破了防線了。”圓球忍不住說了出口,“你什麽都阻止不了。”
殷承祉猛然轉身看向角落裏的圓球,瞳孔內的暗紅一分一分地侵占眼眶,“小球”它說什麽?說什麽?
“你做錯了。”圓球繼續道,聲音平穩地近乎機械,這好像也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把自己當成機械,“你不應該殺那個蠻族大巫的,那個蠻族大巫是整個蠻族的精神領袖,你殺了他,就是殺了他們的神,人類信仰的力量是很可怕的。”
殷承祉腦子轟隆巨響,整個人像是被雷電連番轟擊。
你做錯了
你不應該殺那個蠻族大巫
殺了他們的神
信仰的力量很可怕
很可怕
你說什麽?你殺了蠻族的大巫!?
你年紀還小,這種功勞于你而言并非好事
我送你去幽州
“嗬嗬嗬”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可即便如此胸口依然因為窒息而發悶發疼,又好像有一只手在用力地拽着他的魂魄,要将他魂魄拽出來
他錯了?
他錯了?
錯了?
只要殺了蠻族大巫,蠻族聯軍就能瓦解蠻族各部本就矛盾重重沒了蠻族大巫,他們就是一盤散沙!殺了蠻族大巫,就可以解了闾州之困,更能解了崔家之困
他的信誓旦旦猶言在耳。
他是那麽的自信那麽的堅定!
他
他竟是錯了嗎?
殷承祉茫然地看着四周,在尋找着能夠解答他的人,他是不是真的錯了?他怎麽會錯?擒賊先擒王不是嗎?他殺了蠻族的王,理所應當的啊?怎麽會錯?什麽精神領袖?什麽神?殺了他們的神靈不是能夠讓他們更加的恐懼,更加的一蹶不起嗎?怎麽就反過來了?怎麽會反過來?
“不可能不可能”
他終于找到了目标了,“師父”師父就在他面前,他怎麽就看不見呢?他真是糊塗了,“師父,不是錯,對吧?怎麽會錯?”他看向圓球,“小球你別胡鬧了,當時你也在,我怎麽會錯?好了好了,我以後不和你争了,你別拿這些吓唬我了。”又轉向面前的人,“師父,擒賊先擒王,對吧?蠻族沒了王自然也就四分五裂了,他們應該先争奪權力才是,哪裏還有心思對闾州下手?你別聽圓球胡說,它就是這些日子幹活幹累了,心裏不滿才會胡說八道吓唬我們的,師父”
冰冰涼涼的手撫摸上了他的臉。
殷承祉沒法子說下去了。
“殷承祉,你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小孩子。
不是小孩子。
“師父”可這跟這些事情有什麽關系?和這件事有什麽關系?他不是小孩子和這件事有什麽關系?“師父,就是因為徒兒不是小孩子,所以才不能被小球騙了啊,師父,徒兒”
“傻孩子!”圓球又有了第一次了,它居然會因為一個人類覺得難過還是一個一直看不順眼恨不得挖坑埋了的小娃娃,“不就是錯了嗎?錯了就錯了!人類總是會犯錯的吧?錯了就錯了,有什麽不敢承認的?我跟你說”
“你閉嘴”殷承祉怒吼道,暴怒地轉身沖了過去抓起了圓球,雙手緊的像是要把他捏碎,“你閉嘴閉嘴”
圓球被吓到了,“主人”
殷承祉惡狠狠地吼着,“不許再說話!不許再說話!你還說什麽?說什麽?你就是個騙子!你就是一個大騙子!你從來就沒有一句實話,你就是個大騙子”他不信!他不信他誰也不信,“師父你也騙我!你也騙我”連師父都騙他!“為什麽要騙我?師父你們為什麽要騙我?我犯錯了你們罰我不就成嗎?為什麽要騙我?你們”他狠狠地将手裏的圓球砸地上,發狠的神态讓整張臉都扭曲了,“你們都騙我”
他不會信的!
絕對不會!
殷承祉轉過身瘋魔了般沖出去。
“主人”圓球差點就吓傻了,這爛橙子真的瘋了,居然砸它,居然敢砸它,還敢罵主人,“主人,他瘋了!”
馮殃眉間的皺着越隆越高,“追。”
殷承祉一沖出宅子的大門便感覺到不同了,街上沒人,沒人師父喜歡清靜,這宅子比較偏,可也不可能一個人都沒有,街邊的商鋪也都關門了,他往中央大街上跑,一直跑一直跑,都沒有人沒有
昔日繁華熱鬧的景象全都沒了!
全都沒了!
為什麽?
為什麽會沒人?
人都跑去哪裏了?
都跑哪裏了?!
“出來!出來”殷承祉發狂地砸一間店鋪,沒有人開門,也沒有人回應,他一直砸,終于砸破了,裏面一片狼藉,那是緊急逃亡之後留下來的
逃亡
逃亡!
“不會的不會的”
殷承祉踉跄逃了出來,渾身顫抖的幾乎站不穩,“不”他咬破了嘴唇,不會的,一定是哪裏弄錯了,一定是出了其他的事情!“崔家崔家”
崔家一定有人!
不管發生什麽事情,崔家一定會有人的!
殷承祉轉頭望崔家的府邸跑去,沒有走過的路可他卻記得清清楚楚,崔家就在那裏,他很清楚,他只是不敢去而已,他甚至連遠遠看他們一眼都不敢,到了!到了!“開門!來門!”沒有昔日的恐懼,唯有焦急。
門開了。
真的有人!
他就知道他們在騙他!
他就知道!
“誰?”開門的是一個小老頭兒,神色惶恐,見到了殷承祉之後便更加惶恐了,不是認出了他的身份,而是被他的神色吓到了,“你你誰啊?你你想做什麽?”
殷承祉沒理會他,直接推開了門沖了進去。
“你做什麽?”小老頭連忙叫道,“這裏是崔家,你不能”話還沒說完人影便不見了。
殷承祉記得很清晰,那一年多他每天都走在這些回廊小道上,這麽多年路沒變,而他也沒忘,可是沒人!
沒人!
“外祖母?”
“舅母”
“表哥”
沒有人答他,也沒有人出來見他!
那些恨他的人,那些欲将他置之死地的人,全都不在了!
明明宅子那是原來的模樣,可那些人卻全都不在了!
“啊,你到底是誰啊?你不能闖進來”有人了!有人說話了!
殷承祉像是絕望中見到了一絲曙光,轉過身狠狠地抓着那追來的老頭兒,“我外祖母呢?我外祖母呢?!”
“什麽什麽外祖母?啊你放手放手”
“我外祖母他們去哪裏了?”殷承祉怒吼着,手越抓越緊,“這裏的人都去哪裏了?!”
老頭兒臉都白了,“老夫人老夫人他們回京了”
回京?
回京?!
殷承祉怔住了。
老頭兒趁機掙脫,“你到底是外祖母?你你是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殿下
殷承祉因為這個稱呼找回了一絲心神,狠狠地盯着他,“你認得我?”
“真是四皇子殿下啊”老頭兒自然不認得,不過敢闖進來還叫外祖母的,估計也沒別人了,“老奴是崔家的奴仆,闾州戰事再起,将軍便派人來将老夫人和夫人少爺們送回京了,如今這宅子裏就留下小老兒一家子看門”
殷承祉又像是被雷電擊打了般,四肢百骸鈍痛不已,闾州戰事再起戰事再起真的真的!沒有人騙他!圓球沒有!師父也沒有!真的真的“不不不會的”
他不信。
他還是不信。
不要着急,不能着急。
殷承祉你要冷靜!
對,冷靜!
冷靜。
他狠狠地吸着氣,他得冷靜,冷靜下來才能弄清楚,“冷靜,冷靜,冷靜”
“四殿下”老頭兒又驚又恐地看着離開的少年,這怎麽了這?
殷承祉一步一步離開了崔家,一步一步地走在大街上,商鋪關門,空無一人,好像是整座城池一下子都被清空了似得。
闾州不是第一次受襲,幽州城離的很遠,闾州與幽州交界處也駐紮了軍隊,有什麽好怕的?幽州城的人格外怕死嗎?就區區一次受襲而已,他們便不過日子了?便連家當都不要了?膽兒就這麽小嗎?
噠噠噠
有聲音!
還有人!
殷承祉追了上去,果真有人,騎着一匹老馬馱着一大堆的東西,老馬根本便馱不動走的很慢,那男人發狠地揮打着馬鞭,“住手!”他追了上去,憤怒地拽住了他的馬鞭,一下子便将人拖下馬了。
“饒命!饒命啊”男人抱頭痛呼。
殷承祉死死地拽着馬鞭,冷靜,他要冷靜,殷承祉你要冷靜,“你閉嘴!”他丢了馬鞭将人一把揪着,“看着我!看着我”
男人吓的臉白如紙,“饒命饒命”
“為什麽要逃?”殷承祉一字一字地問道,“為什麽要逃?!闾州打仗又不是幽州打!蠻人離幽州城還遠着呢,你們跑什麽?崔家軍什麽時候讓蠻人踏入過幽州城半步?你們怕什麽?逃什麽?”
“啊?”男人又驚又恐又不解,“你你”
“為什麽要逃”
男人驚恐地吼了出聲,“蠻人屠城啊!那些蠻人屠城啊”
殷承祉像是在寒冬臘月被丢進了冰湖中一般,瞬間渾身遍布刺骨冰寒,比當年他被嫡親兄長推入太液池還要冷,“你說什麽?!”
“蠻人說崔大将軍殺了他們的神,他們要踏平錦東,殺盡三州一切生靈”男人哭喊着說,“你放開我,放開我啊”
“這不是就是蠻人的恐吓罷了!你們怕什麽?蠻人說一說你們就吓破膽了?!”殷承祉吼着,聲音都嘶啞了,“你們這就怕了?這就怕了?!崔家軍在前線拼命,你們卻一個個孬種的被一句話就吓破膽”
“興安郡被屠城了!”男人也吼了出聲,許是被他的話激出了幾分怒氣,“你以為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