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走廊
他去街上溜達一圈,最終找到兩家最良心的飯館,價格公道,端上來的飯菜分量也足夠。因為這地方靠近農村,所以蔬菜都是新鮮的應季菜,還有免費的榨菜、豆豉,可以拌進飯裏佐着吃。
至于早餐店就更多了,随便哪條街都有兩三間,不管愛吃湯湯水水還是包子油條,基本上都能找到,唯一能說不太适應的地方就是衛生條件,這裏的飯館都是私人開的,随便找一家坐下,面前的桌子都能完美反光。
他随便吃了份青椒肉絲炒飯,然後又去逛超市,買生活用品。
旅館裏別說吃的,連衛生紙都沒看見幾張,不買絕對用不到兩天。
在外面待了一個多小時後,俟青重新回到旅館。
因為樓梯口本來就修在背光面,天慢慢變黑之後,從窗口看進去更有如黑洞洞的陷阱,巨獸張着大嘴,等待無知的客人進來,一口吞入。
俟青腳踩在樓梯上,一個人的腳步聲在周圍回蕩。樓梯間過于安靜,沒有其他人的聲音,他豎起耳朵,眼神有些緊張地在周圍巡視。窗口趴着爬山虎葉子,走到一半,突然有冷風吹進來,那些葉子跟着飄搖了兩下,惹得他頻頻回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那裏有人盯着他。
窗口外面有一段水泥板,連接着旅館的牌子,離窗口大概有七十厘米高。因為逆光和爬山虎的掩蓋,從裏面是看不清外面的。
但這感覺讓他不寒而栗。
他腳步變得匆忙,随時準備逃跑,一直到踏進二樓,那種感覺才消失。
他手裏握着剛買的剪刀,松了口氣。
定了定神,他又準備踏上三樓的樓梯,就在他一只腳落到樓梯上時,他猛然擡頭,那種被窺視的感覺來得更加猛烈,二樓到三樓之間的窗口外面鋪着更多爬山虎,爬山虎的葉片之間藏匿着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俟青下意識将腳收了回來。
他甚至忍不住心髒亂跳。這時,身後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時候他反應極快,抓住那只手就準備給對方來一個過肩摔,卻聽到那人的痛呼聲:“卧槽,疼疼疼!幹什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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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是很正常又普通的男性聲音,而且還帶着一點熟悉,估計是今天在他面前說過話的玩家。俟青松開手回頭一看,這家夥趕緊揉着自己的手腕,表情有些猙獰,估計是疼的。
誤傷玩家,有些尴尬,俟青看了他的手腕一眼,“沒事吧?”
“沒事,沒傷着,就是你那一下力道太大了,快把我骨頭捏碎的感覺。”
這人看起來年紀不大,甚至比他還小,俟青便問:“你剛才準備幹什麽?”
“這不是膽子小嘛,感覺這樓梯間特別不安全,我就準備蹲一會兒找個人一起上去來着,剛才我就在那個角落裏,你可能沒看見。”他指指二樓櫃臺前。
既然對方是要一起上去,俟青當然應允。
有了同伴,剛才那種恐懼感消散了不少,俟青再往窗戶口那裏看去,沒有眼睛,只有梭梭的葉片,似乎剛才的都是幻覺。他往上走,那人跟在他後面,跟得很緊,和他相距總是只有兩個臺階,慢慢的兩個人的腳步聲重疊,變成一個腳步聲。
俟青眨了下眼睛,突然回頭看了一眼。
身後什麽都沒有。
只有他的影子怪異地落在地上,一路蔓延到窗口。
霎時間,他渾身僵硬,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前走。猶豫了一下,最終迫切想要離開這裏、去往三樓的目标讓他慢慢動起來。
他似乎聽到樓道夾板中間有老鼠在“吱吱”叫,嘲笑他的膽怯,又或者那是別的什麽東西在竊竊私語。
當他的腳步離開最後的階梯時,那些聲音終于如退潮般消失。
他像是剛從幻覺中剝離出來,每個毛孔都覺得輕松。耳邊傳來玩家的讨論聲,筷子敲打在碗上,還有一股蛋炒飯和酸豆角的香味。有個人從1302走到1305,詢問晚上會不會有什麽安排。大部分房間的門都開着,只有一個房間對外面的一切都不好奇,裏面的人也沒有絲毫動靜。
樓下也傳來兩個人的争吵聲,似乎是因為看上了同一個房間,正在争論誰的推斷是對的。
他松了一口氣,感覺到這才是真實的世界。
俟青要去的房間是1304,和這些房間沒什麽關系,因為沒人和他搶。十個人裏只有三四個人對自己的目标有個大概的認識,其他人因為不确定,所以表現上也有種随意的感覺。
吃蛋炒飯的是1305,就在俟青的房間對面,因為味道大,他只能半關着門。窗戶有窗紗,他打開一半窗戶通風,也不用擔心有什麽東西偷偷進來。
那味道還是讓他難受,大概是和別人吃螺蛳粉自己只能聞到臭味一個感覺,他在房間裏也坐不住。把買的衛生紙、礦泉水放在桌上後,思考該去哪裏看看。
樓梯間他暫時是不會去了,黑黢黢的,看起來就有點心理陰影。
說起來,他還沒去過陽臺。
他便走出來,還記得合上門,至少能阻擋一部分人誤闖進去。
三樓的陽臺是個半圓形,二樓應該也是如此。陽臺不小,走廊的門開在陽臺的一側,另一側原來緊靠着一個公共廁所——僅有一個,大概是更早之前的産物。站在廁所門口就能聞到若有若無的尿騷味,裏面同樣沒燈,俟青也沒進去。萬一又出點什麽情況,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他想起來,應該還要買個手電筒,剛才忘了。
陽臺周圍也有水泥塑的欄杆,但是很矮,大概只能攔住小孩子不掉下去,對于一個成年人來說則是很危險的。
俟青沒有走到欄杆邊上,而是定定地看了前方幾秒,黑夜已經到來,前面似乎沒有東西,初生的夜空十分幹淨。
而後他退回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間。
沒有娛樂設施,在這裏待着像受罰一樣。此時就算給他一本《資本論》,說不定他都能認真看下去。
但是手頭一本書都沒有。
他不禁開始羨慕那個有很多書的房間,或者是有顏料、畫布和畫板的房間。不管那些玩家什麽水平,至少人家還能拿這些解悶兒。
說起來,這次的副本好像進來的全是男人。
女人在這個副本裏,只存在于信封和路人之中。對于游戲的這種安排,俟青覺得或許也是游戲的深意,但是目前還不太明确。
他掏出那封信,再次閱讀起來。
但是不管他怎麽讀,這些話都不能再給他提示,只能讓他越來越懷疑自己。
因為有些煩躁,俟青開始掃視這個房間。
首先是整個大房間,牆面還比較幹淨,沒有塗鴉的痕跡,主人似乎很讨厭雜亂無章的線條,連牆上的一點點黑色都用材料再粉刷過,床頭櫃上有一個毛茸茸的兔子玩偶,只有手心那麽大,俟青打開床頭櫃,這裏面有一些硬幣,還有一本女性向的雜志。他再趴下來,床下全是灰,還有女人的代謝脫落的頭發,離他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小盒子斜躺在角落裏,上面也沾滿了灰,俟青把它拿出來打開,裏面填裝着一整塊似乎是海綿的東西,中間有一條一指寬的裂縫,看起來像是用來裝戒指的。
緊挨着床頭櫃的是一個簡單的衣櫃,不大,許多衣服疊得整整齊齊,被女主人細致地整理過。因為視覺限制,這個衣櫃的大部分在門口是看不到的。俟青把出其中一兩件衣服抖開,是很精致的絲質襯衫,看得出女主人很珍惜,穿的次數不多,沒有一點兒卷邊,可惜現在也帶上了蛋白質變質的黃色。
他還沒去過這個房間的廁所,不知道裏面什麽情況。
門口貼着一面鏡子,站在前面就能看到自己。因為屋內的光線并不明亮,俟青只覺得鏡子裏的自己比平時多了一些別樣的魅力,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或許只是因為半張臉藏在陰影中,顯得五官更立體而已。
他握着門把手,輕輕扭開門,眼前是一個滿是綠色的水鏽的隔間,和外面的幹淨整潔一點都不像。廁所裏有兩個水龍頭,一個用來沖廁所,另一個更靠近門口,用來洗手、接水,如果早上要漱口就從靠門的這個這裏接水,然後端着水杯到裏面吐掉。所有管道旁邊和能經常接觸到自來水的牆壁都從牆縫裏伸出一片綠色。還有一個老舊的白色塑料噴頭,上面全是灰,在離地兩米三左右的高度垂着脖子看着底下的地磚。不事先擦一擦肯定不能洗澡。
天花板好像只有一層,而且很薄,上面破了個洞,聽聲音有老鼠在上面鑽來鑽去。
廁所洞裏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臭味,不是排洩物,而且比那要堵人得多。俟青隐隐覺得這味道有些熟悉,但他從沒去過這麽臭的地方。
他看清裏面的情況,很快退了出來,深深地呼吸外面新鮮的空氣。
他能肯定地說,這個廁所不對勁。
但是現在研究簡直要命。這些房間的通風太差了,裏面的氣味不是短時間能消散的,只能等到明天白天再打開門清散一下空氣。
他搖搖頭,怪只怪自己考慮得還是不周全。
不過也好,他現在是一次一次長教訓,吃虧一次肯定會記住的,以後就不會犯一些簡單錯誤了。
至于今晚,又是一個沒法洗澡的日子。
第一個死亡
俟青先睡了一覺,從晚上七點到将近九點,然後被古怪的聲音吵醒。
臨近晚上九點,房東說的“臨界時間”,外面的陰森恐怖的氣氛逐漸濃重。一陣一陣的怪風從走廊裏吹過,風聲像有人在呼號,帶着一些塑料袋和瓦片嘩嘩響,沒完沒了。窗外也有風呼嘯而過,俟青想起自己的窗戶還沒關,于是先關窗,防止有東西鑽空子。
沒人住的房間門沒有關上,一陣一陣的拍門聲驟然響起,每次都能讓人心驚,因為沒人知道什麽時候會響。慢慢地,其中一扇門沒有上油似的,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走廊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打着手電筒,木木地往前走,或許稍微一點聲音就能讓它停下腳步,所以沒人敢出聲。房間裏面是地磚,只要安安靜靜地坐着或者不碰任何東西,就能讓外面的東西察覺不到。
“唉。”
外面的東西嘆了口氣,手電筒聚集起的燈光停留在俟青的房門前,從門縫裏可以看見那束尤其強烈的光線,然後敲門聲響起。
“有人在嗎?能不能幫幫我。”
它連續敲了三次門,沒得到一點反應,又嘆了口氣,有些失望地離開,走到下一扇門前。
這時,俟青好像聽見自己的房門開了。
怎麽會,自己明明鎖了門?
他現在坐在床上,床不是很結實,老是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他不敢亂動,但是檢查門口的欲望讓他十分焦急。
但願……但願它沒有聽到開門的聲音。
俟青盡量用最小的幅度挪下床,赤腳,踮着腳走在地板上,往門口望去。他的房間門果然自己開了。
當即最重要的是重新把門關上!
他輕輕摸過去,從未合好的門邊探出半個腦袋看了一眼,那東西從背影來看應該是個女人,穿着過膝的長裙。它還在敲對面的門,這應該是第三次了。接着,它再次發出一聲嘆息,慢慢轉過身來,穿着拖鞋的雙腳用力時顯示出瘦得驚人的小腿。
俟青以最快速度把門關上。
不知道剛才它有沒有看見自己,他有些忐忑。然後他聽見外面的東西嘟囔了一句:“開了門又關掉,什麽人啊。”
雖然它的聲音聽起來不怎麽美妙,但莫名其妙的,這句抱怨聽起來有點像人。
它又挪動腳步,塑料拖鞋與地面撕開縫隙,又不斷合上,然後來到1306。這一次,它直接打開門走了進去。
俟青這個房間不知道有沒有人,不過應該沒有。
不久後,它又走出來,沒有敲響1307的門,反而是一路走到陽臺,不久之後,它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救命啊,救命啊!”
這種過于人性化的情緒和語言讓所有藏在房間中的人眉頭一皺,明明它自己就是鬼怪,為什麽還要喊救命?
這到底是……
俟青還在房門口,這一次他眼睜睜看着房間門自己打開了一瞬,一陣風從他身邊經過,像是有什麽東西跑了出去。
他趕緊再次關上房門,心髒狂跳不已。
沒人能向他解釋這件事怎麽回事。因為這就是一個靈異的世界,所有的事物都可以不合常理。只要游戲的設計者願意,這個世界還能倒着走。
他把目光投向屋內的事物,尋找什麽東西能幫他制止這個門。
這裏必須再提一下這個門的結構,它沒有門栓,全靠一個門把手自帶的反鎖設計,萬一門把手壞了,要麽就鎖不上,要麽就出不去。第一次自動開門的時候俟青還以為是門鎖出了問題,到現在只覺得是屋子裏有東西。
這玩意兒并不會對玩家造成實質傷害,也沒有精神沖擊,唯一的問題就是出其不意的開門關門而已。
那麽,它為什麽這麽做呢?
俟青一邊思考,一邊把桌子推向門口。桌子有點重量,桌腳和地面的摩擦聲不斷驚擾人的神經,或許也會驚擾鬼怪。他用桌子堵住門,而後把椅子搬過來,自己坐在椅子上,雙腿打開,膝蓋頂住桌子,防止它後退。
這樣就算有東西想開門也沖破不了物理阻礙了。
轉眼手表上的時間走向十點,十一點,十一點半,無事發生。先前在走廊裏游蕩的女鬼早就消散無蹤,外面靜悄悄的,某個瞬間,連風聲也停息了。房間裏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偶爾會有桌椅挪動的聲音。
對面的玩家一直沒有聲音,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出了什麽事,或者是很謹慎地保護自己,就像他一樣。
雨水沾濕的窗外,傳來瓦片從天而降、然後破碎的聲音,一聲驚恐的貓叫突然響起,在此時有些滲人。俟青下意識往窗外看去,卻看見一雙曾在樓梯間看見過的眼睛趴在那裏。
被他發現後,很快,窺視的眼睛又消失不見。
就像一道幻影。
時間快要指向十二點了。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停滞了一瞬,俟青能感覺到大腦一片空白,那一剎那他似乎能聽到鐘表的秒針一點點爬向下一格的聲音——隔着二十多厘米的距離,一般是不可能聽到的。
毫無預兆地,樓下傳來一聲驚恐的尖叫,那聲音有些變質,或許是,聽起來和剛才的鬼怪的聲音似乎并無太大的區別,但是其中包含着男性獨特的嗓音,讓人不會認錯,這絕不是剛才的鬼怪。
尖叫逐漸變成哭號,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整棟樓都能聽到,怪異的在其他人的腦海裏延續。
所有人心中一沉。
這就是之前房東說的随機選擇一個沒選對房間的人……
慢慢的,連哭號聲也停下來了。
毋庸置疑,那個玩家已經死了。
在這個副本裏,死亡就是一件如此簡單的事,或許那名玩家連游戲的思路都沒摸到,什麽都不清楚,就這麽失去了資格。
這種沉重感會影響剩下的所有人,心理承受能力不行的人很容易崩潰,有如高中六門考試只能考兩三百分的人拿着一張競賽試卷考試,連風都摸不到。
而且他們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對的,這一點最為致命。如果他們是對的也沒法證明,只能靠猜……
不對。
之前說到單冬雲開了一個論壇,裏面也有經歷過四星游戲的玩家開貼,有玩家就和大家分享過經驗。
那人是這麽說的:
“游戲裏面可能會有多餘的線索,也就是你探察不到的地方,但是不會出現、或者極少出現沒用的線索。尤其是有關于主線的內容,不管是NPC提到的,還是你自己找到的,這些東西肯定是有用的,唯一的問題只在于怎麽用。如果說得更細一點,找到線索或者道具之後,還可以多研究研究什麽時候用最好,這個對意識要求比較高,而且沒辦法找竅門,只能你們自己摸索,在這裏不細談。”
“再說關于游戲裏面的鬼怪設定難度,如果鬼怪很多的副本,基本上每個鬼怪的強度就不會太大,但是要注意,如果是四星難度的話,因為和三星難度有質的區別,四星難度中的鬼怪就算再弱也比三星難度的強,而且很多鬼怪身上都背負着不可抗力,即只要達到一定條件就可以殺人,不會考慮玩家能否反抗。這時候就體現出各種道具的重要性了,建議你們在進入四星游戲之前至少買一件可以抵抗一次不可抗力或者致命攻擊的道具。第一次升四星的時候商城裏給的道具都是比較便宜的,你們買了絕對不虧。”
“值得一提的是,有些游戲裏的部分鬼怪不會傷害別人,反而是玩家線索的來源,也就是一個幫助性NPC,這種鬼怪大多掌握着重要信息,極有可能是解謎類游戲的獲勝關鍵。如果有人能察覺到這個情況,又不敢自己一個人去驗證的,可以把這種信息告訴別人,找一個膽子大的一起。當然,沒有帶防禦性道具的不要輕易嘗試。”
“如果游戲讓玩家內杠,多半是陷阱,保持理智,告訴大家,要時刻記住玩家才是一邊的,鬼怪可能性格善良或者很理智,但是永遠不會把玩家當成同類,如果有必要,他們同樣會殺死玩家。如果有不可抗力讓玩家不得不彼此坑害,請注意不要一次性坑掉所有人,尤其是高智商或者高武力玩家,否則你會孤立無援。三星游戲有保護機制,但是四星游戲沒有,即使死到只剩你一個人,游戲難度也不會下降。”
以上的要點在于,游戲裏面可能會有善良的鬼怪NPC,以及游戲中沒有完全無用的線索或者道具。
代入到這個副本,俟青大概找了一點思路。
之前徘徊在走廊裏的鬼怪或許沒有多大的惡意,這個房間裏的未知物也不一定是在坑他,而是引導他去探索外面的情況。
房東最後對他說的話,他還以為對方是故意反着說的,沒想到居然是套中套,将解謎的線索獲得思路擺在玩家面前,讓玩家誤以為他在說謊。
而且從他自己的語氣中來看,房東似乎是自願來到副本裏面充當NPC的。
這就涉及到更加複雜的問題,為什麽游戲中的NPC會清楚這是個游戲,而且他甚至和玩家一樣來自外界?
他只能猜想,是不是房東也和江策一樣,是非人類中的一員。
游戲世界套着全息模拟游戲的皮,是不是背後真的有一家公司,裏面有非人類員工為公司服務,做的就類似房東這種工作。
房東身上有很多秘密,但是目前的俟青沒有辦法解決。
他只能在游戲裏活下去,套取更多的秘密,為了自己有一天能脫離游戲,為了妹妹能早日醒來,順便把江策撈出來。
雖然他之前睡過一覺,到現在也有些累了。他還記得自己有個傀儡娃娃,于是将她放出來,讓她幫自己守夜。
花千江欣然同意,她對于主人的命令沒有絲毫意見。因為親密度不高,她現在還有些害羞,經常把臉埋在頭發裏,和她說話也沒有回複,安安靜靜蹲在床上的樣子甚至有幾分驚悚,就像一團什麽東西在光明正大地“偷窺”。
當然,娃娃是不需要休息的。如果不是配置夠高級,她連眨眼都做不到。而且眨眼對花千江來說是不必要的。
房間門從十點之後就沒有絲毫動靜,外面又恢複了偶爾的風聲和因為固體傳導變得明顯的腳步聲。俟青其實是比較放心的,把花千江放出來,一是為了雙重保險,二是為了和花千江培養一點感情——雖然之後他就睡着了。
時間在黑夜中依然前行。
很久之後,花千江的小身體突然動了一下。
她的眼神起了點變化,不再像之前一樣,雖然漂亮但是沒有什麽生氣,現在的她一雙眼睛和真的一樣靈動,每隔幾秒還像人一樣眨動一下。
她踩在床沿上,一點沒有打擾到俟青,只是靠近他,然後伸出手,在他的臉上戳來戳去。很快她就不滿足于戳臉,而是把目光投向鎖骨處。
看了一眼熟睡的俟青,她的手指輕輕落在那漂亮的凸出上,來回感受着中間的凹陷。
良久,她又回到剛才的位置,呆坐到黎明。
對于睡着之後的事,俟青自然不會知道。
早上六七點鐘,外面的世界就傳來一陣陣吆喝聲,隔着很遠都能飄來瓜果飯菜的香味,某一個瞬間,他的意識清醒過來。
因為心裏潛意識的擔心,他晚上做了一陣夢,在一個末世一樣的廢墟裏,四五個人和他在一起,有人告訴他隊伍裏有叛徒。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夜裏他們睡在破爛的只剩一半的房子裏,他睡在最外面,與無邊黑夜的距離不過一個翻身。
後面他就記不得了,只知道好像看見了上個世界江策用過的那張臉。
他們在廢墟裏觸碰彼此,旁若無人地撫摸彼此的嘴唇和眼角,他甚至能回味起親吻時彼此糾纏在一起的滋味。
醒來時,花千江那張呆呆的漂亮臉蛋離他不過一米遠,稍微擡頭就能看見,差點吓了他一跳。
她這麽安靜,看來昨晚真的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幸苦了。”
他輕輕摸摸花千江的頭發,花千江本來沒有任何變化,卻突然眨了一下眼睛。
俟青知道這是花千江自己的意識在操縱身體,但不由得他感嘆一聲“真神奇”。她就像是在模仿真正的人類,并且一定會向與人類趨同的方向發展。
這對他來說就像養孩子一樣,他誇贊了一聲,花千江又眨了一下眼睛,随後又是一次,頻率比正常人要慢一些。
下了床,洗漱完畢,俟青把小千江從床上抱起來,問她是回到背包裏還是像跟他一起出去看看。她還不會說話,對這兩個選項也沒有偏好,但是意識中是不喜歡背包的環境的——那裏沒有空氣,一片黑暗,而外面的世界是有色的,漂亮的,主人對她也很溫柔。
雖然她也不明白溫柔的含義是什麽。
但是她揪住了俟青的衣服。她手小,力氣也不大,胸口那塊的衣料也不過稍微皺了一點。
“不喜歡背包裏面是吧,好,那我們就出去玩。”
他讓千江坐在他肩上,挪開桌子,打開房間門,開窗通風,把重要一點的東西鎖進床頭櫃裏,然後打開廁所門,自己帶着千江出去轉轉。外頭這時候賣東西的人多,小攤擺滿每個角落,買東西的人站在攤前,一副随時要走的樣子,和小販讨價還價。
菜市場分蔬菜區和肉食區,蔬菜區裏面新鮮的玉米棒子擺成一堆,因為在外頭難得看到這樣新鮮的嫩玉米,他就買了幾根回去準備煮着吃。再去早餐店買了包子豆漿,活得和當地人也沒什麽差。
回去的時候,消失了一晚上的房東又出現在櫃臺後面,笑眯眯地問他昨晚睡得怎樣,有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
此時一位玩家路過,并沖他啐了一口。
俟青不動聲色地想着,或許他該提醒一下這幾個人,和游戲裏面的NPC作對是一件非常不理智的行為。
不過房東看起來并沒有生氣,甚至還拿出一袋煙問俟青抽不抽。
他不抽,房東就熟練地給自己點上了。
他知道有些事是可以直接問房東的,所以不像有些人對房東的厭惡或者無視,他手肘靠在不怎麽幹淨的櫃臺上,問他,昨天晚上出事的是哪一間。
房東抽着煙,昂着腦袋,不急不緩地回複:“1203啊,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你們還會把屍體留在這裏?”
他好像說了什麽笑話,房東大笑兩聲,“說得好,你提醒我了,這一點确實是我沒做好,作為房東呢,保持沒人住的房間幹淨整潔确實是我的義務。”
不過他沒什麽表示,更沒有站起來。
俟青接着問:“你們是不是有什麽強制性的要求,比如用屍體給玩家留一點線索啥的。”
“看你自己怎麽想。”房東不上套。
這類問題絕對會提高他的警惕,俟青便故意問些其他的:“我要是想用廚房,真的就去一樓就可以了?是不是還需要鑰匙什麽的啊。”
“鑰匙就是桌上這塊,你随便拿,記得還就行。先說好,搞丢了可是要賠的。”
“怎麽賠?”
“看我的心情啊。”他眯着眼睛,不懷好意地打量着玩家,像在市場上看見喜歡的物件,眼神有些貪婪。
他也看見了被俟青抱在身上的花千江,知道這應該是玩家的道具,一開始還沒在意,直到娃娃轉過頭來,給了他一個冷漠厭惡的眼神。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娃娃該有的眼神。
房東吸了口煙,看着俟青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