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之六
? 之六
過了這村就沒這店,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瞬間出現在鷇音子腦海裏的是那種商店步行街萬年清倉甩賣的五元店,錄好音的擴音喇叭就放在門口一板凳上公開擾民——“五元你買不了吃虧!五元你買不了上當!”而店老板天踦爵坐在門邊的收銀臺處啃着手裏經過微波爐加熱後有些蔫了的漢堡,吃得津津有味,目光還不時往顧客鷇音子這邊瞄一眼,再瞄一眼。
那目光裏只說明了一個含義——你是買呢?還是買呢?還是買呢?
天踦爵倒是真覺得自己這絕對算得上低價促銷吐血清倉大甩賣了,鷇音子你要是再不上鈎我就——
“可以,前提是你說的要有價值。”鷇音子深明大義,知曉什麽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要是費了一番功夫只撈了個Hellow Kitty那才真是得不償失。
天踦爵把剛剛冒到嗓子眼就要脫口而出“這邊還能降價”的話語統統麻溜幹淨地咽回肚子裏,臉上狐貍一般的狡黠微笑瞬間升級成了老狐貍改良版本,還不帶打折的。
“四智武童這個人格的存在,我開始的時候也并不知情,”秉着對鷇音子的了解,天踦爵有十足的把握,這個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的鷇音子不會坑自己,哪怕這幾乎關系到他晚節不保,啊不,是私人空間不保也是一樣,所以他并不在這“價值”二字上與鷇音子多費唇舌,“我是兩個月前才知道有這麽個人格的,而且他居然還是個小孩子,雖然心智倒是挺完整的,不過你大概不能指望他會幫人處理問題,尤其是專業問題。”
通常來說,人格再怎麽碎成七零八落的一堆,拼起來也都還是那個人自己。所以分離出來的這些人格或多或少都會帶着本尊的特點,還經常是那些平時隐而不宣的特點。這些特點被專注激化,放大之後會産生奇妙的效果。比如曾經就有報道一位多重人格的病患分離出的各種人格包括了作家、畫家、詩人等等,作品還都不錯看。這是好的一面,但往負方向來說,分離出個殺人犯、放火犯、搶劫犯什麽的反社會人格也不無可能。總之這些人通常會為一個明确的目标而活,有着強烈的“生命色彩”。
所以綜上所述,那麽這個四智武童是來專注賣萌的?
得出這一結論的鷇音子很想找個牆撞一下頭。同時又覺得自己要是也分離出一個低齡人格出來,應該會是個讨人厭的、整天撅着嘴巴不說話的小屁孩。相比之下四智武童确實挺可愛的,可愛到讓他都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四智武童的頭。
不過後來跟四智武童相處時間久了的鷇音子為自己當初這想法後悔不已。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真的很想回到這個節點當着天踦爵的面把自己的腦仁吞下去,只是這都是後話了。
眼下鷇音子正在發呆,提取着天踦爵話裏有價值的信息,比如對時間一向的敏感,讓鷇音子成功捕捉到了“兩個月前”這個時間點。
兩個月前,那是無夢生開始認為鷇音子是同性戀并且是在接受他治療的時間點。
這和四智武童的出現會有聯系麽?
而經過梳理,鷇音子至少确認了以下三點。一、天踦爵似乎不是四智武童的直接誘因;二、四智武童出現的時間可能遠大于兩個月;三、四智武童并不具備天踦爵和無夢生的職業功能。
但是如果僅憑着這幾點就能推斷出更有價值的東西,那鷇音子就可以不用當一個小小的精神科醫師,而是應該直接轉職去當名偵探,宇宙級別的那種。
那廂,天踦爵把最後一小塊漢堡塞進嘴裏,抽了抽紙出來擦擦嘴上的油漬,然後保持着一貫表面單純實則深不可測的咪咪笑,看着對面把眉頭蹙成典型阿爾卑斯式褶皺的鷇音子。
他們的素大導師有訓,把實話都說出來,就會少很多趣味,所以說話要三七分,至于留三分還是七分,那就要看心情了。對鷇音子,天踦爵就很喜歡也很樂意留七分,然後看着鷇音子專心致志解讀他說的那三分的模樣,其實挺好玩的。
這就是個人惡趣味,不足為外人道也。
就在天踦爵老神在在地欣賞鷇音子皺眉的時候,鷇音子淡淡吶出兩個字來:
“退行?”
所謂退行,通常指人為了滿足某些欲望,而退行到使用早期生活階段的某種行為方式,比方說患有軀體疾病後的成年人會表現出兒童的依賴行為,一般來說這種依賴行為會更有利于病人遵從醫囑。它的本質只是一種心理防禦機制,而心理防禦機制是一種無意識的過程,個體應用這些防禦機制時常常是不由自主的,與理智無關。所以它只是用來解釋應激時個體的行為,并沒有什麽其他意義。
鷇音子這時候提起,無非是想到了其中的關聯性而已,雖然這個關聯性他以前就想到過。四智武童心智雖是完整的,卻是不折不扣的幼兒心智。從那眼神、行為舉止到說話方式,根本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鷇音子甚至覺得四智武童就差出門時沒像只樹袋熊一樣挂在自己脖子上了,所以他對四智武童出現的原因很有興趣。
“哦,有進步,那就再給你個友情提示好了,”滿意地點了點頭,天踦爵一副“今天老板我高興大放血,就給你小子買一送一優惠大酬賓”的表情,一字一頓地只說了四個字,“跟、你、有、關。”
說完,天踦爵頭也不回,拿了盤子刀叉一并呯哩嗙啷地扔進水槽,人就沒了影兒。留下一臉錯愕,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的鷇音子。
不過天踦爵既然跑開了,那就說明此次談話到此結束了。就算是鷇音子拿老虎鉗把天踦爵的嘴巴撬開,天踦爵都不會再多說出一個有價值的字來,反而會很有職業精神地不把人氣死決不罷休。
反正法律好像沒說氣死人要償命。
所以鷇音子很識趣。
識趣的鷇音子覺得自己如此大好的青春年華,還想多活個十年半載的。
于是對收拾東西有點強迫症傾向的鷇音子安安靜靜地走到水槽邊,擰開水龍頭任勞任怨地刷着天踦爵扔在那裏的餐具,同時大腦以四核的幾何次方的頻率運轉着。CPU占用率高達百分之百,讓鷇音子無暇顧及周圍的任何響動,這直接導致作息極其規律的鷇音子在收拾了天踦爵的小尾巴又解決完個人衛生問題之後,差點被自己卧室滄海桑田般的變化驚掉下巴。
其實說滄海桑田有點誇張,因為總得來說其他的變化都沒有,只是床上多了個被子,被子裏多了個人,而那人現在正抱着原本屬于鷇音子的枕頭。
鷇音子第一反應是環顧了一下四周,确認以及肯定這是自己的房間沒錯。
鷇音子第二反應才是想起了剛才答應人家的交易,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于是鷇音子僅是蹙了肉眼不可察覺的零點零一毫秒的眉頭,對上了那抱着他的枕頭枕着,看不出是用何種笑意望着他的天踦爵。
“去把你自己的枕頭拿來。”
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鷇音子覺得自己是前者,所以他現在很平靜。
而君子言而有信,雖然鷇音子并沒有九只鼎也沒有四匹馬,但是這并不妨礙坦蕩蕩的鷇君子大方地讓出原本就很寬敞的雙人床的一半,給天踦爵。
不過枕頭還是要要回來的。
因為鷇音子不認床,但是認枕頭。
天踦爵摸了摸下巴,在衡量了一下如果不把枕頭還給鷇音子,自己會不會被鷇音子從這二樓的窗戶口直接扔下去以後——
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今天陪着上面檢查,走太多路,都要跛了。”
可您剛才跑得還挺麻溜的好像。
腹诽畢竟是腹诽,真說出來就不叫腹诽了。只是看天踦爵臉上确實有那麽絲倦色,倒好像是真累得不輕,“下不為例。”
鷇音子說罷爬上床,一擡手把燈關了。
然後天踦爵就感到原本不算大也不算太小的枕頭被拽了出去點,随即一個重量落了上去。
“名副其實”的同床共枕哦,無夢生啊,你打算怎麽報答哥哥我诶?
天踦爵的小算盤在心裏撥拉得劈啪作響,只可惜鷇音子是倒頭就睡的主,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