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送錢要債
等鳳凰男嘬完最後一口,吳瓊都聞着煙屁股海綿焚燒的味兒了!
他還真是……節儉。
“哥們兒,這煙也抽好了,咱們談正事兒吧,這錢……”吳瓊試探着繼續向前突進。
“錢?我沒錢!”
鳳凰男脖子一梗,又是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模樣。
說實在的,這年頭也就是臉皮厚的敢耍流氓。
誰也不會為了區區六萬塊錢上法院打官司,還不夠律師費的呢。
再加上這次的債主又都是白領,大家不管私下如何捉襟見肘,表面上的體面總還是要的。
有辱斯文的事,誰也不願先當出頭鳥。
鳳凰男也是算準了前同事們的軟肋,所以就是拖着不還錢,看能把他怎麽樣。
吳瓊平時工作中看慣了無賴的嘴臉,并不生氣,繼續好言相勸道:“這做人得有良心。你比我更清楚,借錢給你的那些同事,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身上背着房貸車貸的主兒。誰在大城市打拼都不容易,都欠着銀行的債呢,你不能……”
鳳凰男油鹽不進,直接打斷,還是那句粗暴的硬話:“我沒錢!”
吳瓊心裏也是哔了狗。
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窮你有理了還?
見軟的不行,吳瓊按流程直接來硬的:“你那些同事,可都是有轉賬記錄的,你要再這樣,那大家只能法庭上見了!到時候,法院判下來,你可就不止賠本金了,還有律師費、滞納金、精神損失費。這年頭,誰還沒個做律師的親戚朋友?他們六個人的社交圈,找出個肯幫忙有能耐的律師不難吧?你何必拿雞蛋去碰石頭?”
“我願意。”
Advertisement
鳳凰男戴着一副眼鏡乍看起來很文氣,可一扯到還錢,他那張臉就露出奸佞兇狠。
加上程序員普遍都“無法無天”,沒日沒夜的加班,導致鳳凰男年紀不大,頭頂就已經形成了大片的“地中海”,看起來更加猥瑣邪祟。
吳瓊沒說話,腦海裏苦苦思索着對策。
鳳凰男繼續耍狠道:“最好是上法院,讓法官判我個三年五年!坐了牢,連吃飯穿衣的錢都省了!我不虧!”
此話一出,吳瓊心中已然有了七八分的數。
這單流單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一個連坐牢都不在乎的人,你指望他還錢?
都說赤腳的不怕穿鞋的,鳳凰男這是連腿都不要了。你們又能拿我怎樣?
吳瓊來之前查過,這個鳳凰男名下幾乎沒有個人財産,既沒有車也沒有房,芝麻信譽一塌糊塗。
所以就算法院判了強制執行,都沒東西可執行。
一個在魔都工作了七八年的老程序員,居然混到這個地步,也是令人咋舌。
這時,鳳凰男的電話響了。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號碼,背過臉去,悄悄捂着嘴,不耐煩地對電話那頭小聲道:“有事,在上班。不是說了嗎?媽你上班的時候不要打我電話……什麽?又要錢?多少……”
鳳凰男的聲音斷斷續續,吳瓊聽不清楚,但他留意到,鳳凰男的眼鏡架子斷了一條腿,用透明膠布纏着,才勉強挂在耳朵上。
吳瓊思索,他對自己這麽摳,這些年錢都花哪兒去了?
“媽,我上個月剛給你們彙了6000,現在我吃飯都沒錢,你就不要逼我了撒!……知道,我都知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會想辦法的。現在?不是和你說了撒,我在上班!回頭說。”
鳳凰男面帶愁容地挂斷了電話,用胳膊擦了擦頭上的汗,然後牙一咬,轉而兇狠地對吳瓊道:“沒別的事,我先走了!一會兒主管找不到我,扣我工資算誰的?”
吳瓊抿唇看了他一眼,又丢過去一根南京,不慌不忙回道:“算我的。你一天工資多少?我給你。今天你就坐這兒陪我抽煙!”
“我一個月工資三萬五!”
鳳凰男顯然報的是稅前工資。
“行!三萬五除以20,1750。我給你兩千!”
吳瓊翹起二郎腿,兀自點燃了自己的那根香煙。
鳳凰男估計沒見過這麽大方的人,這吳瓊到底是來要債的,還是來送錢的?
他心一橫,一跺腳道:“成!微信還是支付寶?”
吳瓊道:“都行。不過先收貨後付款。下午五點,我給你轉賬。”
三根煙抽完,吳瓊已經有點口苦,但鳳凰男卻仍有極強的欲望,手又伸向了吳瓊的煙盒。
“你……平時不抽?”吳瓊看向鳳凰男并未發黃的牙齒問道。
“抽不起。”鳳凰男哭窮,“飯都快吃不上了,還抽煙?”
“不至于吧。”吳瓊繼續給他點煙,“我查過你的履歷,一路都在BAT寫代碼,窮成這樣,不科學啊?”
鳳凰男點燃了煙,擡起頭,不經意地開始訴苦:“賺錢多有什麽用?家裏窟窿大,我這點錢,都不夠填縫兒的。”
吳瓊見撬開了嘴,于是順着他的話頭往下繼續聊道:“你是80後吧?”
“可不是。”鳳凰男平時沒錢應酬,幾乎沒什麽朋友,一個人在異鄉打拼,難得有個人聊聊天,說着說着,話匣子便控制不住地打開了。
孤寂是一種長久的毒,先将一個人毒啞,再在某年某日突然放出一個缺口,讓他說出一直憋着的話。
“不瞞你說,我來自農村,和你們本地人沒法比。”鳳凰男道,“我上面有三個哥哥,三個姐姐,我是我們家老小。”
吳瓊耐心聽着,心中漸漸有了眉目。
這鳳凰男如果不賭不嫖不吸.du,那他工作後的積蓄不出意外,應該都是流向了不富裕的原生家庭。
“大家庭啊。”吳瓊附和。
這時,他發現對面鳳凰男的左臉靠耳朵的地方有一道老疤,雖痕跡不深,但日光下,仔細辨認,還是能看出來。
“你這道疤是……”吳瓊小心問道。
鳳凰男狠狠咬了下煙頭,吐出一大口煙圈,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說:“娘胎裏帶的。”
“娘胎裏帶的?”
“恩。我媽生我的時候,已經48了,早放環了。也不知咋的,帶環有了我。為了省人流的錢,這才東躲西藏地把我給生下來。”鳳凰男道,“生下來之後本來準備扔掉的,但後來一看是兒子,又覺得留着也沒什麽。這疤,就是生出來時環的位置。”
吳瓊喟嘆:“你也是……不容易。”
“這就不容易了?”鳳凰男往煙灰缸裏點了點煙頭,繼續道,“從小我就知道自己不受寵,是家裏多餘的人。所以我就拼命讀書,認真學習,就為了能夠引起父母的關注。可他們好像并不怎麽關心我的學習成績,老想着把我送到城裏去打工……幸好,我有三個好姐姐,一路湊錢供我讀下來,直到考上大學。”
吳瓊聽完,心想,這不就是男版“樊勝美”嗎?
看來鳳凰男死活不還錢的竅症就在這裏,正如他所說,如果全家只有他一個人争氣的話,那他那個家,還真就是個無底洞!
無底洞裏還住着一幫老鼠精,吃人肉喝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