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城之霧

第13章 ☆、橫織縱繞

走廊裏的光線明了又暗了，地板涼飕飕的，硬邦邦的，時不時有風吹來。恐怖片看多的人都知道接下來會出現什麽東西，當然，放在現實裏那是另外一說。

“……我這是在哪裏？”

等我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還是躺在走廊上，身體底下都是血。我動彈了幾下，感覺自己好像還活着，就慢慢站了起來。

“上帝保佑，我命大啊！”

我感嘆着，用兩只手在後腦勺摸了半天，又上上下下把身體檢查了好幾遍，發現自己并沒有受傷，這下子我奇怪了，為什麽身體下有那麽多的血？不會是我剛才噴出來的那口老血吧，那估計這內傷足夠嚴重了。

“艾威裏，蘭曼曼，你們在哪裏？”我扶着牆壁一邊往前走一邊喊着問。偌大一個走廊空空的，燈都開着，可是沒有人回答我，估計人都走光了吧！我突然害怕起來，如果一個人都沒有了，肯定是出了什麽事情，否則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丢下受傷的我不管的！而現在整個公司裏的人都不在了，保不準……

“嗨，雷利斯，你還好嗎？”身後一聲親熱的問候響起，緊接着一個熟悉的影子飄了過來，我一回頭，就差被活活吓死了——蒼天大地啊，那個人不就是蘆美娅麽？

面前的她，皮膚白到特別病态的地步，嘴唇是灰紅色的，頭發也長了很多。我看着她的顏，感覺自己的舌頭已經僵硬了，半天才拼出一句完整的話。

“喂……你不是，死了麽……難道這個是你的……魂？”

“對啊，我真的是墜樓死了！報紙都報道了，你沒看嗎？”

“我肯定看了！”我想起艾威裏那表情就滲得慌。

“那不就結了。”她的小嘴一嘟，給我的感覺不是俏皮可愛，而是陰森詭異,畢竟陰陽兩世的人不一樣啊！

“那你怎麽站在這裏？大姐啊，你要是申冤可別找我，我和閻王不是親戚你知道的！”我有點不詳的預感，“可是，為什麽我能看到你？”

“是的呢，因為我已經死了，所以你才能看見我呢！“她的嘴唇一咧，突然瘋狂的大笑起來，然後直接“刷”的一下撲到我身上用手去擰我的脖子，長長的塗着黑指甲油的指甲晃的我一陣恐怖。我又氣又怕，想把她一腳踢走再補上幾拳，只恨自己還是豆腐心關鍵時刻也憐香惜玉，生怕把她弄破相了，那在忘川水下做鬼都沒對象了，于是只能使勁把她朝前面推去。我想我的力氣足夠大了，因為她直接晃悠着撞到了對面那堵牆上。

“有你的！”她扶着牆站直了，然後又不依不撓的朝我撲來，我不想還手打她，于是飛快的閃到了一邊子去。她不知道我會躲，身子一晃悠又差點撞在牆上，喘了幾口氣後，又馬上追了過來：“你不還手？那別怪我了！”

“該死的女人，我和你前世有仇麽？死了也不放過我。”我一遍躲一邊喊。

“你不是帶着前世的記憶麽！上輩子的事情誰說的清呢？”

“我怎麽一點兒都不記得了，我欠你錢還是欠你人情了？”

“都不是，錢和人情都不是問題，問題就是——你欠我一個隐瞞很久的秘密……”

“秘密？”

“是的，你難道忘記了？”蘆美娅笑的很詭異。

廢話，我可能想起來嗎！而且……欠你一個秘密？這話好耳熟啊，我不是對艾威裏也說過麽？但是現在我聽着卻感覺非常可笑，我還能保守什麽秘密啊，銀行卡密碼還是支付寶密碼？怕不成還能是某個人的戀情史，那也太扯了吧！

“你問我也白搭，上輩子的事情你這輩子問我是不是有點可笑啊？來生你投個好人家再過二十年就出嫁吧，到了那個時候你沒準就投到我門下做我閨女了……”我說着一把扭過她的手，猶豫了一會還是松開了。

“扯淡吧你，你倒是一點都沒變！”她又伸出長長的黑色指甲來，輕輕卡在我的脖子上，弄得我心裏一陣寒：“雷利斯，你真的不記得了？”

“我……你聽說誰還帶着前世的記憶活着啊？”我哭笑不得。她要殺要戮就随便她吧，弄不好一起投了胎我也認了。

“你難道不是？”

“大妹子，你确實找錯人了！我只有現在的記憶，當然，童年那點事情還是記得的，在娘胎的時候看到的子宮長啥樣就無法考證了！”我争辯着。如果窦娥在的話，她一定理解我。

不過，這一番不靠譜的話倒是挺奏效，她果然停止了進攻，開始凄涼的笑着。“所以啊，我們每個人都是失憶患者，因為我們誰都記不得前世發生的事情！但是，這很荒唐啊，誰說記憶非要一次輪回一次洗滌呢？”

我摸了摸腦袋，确認一下它是不是還長在脖子上。“或許是吧。不過我感覺記憶越多越痛苦。”

“那，你知道我為什麽纏着你不放？”

“不就是因為我欠你秘密了麽？”

“這只是一個幌子，我在檢查你到底帶着上輩子的記憶沒有！”

“沒有！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拿去好了，到時候你還可以賄賂一下孟婆說湯裏少放點失憶草一類的……”我哭笑不得。

“你再确認一遍，你真的不記得前世了？”

“我發誓，我做夢都夢不到上輩子！”

“真的？”

“你要我說幾遍嗯啊！你活着的時候也沒那麽質問過我吧！”

“所以，美男啊，你現在對我而言也沒有利用價值了，我告訴你實話吧——我要的不是你的命，是你身邊的一個人……”蘆美娅語出驚人。

“我身邊的一個人？”

“是的！”

“殺了他？”

“如果我有那個能力的話……”

“那就跪求你放了我的朋友吧，不管幕後操控者是誰！”我歇斯底裏大喊一聲，“出了事情我替你兜着，只要你別拿我朋友開玩笑！否則，我現在就先掐死你，你不信拉倒！”

“都已經沒你的事情了，你難道不想好好活？”她問。

“因為你要害我身邊的人，我必須阻止你。”

“啊喲？我想以前你不是這樣啊，你以前一直本着明哲保身的原則的，我本來以為你會馬上從我眼前消失呢！”

“應該消失的是你吧！原來的我早就死了，你現在好好看看，站在你面前的這個我，聽見沒？”我冷冷的舔了一下嘴唇，“你要是害人，我會忘記我們之前的友情，然後——阻止你，最好殺掉你！”

“殺我？你忍心？”蘆美娅示威一樣的問。

“別以為你是鬼我就不敢動手！我可不是那個自私的家夥了。”我喊完就撲了上去打算赤手空拳和她搏鬥。

“雷利斯！”她抱着頭急忙閃到一邊去，本來還想說點什麽，突然臉色大變，指着我身後一步一步後退。“不……那個人出現了！不可能，他怎麽出現了……”

“誰？”我心裏咯噔一下，不敢回頭。

“不可能……他，他不會出現在這裏啊！”她絕望的差點跪下去，全身顫抖的快趕上振蕩器了，“這是，這是天意嗎？”

“他到底是誰？是你的克星還是我的天敵？”我扭頭想看看那個人是誰，結果剛轉過身，就被兩條胳膊一下子摟了過去。

“哎，你是…”我條件反射般的就想掙脫掉他。

“沒錯，就是我。”那個熟悉的聲音再次回到了我的耳畔，和溫水一般，“別怕。”

“怎麽是你啊！”我尖叫了一聲。

“為什麽不能是我？”他笑了起來，“靠着我，好嗎？”

“什麽！我為什麽……”

“靠着我，好嗎？”

“不……你放開我，這到底怎麽回事啊！”

“靠着我，好嗎？”他還是那樣問着。

“好的。”我一下子軟了。

他的語氣那麽淡那麽輕，和羽毛一樣，卻帶着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我順服的把頭緊緊貼在白色的襯衣上，眼前都是天堂一般幹淨的白顏色，原來那個人就是神秘的白衣人啊！他身上的氣味讓我感覺特別溫暖，我突然有一種感動到想流淚的沖動，全身也好像被他麻醉了，賴在那白色的懷裏不想離開。奇怪，白衣人不是我的仇敵麽，怎麽會讓我如此依賴呢？蘆美娅估計是害怕了，踩着高跟鞋奪路而逃，嗒嗒嗒的聲音回蕩在走廊裏。真是的，都已經那樣了還不忘記臭美幾把，我也懶得理她，本來想好好問問白衣人最近發生的一切，可是他卻先開口了。

“閉上眼睛。”他說。

“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閉上眼睛，不要看我。”

“為什麽啊？”

“因為……馬上就開始了！”他說的話讓我沒辦法理解，但是這樣輕的語氣卻讓我再也沒辦法說出“不”，真的是很奇怪。

我立馬乖乖閉上了眼睛，把一肚子疑問句都吞了下去。就在那一刻，我的腳下便劇烈晃動起來——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樓倒了，牆壁塌陷，天花板開始砸了下來，哐啷哐啷的巨響聲震的我的耳膜都要破裂了。我害怕自己被墜落的碎片砸死，但是之後就證明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在我們的頭頂似乎有什麽東西“撲啦“一聲展開了，擋住了那一堆碎石片和磚塊，和傘一樣庇護着我們兩個人。雖然空氣中滿是塵土的氣味，嗆得我開始咳嗽起來，但總歸好過被磚頭砸死。

“你展開的是什麽，是傘嗎？”我輕輕問。

“別睜眼，你不會有事的。”他答非所問。

突然，我腳踩的地板全部裂開了，我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還好有那雙胳膊摟着我。我本來以為自己會順着缺口掉下去，結果那白衣人居然奇跡般帶着我的身體騰空，耳邊都是呼呼的風聲。或許這時候腳下的一切已經被毀滅了吧，可惜我不能睜開眼睛，只能聽聲音猜測着一切的發生，那種感覺很奇妙，也很無助，就像是被蒙住眼睛逛大街一樣，當然現在可沒那麽浪漫，因為我不知道下一秒自己是否就會遭遇滅頂之災，哪怕旁邊的人自始至終一直在身邊不離開。坍塌的聲音持續了很久才停止，周圍空氣一下子清新了起來，緊接着，狂風大作，雷鳴電閃，看樣子是要下大雨了。天啊，最近這天氣怎麽越來越變幻莫測了？

“這，我們在哪裏……”我想說句話，他的氣息還在，看樣子沒有離開我身邊。

“睜開眼！”他的聲音仿佛來自天邊。

“是！”我不敢拒絕他，于是努力睜開眼睛，可我還沒來得及看清周遭的一切，從雲端來的一束紫紅色閃電就直接劈在了我身上！我疼的慘叫一聲，看着全身的皮膚開始燃燒，血液在白亮的高溫裏沸騰，連同骨頭都要化作灰燼。我在滾滾白煙裏掙紮着，祈禱能來一場大雨給我降降溫，可惜沒等來那場雨，我又是一陣痙攣，在劇痛中昏迷過去了……冥冥之中還能聽見遠處的陣陣雷鳴。

“見鬼去吧，什麽來世，什麽記憶，什麽下輩子，讓我這輩子活的舒舒服服的就足夠了！”我已經徹底受不了了。上帝啊，你要是有點良心的話，就別讓我的朋友也遭遇這些打擊了，這哪裏是一個普通設計師能經歷的事情啊，這些不堪回首的事情估計寫下來都沒人信。或許我就這樣走了吧，走的那麽撕心裂肺，連一句遺言都來不及寫，最後擁抱自己的還是個連姓名都不知道的神秘白衣人，我真的感覺很悲哀呢！

……

“雷利斯！”

又一聲熟悉的呼喚把我拉回了現實，一片模糊的光暈在我眼前擴散開來，我瞬間醒了過來，感覺身體還有點燙，但是沒有燃燒，原來剛才是個令人驚心動魄的噩夢啊，感謝仁慈的上帝，他知道我舍不得這個世界，于是發揚憐憫之心把我留下來了，改天我一定要去教堂好好感激下他老人家。

“雷利斯，你可算醒來了啊！”睜眼之後，我第一個看見的就是面前淚水漣漣的蘭曼曼。她一把抱住了我，摸着我的後腦勺哽咽了。 “謝天謝地，我們還以為你回不來了……”

“怪不得你買來了那些玩意兒！”我扶着額頭，拿起桌子旁邊那束黃白相間的花打趣。“喂，記得到時候多燒點紙！”

“這不是我們買的，你被送過來的時候它就已經在這裏了。”艾威裏說。

“看來那個人已經準備好參加我的遺體告別儀式了，告訴他我讓他失望了。”我嘀咕着，“雖然命途多舛，也不至于去黃泉路上走一圈。”

“你被門口埋伏的東西擊昏了，我們沖出來的時候那東西就不見了，到底是什麽也不知道，就知道速度特別快。還好我們趕快叫了救護車，艾威裏直接把你背到了樓底下，最讓人難以置信的是救護車帶着我們剛離開大樓，大樓就突然停電了，說是線路故障，現在正在檢修。”蘭曼曼說。

“好吧。”我苦笑着告訴他們我剛才的那個夢。

“我說呢，你現在還在發燒，不過好一點了。”艾威裏摸摸我的額頭繼續說，“有一瞬間你的心電圖突然變化的很厲害，然後就趨近于直線了。我和曼曼吓得不知所措，以為你救不過來了，還好它又一點一點恢複正常了。雷利斯啊，以後舍己救人的事情再別做了，我們不讓你當歐陽海，你好好活着行不行？”

“我哪知道那玩意那麽厲害，襲擊人沒頭沒腦的。”我在心裏說着。他們說我有一瞬間差點不在了，會不會是被閃電擊中的那一刻？可是為什麽關鍵時刻那個白衣人又消失了？

“話說，那個白衣人到底是在幫你還是害你啊？”蘭曼曼問。“再說他都告訴你門外有東西了，擺明就是不讓我們出去了，你怎麽非要往虎口蹦？”

“我哪裏知道！”我感覺她問我什麽我都可以拿這句話去回答。

“這個夢很不簡單，它可以說明很多問題！而你又記得特別清楚，保不住以後的事情沒準就是圍繞那個夢發生的！”艾威裏握着我的手說。

“咋，是地震還是詐屍？”我沒好氣，“要是下大雨我被閃電劈死還有點可能。這樣一來，我以後雷雨天不出門就是了。”

“虧了你還是雷利斯，還是雷公子，雷震子！你還怕那家夥？”

“我記得劈中我的應該是閃電吧……你哪裏給我安的那麽多外號？”我差點抓起那束花丢過去。

“行了你們二位不吵了好不好？目前我和雷利斯都夢見了蘆美娅，而且都離不開她帶着我們赴死那一幕，這肯定有問題。艾威裏，要是你最近有哪天也夢見了她，記得告訴我們，我們好打破那一環！”蘭曼曼急急忙忙的說，“你記住了沒有？”

“記住了！”他點點頭。

白色病房裏沉默了好久，窗簾被風吹帶起來又落下，空氣裏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我看着自己的手，有點微微紅腫。

“雷利斯，你能不能再去找找那個精神畫家呢？”蘭曼曼又問。“估計現在知道最多的人是她。”

可不是嗎？記憶最少的人反而知道最多，就是因為她沒有沒用的記憶。我摸了摸後腦勺，堅定的點點頭：“是的，我去！”

“等你好起來再說吧，還發燒着呢，喝點水睡吧！”艾威裏去門外開水房倒了杯開水，然後替我簡單整了下床單，又用桌子旁邊的抹布去擦窗臺。

我啃着玻璃杯外壁，心裏直納悶，這艾公子原來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大腦簡單活的潇灑，一直都是嘻嘻哈哈的花花公子德行，最近自從給我看了堯即若的照片後，這家夥簡直像換了個人似的，不僅變得靠譜了很多，連推理分析也變得的有根有據，至少說話能一語中的不會胡扯太多閑碎。更重要的是艾威裏越來越負責任了，換了平時我要是出個三長兩短估計他先拉着美女跑了，這一次他能用自己那不算結實的骨架子背着我沖到樓下，還寸步不離的陪護了那麽久，就沖這點我認定這家夥值得深交一輩子。

“我們……回去，還是留着？會不會還有什麽東西纏上來？”蘭曼曼問。

“留着吧，反正旁邊有空床。我們三個人現在不能分開了，尤其是在夜間的時候。要是單獨行動，有一個出事了都不行。”艾威裏說。

“好的，反正我一個人呆着也怕。”我點點頭。“等過幾天我好起來之後，就去找堯即若好嗎？”

“那太好了。”蘭曼曼微笑着說，那一瞬間，我才發現她特別美。蘭曼曼的美不是亞洲古典美，而是那種歐美酷帥美。她本來就身材高挑，再配上一身朋克皮衣和披肩發，居然別有一番味道。

我感慨着，不知道堯即若現在變成了什麽樣子。喝了幾口開水後，我又重新躺到了枕頭上。雖然頭還是很痛，但是我已經困的不行了，根本管不了那麽多。所幸這一次入睡之後，我沒有做噩夢，而是做了一個甜甜的美夢，夢裏我和他們兩個人去開滿向日葵的山莊裏度假，萦繞不絕的只有撲鼻的花香和笑聲。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