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來,不論是有關于我母親的、我的,都在這個時候傾巢而出。
我起身撥去了幾縷沾在母親臉頰上的銀絲,即便她現在面容憔悴,臉上留下了無數歲月的痕跡,她依然是個毛施淑姿的女人。
這張美麗精致的五官,給了她一個很悲慘的人生。
母親病倒的情形讓我掉進了深沉迷惘裏,我開始質疑人生、愛情、責任、未來與婚姻。
第二話
大雨已經侵襲這座城市一個禮拜了,我抹去了窗戶玻璃上的霧氣,呆滞的望着窗外灰色朦胧雨景。我的內心有一團黑霧在這一個禮拜來屯積成像天空中的厚重烏雲,而這團黑霧也不是突然出現的,就像現在的雨量不會是這一個禮拜才累積而成的。
但是當雲量累積到一個極限時還會釋放一場雨,而我一直以來總習慣讓這團黑霧沉澱下去變成我心中的沼澤讓我依舊陷在裏頭。
每個人都有個秘密,不管你到了幾歲,都會遇到一個讓你不知道怎麽解決、不曉得怎麽排除也不敢說出口的事。你總還是會有找不到方法解開的問題,會感到恐懼及力不從心,再怎麽成熟穩重都無法正确判斷某件事。
于是将它壓縮起來封塵在自己心裏成為一個秘密,成為你心中最沉重的負擔。僅管你發過誓,到死都不會說出來将它帶入棺材一起入土腐化。可是在你還活着的這期間,有些秘密就像是被你關在心房裏的活靈,呼之欲出。
你好想找人談,也許它就不會再是一件沉重的秘密,是一個可以分享的故事。
但家庭環境培養了我擅長壓抑、不擅長透露心事的習慣,也造就了我總有點孤僻、沉默寡言且怕事的個性。
我們一家人都活在恐懼父親的陰影下太久了,這在不知不覺中早已讓我跟哥哥們都疏離了這個家。但是,讓母親跟三個孩子的距離變遠,害得母親一路孤獨走到這地步的罪魁禍首是父親!
當我們三個都懂事并且能自力更生時不是沒想過要彌補與母親之間錯過的親情交流,可是那時候的母親,早已經離我們三個孩子好遠了。孩子們一出生便會與母親連系住的情感橋梁,被父親用拳頭一個磚頭、一個磚頭敲碎了。
小時後的回憶一幕幕泉湧上來,讓我的淚水也一滴又一滴的彙聚成一行落下。可是我心中的黑霧已經太過于密集,根本無法靠着眼淚宣洩掉。
這是一個心生絕望的感覺。
這一個禮拜我都沒有回家,我的書店也休息一個禮拜。而就算我要洗澡,我也是寧可回到我店裏的閣樓洗一洗又回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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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鴻彬目前不敢多說兩句,他試着去體諒我錯過母親太多年,因此容忍我這一個禮拜只想陪伴母親。但這多少是我借題發揮,當他說要陪我一起照顧我媽時我也不要。
我從來沒有把這樣的念頭具體化過,可是我現在,永遠都不想看到白鴻彬。
事實上除了我兒子,我對于哥哥嫂嫂還有戴茗思過來也毫無熱情。我只想一個人,待在這間有媽媽的病房裏,思考着我一直以來都得過且過的問題。
母親的狀況,像是一個借鏡讓我有了一點模糊的領悟。可是我依然捕捉不到什麽更實質的念頭,讓我這一個禮拜的心情都飄散着。
愛看書成癡的我養成了一個習慣,去揣摩每一個角色的心情;這一個禮拜,我一直試圖以這方式來更了解我的母親。
結果我對她還是同樣陌生,這挫敗感讓我更加提不起勁來面對任何人、事、物。
她的這一生,到底是都抱着什麽心情在過的?而她究竟是藉助什麽力量一直待在我父親身邊?
想到這邊我聽見母親咳了起來,我趕緊轉身走過去。我扶她坐起身,撫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呼吸順暢才又讓她躺下。我側坐在病床上握着母親的手,看着她這一個禮拜來總是望着窗外或天花板發呆時,我的心狠狠被錐着。
她不是現在才有這樣的情形,自從她被醫生診斷有了中度憂郁症後,這前後加起來她已經維持這樣的表情二十一年了。
想到她的人生在淪落于現在的下場前便沒有太大差別時,我的下巴又繃緊起來忍住了淚水,哀傷的看着母親。
下午,戴茗思幫我将白皓廷從幼兒園載過來讓我感到一點驚愕。我抱起活潑跑向我的白皓廷望着戴茗思問:「妳不用看診嗎?」
戴茗思只是拍掉了她肩頭上的雨水-一個讓我湧起大量回憶的舉動-操着一貫不匆不容、輕松伶俐的語調說:「我休診,休到……我爽看診那一天。」
「啊?」雖然這很有戴茗思的個性,但我難免還是驚訝。
她挑挑眉給我一個總是要我安心、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的笑容說:「看到妳這樣我也沒心情看診了。」
「可是這樣好嗎?要是妳的病人很需要妳呢?」
「我沒心情看診恐怕會醫死他們,我可是仁醫。」她回完讓我笑了一下,她永遠就是這麽透明,都已經三十六歲了還是有着孩子般的口氣與笑容,一個很聰明的笨蛋。
「媽媽!妳看!戴醫生買這個給我耶!」白皓廷舉起一個本子說。
「這什麽?」我拿過手問,左右翻了翻後看着戴茗思問:「日記?」
戴茗思聳了肩膀回:「如果我兒子說以後要當作家,我會叫他先從培養自己天天寫日記開始。」
「但他才幼兒園,字沒認識幾個。」
「學啊!」戴茗思理所當然的回完又看着白皓廷問:「你學不學?小鬼。小鬼,你學不學?」戴茗思講話總是很快。
「學!我學!」白皓廷說。
戴茗思才露出俏皮的模樣豎起指頭說:「那你要再學怎麽把筆拿好。俗話說得好,男孩子把筆拿得好,成了男人後手槍就打得……」
「閉嘴。」我輕拍了她的嘴巴,我知道她又要開黃腔了。
白皓廷哈哈大笑出來數落戴茗思被我打,戴茗思突出了下唇無辜的回望白皓廷,我們三個才一起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先吃個東西。
白皓廷吃完便拿出已經不需要我念給他聽,他自己大概就看得懂幾個字的兒童故事書。戴茗思說白皓廷絕對是我生的,而且是無性懷孕,她說她根本看不到白皓廷身上有任何白鴻彬的影子,不論個性和長相都跟我是一模一樣的。
「龍生龍、鳳生鳳、鼠生鼠、人生人-書蟲生書蟲。」戴茗思之前這樣說。
我把東西吃光了,但那不是因為我很餓或開始有食欲,而是戴茗思總是知道我的行為模式。她買給我的份量少到我頂多三口就吃完了,都不會浪費也不會讓我感到反胃還有充饑到。
戴茗思将殘局裝好在朔膠袋裏綁起來,便看着我溫和問:「還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我很高興她沒有問我心情好點沒,二嫂每次來都這麽問,我不想回答很不好來影響他們心情,也不想回答好讓我自己聽了都不舒服。
我寧可他們不要問,不要管我現在是什麽心情。
我搖搖頭,她也只是聳聳肩膀陪我一起靠躺在沙發上,但轉過頭去将手放在白皓廷頭上撫着陪他看故事書。
我看到這樣的畫面,又感到一陣心酸。
戴茗思這個女人,總是可以讓人主動解開心房。她那先斬後奏的個性有時候強勢霸道了點,可是不會讓人感到壓力,甚至都是讓人感到貼心的。
我知道她休診是因為我。
想想她有哪一件事情不是因為我而做的?包括浪費自己的時間、默默成全支持着我說我要的未來。
放棄了更好的選擇,只因為她要當我最忠實的朋友。
我看着她故意念書給白皓廷聽,讓白皓廷露出了困擾的表情,白皓廷覺得自己看得懂,他的戴醫生不要在旁邊輔助說明,顯得他好像真的只是小鬼。可是戴茗思還是故意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念出來,看到筆畫比較多的還考白皓廷,讓白皓廷很不服氣的一一解答。
但我想,白皓廷現在跟我同時看着戴茗思時,心裏一定認定戴茗思的行為更像小鬼。
我認識戴茗思六年了,我沒有跟她提起過我的家庭。一方面我覺得那不值一提,一方面我沒想過自己跟她的關系會親密到如此的不可分。
這不是針對她,白鴻彬雖然是我七年的丈夫,但他對我的成長環境與家務事也略知一二而已。
可是現在這個絕對時刻裏,我看着戴茗思,突然好想就這樣把所有事情都說給她聽。
我相信她是一直在耐心等待的,她實在是一個很有毅力及恒心的女人。
我當做這是我第二次為了她解開自己的心房,脫口而出的說:「我父親是個有暴力頃向的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