僞單箭頭

第4章 ☆、無望

李峰到宿舍門口的時候，還特意整理了一下表情，生怕進門表露出什麽不該表露的心緒。進門只看到考完試回來的猴哥，才恍然記起王思南下午四單要上大課。

他覺得有些可笑，才不過幾天，自己的心境就如此得不同。前幾日還認為自己優勢更大，妥妥地能把美人抱回家，卻在今天被狠狠地打了一次臉。也對，愛情本就不是搶就能搶過來的東西，如王思南，如他。

李峰沒骨頭似的躺在床上，苦笑，還好自己曾經為此而試圖争取過。雖然還未開始，就一敗塗地。

只好自此之後把這種會給別人帶來困擾的情緒打包藏在心底，可能有一天，自己還會幫着阿南找尋到他的幸福。就這樣，永遠也不讓阿南知道，有這麽一天，你在橋上看風景，而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喂，你說，阿南是不是有喜歡的人？”

什麽！？這是什麽最新型的變相秀恩愛嗎！？你們不是老夫老妻了嗎！？猴哥蹲在椅子上一邊玩鬥地主一邊鄙夷：“什麽鬼……難道阿南不要你了？移情別戀了？”

“……唉。”

這聲唉仿佛帶着一團郁結，嘆得他受到了驚吓，李峰這種八百年不會有煩惱的人這是在嘆氣？！猴哥才琢磨着自己剛剛是不是說錯話了：“呃，李峰？小峰子？小小峰？你有啥心事啊？”

“你說，要是阿南他……哎，算了，沒啥事，你別往心裏去啊！”從情緒裏抽離出來，既然阿南沒說，自己就不應該透漏出來。

猴哥聽了心裏顫巍巍的：“哎不是，李峰、峰哥，你別吓我啊，怎麽突然變憂郁小公舉了？”

李峰有意想轉移話題：“恩？猴哥，你在打鬥地主呢？”

“是啊！幫你刷分！”

“卧槽！你他媽敢偷拿我的電腦上！”前面光顧着憂郁了，才發現猴哥用的是自己的筆本，鬥地主用的直接登錄！

看李峰又正常起來，猴哥松了口氣：“別介啊，幫你刷分還不好？”

“……好吧。對了，我原來多少分？”

“負九百多吧。”

“……”感覺有點羞恥，“那你刷到多少了？”

“也就一千多吧。”

李峰一拍大腿：“哎呦卧槽！夠牛逼啊！”

“也是負的。”

在猴哥正被李峰暴打的時候，王思南一個人坐在秘密基地沉澱情緒。其實這也算不得什麽秘密基地，不過是兩棟宿舍樓之間的打水房後的一大片草地，某次李峰興沖沖拉着他沿着打水房和宿舍樓的縫隙走，想進來瞧瞧後頭是怎樣的地方，卻發現這片天地意外地好。

因為宿舍樓背面鮮少有人來，這裏的草地又松又軟，還有陽光透過一排排郁郁蔥蔥的香樟樹細碎地灑下來，隔着兩人高的栅欄是寬闊的馬路，路上的人行色匆匆，沒人會注意這一塊地方是否有人存在。除了那一次——

那天是李峰班裏的團支書文靜的生日，那個妹子長得可愛，雖然身材嬌小，但做事很負責任，班裏同學都很喜歡認同她。文靜便趁着生日這個機會請大家一起去KTV聚聚，加深大家的友誼。王思南常常去李峰班裏找他，有時候還能幫他答個到，班裏人也差不多都認識他，李峰把王思南帶着也沒人意外。

整場氣氛非常火熱，唱歌的唱歌，桌游的桌游，鬧騰騰，還開了一桌國王游戲，李峰就着王思南旁邊坐了。

“恩——15號背着7號去右拐第五間介紹一下自己再回來！”

“我靠！怎麽又是我！你們有沒有作弊啊？！”李峰看了下自己的號碼差點跳起來。

“哈哈，李峰你太衰了！！”

李峰背完一個身高180體重180的李同學累倒在王思南肩上，小聲地說：“太折騰人了，老子腰都要斷了……”

王思南輕聲笑笑，幫他錘了錘腰：“看你人氣多高。”

李峰嘟嘟囔囔：“是衰氣吧……”

其實不是李峰衰，王思南擡頭，看見坐在李峰右邊的妹子A正跟同伴發信號，把偷瞄到李峰的號碼比劃給抽到國王的妹子B。現場氣氛和諧，這種玩鬧也無傷大雅，王思南便也沒有點明，再說李峰也不是在意這點小事的人，也願意被鬧鬧來活躍班級氣氛。

“我要——3號！”果不其然，妹子B一下就點中了李峰的號，“親一下你旁邊坐着的人！”

“有沒搞錯！？你是雷達眼嗎！？”李峰大叫。

“快快快，願賭服輸，別磨叽！”妹子B得瑟道。

“……嗯哼，親就親。”李峰回過頭，絲毫沒有猶豫地拉起王思南，叭叭叭地就往他臉上親，聲音可響亮。

在周圍的鬼吼鬼叫的起哄聲中，這來得實在太突然，轟地一下王思南炸紅了臉。還好……還好燈光暗，沒人發現，他想。他故作嫌棄地推開還要親的李峰，坐下來捂住臉，看起來好似想擦掉臉上的口水。

“天啊，你們害阿南嫌棄我了！怎麽賠我！”

“就你這樣兒，人家肯定早嫌棄死你了！”

“切，你肯定是嫉妒我。”

“好了好了！別吵別吵！我抽到國王了，你們能不能給國王一點尊重！！”妹子C站起來，環顧了一圈人，“6號親李峰一下！”

“卧槽！你們玩兒我呢！萬一抽到李胖怎麽辦！”李峰急了。

在周圍一陣哄笑聲中，文靜臉通紅地慢慢站起來，場面安靜了一瞬間，突地又炸開來。“哇靠，李峰你小子豔福不淺啊！”“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快啊，小靜快過去！”李峰和文靜都被同學推推搡搡地走到中間。

起哄聲口哨聲一個接着一個。只有王思南安安靜靜坐在原地，腦子嗡嗡作響，再扭頭看看妹子ABC一副計成的樣子，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原來之前的幾次都是為這一次打掩護啊……王思南面無表情地看着文靜低着頭含羞的表情，知道這個妹子應該是真的喜歡李峰，幾個好朋友看她害羞不敢告白便聯起手想促成這件喜聞樂見的事。

是，男的帥氣爽朗，女的嬌小可愛，可不就是喜聞樂見麽。王思南僵硬地勾起嘴角輕笑，想。比自己好多了。

他一動不動死死地盯着李峰，李峰在衆人的圍繞下插科打诨，文靜猛地不知被身後的誰一推沒站穩，撲到了李峰懷裏，那一刻的尖叫聲能掀翻屋頂。

王思南卻覺得度秒如年，他掩去眼底的痛苦，站起身來，房間裏誰也沒人注意到他悄悄地退出了門。

快步離開KTV，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他擡頭才發現不知不覺間走到了秘密基地，他靜靜地坐在一棵樹下，閉上眼仿佛還能看見李峰抱着文靜手忙腳亂的樣子，或許這一次他能察覺到對方的心意，順理成章地在一起，或許他察覺到有個女朋友的好，開始關注周遭的女生，或許……總之這些或許，沒有一個有自己和他在一起這個選項。

王思南很難說清楚自己究竟是何時何地喜歡上李峰的，也許是因為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當愛情生根發芽而不自知。父親在自己五歲的時候便去世了，小時候的記憶只有些輪廓，那時候剛剛搬到大城市，本就還未紮根，又聞噩耗，母親日夜操勞，幸運的是，隔壁李家人善良熱情，同情母親一個人打拼，常常幫助自己家，家裏條件才漸漸地轉好。小思南懂事得早，把李家人的好心行為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李家有個調皮搗蛋令人操碎了心的小男孩，常一有空就跑來找自己玩，李媽媽每次都囑咐自己多看着點李峰，小思南無以為報，便把這當做了任務，盡心盡力，陪着小李峰，事事照顧着他。

這一照顧，就是十三年。人生有多少個十三年，李峰已經像是親人一樣融進了自己的生活裏，自己本該滿足，怎能生出這種不切實際的妄想？也許是李峰對自己毫不掩飾的依賴，讓自己一年複一年陡然生出些希望來，告訴自己，等李峰有了自己的幸福，自己再離開也不遲，現在李峰神經這麽大條，上課還記不清課表，專注起來還常忘記吃飯，遇見不講理的人脾氣又有些暴躁，沒有自己在旁邊照料着，他要是出什麽幺蛾子怎麽辦？

只是這一天來得這樣快，像一枚子彈猝不及防打得王思南心口鮮血淋漓，這無望的陪伴，一天天折磨着自己。

“啪——”“撲——”突如其來的聲響打斷了沉浸在回憶裏的王思南。

“我……你……”黑衣男子有一瞬無措地看着自己揮出去的拳頭，随後咬咬牙看向跌在地上的人，“陳晨，你再好好想想！你究竟在說什麽！”

倒在地上的男人啐了一口血沫，面上卻一臉雲淡風輕，甚至笑出聲來：“夜昱，無論你再怎麽不滿，也改變不了我是同性戀的事實。”

黑衣男子神情複雜地看着他，轉過身一聲不吭地走了。

剩下的那個人好一會才慢慢站起來，彎下腰找被打飛的眼鏡，才剛戴上，就看到隔了一個栅欄的呆臉。

“呃，那個，不是，我不是故意要看的。”王思南有些尴尬。

那個人突然噗嗤笑出聲來，退後幾步，往前發力，一個利落的翻身，就走到王思南旁邊：“有煙嗎？”

“……沒有，我還是學生。”

“嗤，你是小學生嗎？”那人說話牽動了破損的嘴角，發出一聲“嘶——”

“……”王思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其實，你不用太難過……這種事……”

“你也是同性戀？”他扭了扭有點歪的眼鏡腿。

“……”

“別問我怎麽看出來的，可能是嗅覺。”

“……”你是狗嗎？！

“那你有沒有喜歡過自己的兄弟？”

“……”

“哦，那就是有了。”

“……”這個人被打簡直活該。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