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輕輕伸了一個懶腰,铮鳴聲接連不斷,正是那纏繞絲線斷裂的聲音。
“嗯。”融合了三尾狐的力量後,沙樹那一張原本可愛有餘的臉蛋自然而然地染上幾分妩媚,像是漂亮小女孩塗上了口脂,倏忽間多出了成熟的感覺。
但看上去這般的柔軟身姿卻輕易掙斷了鋒利的絲線。
伏黑惠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眼前的少女臉上帶着奇異的微笑,好像在真心實意地為現在的狀況高興着。
雪白的發絲從肩頭滑落,就像風吹過柳絮,輕盈飛舞。
三條狐尾幫助身體保持平衡,讓沙樹能夠平穩地站立在繃緊的絲線上,順着絲線顫動的方向,沙樹往窗的方向看去。
“你在那裏吧?花子。”她微微歪頭,“為什麽不出來和我們玩呢。”
頭頂“唰”一下探出兩只尖尖的火紅狐貍耳朵,像是和人打招呼一樣,抖動兩下,配上眼尾浮現的紅色妖紋,此刻的沙樹,看上去更接近于某種精怪而不是人類了。
伏黑惠已經能夠自由行動,他皺眉擺好手勢,召喚出了一黑一白兩只玉犬。
“好可愛的狗狗。”在細細的絲線上行動自如,沙樹甚至蹲下湊近了看這兩只式神。
也許是因為狐貍也屬于犬科,兩只玉犬都不排斥她的靠近,乖巧地搖了搖尾巴。
于是沙樹也搖了搖身後的狐尾作為回應,三條尾巴擺動,居然發出飒飒的破空聲來,讓人不由得想象被這樣的“武器”打到該是多麽可怕的事情。
“你應該時刻保持警惕,畢竟剛剛才激怒了那個咒靈。”并沒有被這樣溫馨的氛圍感染,伏黑惠始終緊盯着被風吹得嗚嗚作響的窗戶。
“按照傳說,對花子說‘來跳皮筋’的人,最後會被花子用皮筋割下腦袋。”也許是緊張的緣故,他話多了一些。
沙樹踩了踩腳下的絲線,“所以,這就是花子用來攻擊的‘皮筋’?”确實,比起單純的鐵絲,這些細線多了一些彈性。
“不可……饒恕!”在兩人聊天的時候,幾條絲線從窗戶縫隙伸入,化作尖銳的長針,直直戳向背對窗戶的沙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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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花子怨恨的話語尚未落下,銀針一樣的絲線已經被狐尾打落,蓬松柔軟的狐尾,卻發出了金石相碰的音響。
“終于來了麽。”轉身退到伏黑惠前面兩步的位置,黑色玉犬回護在兩人身前,白色那只則已經沖到窗前,緊盯着那洩露進來的一絲絲黑氣。
三條狐尾幾乎占據了伏黑惠整個視野,他只能撥開一部分,好看清現在的情況。
校園裏的花子一直是都市傳說中的熱門話題,哪怕是在這樣的鄉下地方。
而且從這只咒靈的表現來看,它無疑擁有不低的智慧,恐怕已經遠遠超出了平時遇到的三四級咒靈的強度,應該是二級以上……不,一級,或者是——特級!
手心沁出細汗,自從那只咒靈出現,手機就沒有辦法使用了,也許是咒靈特有的磁場之類的幹擾。
現在能夠想出的辦法,只有——鬧出動靜,越大越好,吸引五條悟前來。
手底的順滑皮毛嗖得滑走,“你手心有汗就不要摸我的尾巴啊。”嫌棄地說,沙樹撇嘴,但卻把尾巴往下垂了垂,讓開了一部分視野。
對了,現在這裏還有個看上去完全搞不清狀況的家夥。
伏黑惠簡直想要扶額,自稱“陰陽師”,可是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試圖和花子搭話,難道陰陽師都是用說話的方式拔除咒靈的嗎?雖然聽起來更像是在挑釁。但她有沒有如果那個花子打算出手,他們兩人根本活不到兩刻鐘的意識啊!
“你不要做無謂的努力了,”他指揮黑色玉犬也埋伏到窗邊,“咒靈就是咒靈,只會遵從自己的欲望而已。”而現在,那個花子的欲望就是殺掉自己和沙樹。
“與其在這裏浪費口舌,不如想想怎麽才能從這只咒靈手底下活下去。”
窗戶,被拉開了。
被打濕的黑色發絲像海藻一樣鋪撒在身後,唇紅齒白,面龐像是打了幾層粉一樣慘白,細腰長腿,穿着像是校服的水手裙,忽略現在的氛圍,這個花子居然是個實打實的美女。
如果不是那無孔不入的惡念,沒有人會把這樣的美少女和咒靈聯想到一起。
繃緊了全身的肌肉,兩只玉犬同時躍起,就要咬上那咒靈——
她,居然嗚嗚咽咽地抽泣起來了。
室內攻擊性的惡念轉為無窮無盡的委屈,像是要把人卷入悲憤的旋渦。
“為什麽……我明明,只是想要朋友罷了。”晶瑩的淚珠滑下,花子哭泣起來,就讓人産生了忍不住憐惜的情感。
“可是——她們,她們,卻把我關在了那個小小的隔間裏,直到死亡的最後一刻……”
去安慰她吧,去給她一個擁抱吧。
這樣的想法控制不住地從心底冒出來,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伏黑惠才清醒過來。
玉犬的動作也停頓了下來。
他馬上看向身前的少女。
沙樹卻是面無表情。她仰頭,目光似乎在虛空中游離,始終沒有一個方向,最後,只是抽動了一下嘴角,“是這樣的嗎?”咒靈前言不搭後語的講述,終于還是拼湊出了一個簡單而殘忍的故事。
單親家庭的少女,因為美貌被嫉妒,被排斥,最後在緊鎖的隔間裏哮喘發作,如花的年紀裏凋零。
但是如此具體的事件也說明了一件事——她并不是廁所裏的花子,那個能被稱之為“特級”的咒靈。
她只是,恰巧保留了自己的神智罷了。
走上前,沙樹的語氣平穩到聽不出一絲起伏,“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呢。”
伏黑惠原本伸出的手又收了回來。
他本該攔住沙樹的,但不知為何,剛才沙樹身上出現一種奇特的氣質。
介于最溫柔的情人與最冷酷的劊子手之間,像是分裂了開來。
伏黑惠分辨不出來她是要去給花子一個擁抱,還是要去給予最可怕的一刀。
這一愣神,便失去了攔住的機會。
總之,她只是自己剛認識的同學罷了……死不死的……可惡!
看着被花子攻擊而一動不動的沙樹,伏黑惠終于還是撲了上去,感受到肩膀上濡濕刺痛的感覺,他只覺得自己肺都要氣炸了。
從花子進入房間,沙樹就感受到了,靈魂深處的躁動不安。
[看啊,是一個堕落的,無辜的少女的靈魂,一個可憐可悲可嘆的怨靈。]
有個聲音貪得無厭地說,[看啊,你不覺得她美味可口嗎。]
[哭起來可真是眼熟啊。]
[不,閉嘴。]她對着那個聲音喊道,[這裏已經不是平安京,也不會有更多的悲劇出現了。]
[哈哈哈哈哈,真的嗎?你聽啊,明明只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就能讓一個少女堕入深淵,不幸總是在發生的,無論在哪裏。]
那個聲音消失了,可那些掙紮的靈魂嘆息卻愈發清晰。沙樹感受着她們的痛苦,胸口情緒翻滾,卻只能暗暗咽下喉間的腥甜。
這是源氏的罪孽,用靈力純淨的巫女作為供奉,向神明祈求力量,用來追求自身的……利益。
即使後來複仇的怨靈吞噬了整個京都,那個男人也沒有一絲悔過。反而是推出了在神社裏培養多年的沙樹,作為——最後的祭品。
不過獻祭的對象不再是神明,而是人間的邪穢。
半數獻祭巫女的靈魂被塞進她的體內,源源不斷的怨念只有她一人知曉。
她保持不間斷的好心情,去接觸甜食、美景,善良的靈魂,只是為了平息這些憤怒的怨念。
包括現在,能夠挽救這個靈魂的話,是不是能夠讓那些巫女感受到哪怕一絲的溫暖?
即使她們變成現在這樣,也是有人願意伸手的。
就像在平安京,小妖怪們惡作劇,其實不過是為了引起人們的注意,有些吓人的鬼怪其實孤單又寂寞……雖然大多數陰陽師都會直接除掉,但白狐之子,安倍晴明,卻會去傾聽他們的願望。
然後選擇,是給予輕柔的勸誡,還是無情的懲罰。
“你腦子裏是塞滿了菠蘿嗎!”發呆的時間過久了,連攻擊都沒注意到,被狠狠撞到地面上,沙樹下意識伸手抱住眼前的人。
摸到了一手血跡。
對了,她不是安倍晴明來着。
她笑了起來,“惠君,是個很溫柔的人呢。”
反手拉住他脫離那揮舞的絲線,“發現情緒控制沒用就打算下殺手了嗎。”輕嘆一口氣,“無論生前怎樣,現在可真是醜惡啊。”這只咒靈,會利用人們的同情心,會趁對方松懈之際背刺,某種意義上還是很厲害的。
兩只玉犬輪番上陣,卻沒辦法突破絲線構成的保護網。
“就算不用那些小手段,也是很厲害的咒靈啊。”客觀的評價,沙樹單手結印,制造出一個包圍住兩人的結界。
花子突然變強了很多……是因為什麽?
簡單查看一下惠君的傷勢,沙樹發現那是兩個貫穿了肩膀的傷口,小小的一個紅點,卻飚出大片的血跡。
咬了下唇,“對不起。”
“現在重要的是咒靈。”伏黑惠收回了傷痕累累的兩只玉犬,神情肅穆地看向外圍。
結界之外,家具已經被切得七零八落,牆壁上是一道道深深的痕跡,窗戶已經化作碎片,不難想象這個結界一消失,兩人絕對是被劈成魚片的下場。
這樣的強度,就算是融合了三尾狐的力量,也是于事無補。指尖撚上發尾,眼看着結界越來越脆弱,沙樹全力思考着。
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