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千機殿》
作者:緣分0
序(上)
墨洲雲林。
天機山。
天機山又名倒立峰,只因其上寬而下窄,看起來便如個陀螺屹立于大地之上而得名。
據說這是因為上古之戰時,原本盤旋九天之外的天機山被大能以無邊神力一劍斬落所至,随後一頭栽落,紮于地面。
不過也有人說,天機山原本就是如此,理由自然就是那矗立在天機山平頂峰上的天機大殿,若非刻意,又如何建起如此氣勢恢弘龐大的宮殿群?
仙人以鬼斧神工之術開山築宮,逆天而行,颠倒乾坤亦屬平常。于是便又有人言,這便是天機門致禍之道,逆天而行,最終遭天譴而墜。
是非因果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山仍在,人仍在,天機門也依然存在。
平頂峰上,大殿恢弘,寶象萬千,華光四射。
雲罄鳴響,若天音徐來,下方是衆弟子同頌道經,其聲浩蕩,氣自莊嚴。
正是晚課時分,天機門衆弟子這刻正修晚課,卻見遠處天邊,一青衣男子飛來,身後還跟了一名白衣少年,立于雲團之上,卻有些搖搖晃晃,顯非修仙中人。
“四師兄!”
正在做晚課的辛小葉見到青衣男子,對空打招呼。
辛小葉生的一張小圓臉,笑起來便如個孩子,雖非絕美,卻甚是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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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青衣男子見了,對辛小葉豎起手指噓了一聲,辛小葉意識到什麽,轉頭看前方,就見辛冉子臉一沉:“不得聒噪!”
辛小葉便吐了吐舌頭,坐了回去。
那邊青臨已帶着白衣少年翩然降落到辛冉子身邊,施了一禮:“師傅,人帶回來了。”
辛冉子便嗯了一聲,起身道:“爾等繼續修課,不得喧嘩。”
已是轉身回殿中去了,青臨帶着白衣少年跟随而入。
見師傅離開,下方弟子們紛紛交頭接耳。
“那白衣是誰啊?”
“不知道啊。”
“好像是四師兄帶回來的新人。”
“這麽說是新收的弟子了?”
“恭喜小師妹,從現在起,你不再是最小的了。”
一衆師兄師姐們紛紛向辛小葉道喜,辛小葉便哼了一聲:“稀罕!”
臉上卻洋溢着按捺不住的喜悅,顯然還是很開心脫離師門最小序列身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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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青臨和辛冉子一路進入大殿,寧夜一邊走一邊打量着前面的老頭。
他就是天機門的掌門?
老頭看起來到還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樣子,聽說他已經一百五十歲了,看起來卻不過五旬左右,紅光滿面,就連皺紋都不多見。
他手裏的那根棍子,應當就是天機棍了吧?棍體渾圓,長約丈三,上面刻滿了奇妙的符文,每一次頓地,就會有一片金色華輪從地面升起,随後又一閃而逝。
地板不知是用何種石材制成的,同樣布置符文秘咒,敲擊時咣咣作響,踏足時卻靜寂無聲。
整座天機大殿都是用各種寧夜從未見過聽過的珍稀石料制成,配以符文密語後,光彩奪目,越發顯得神秘高大。
辛冉子一路穿過大殿,來到後廂的一處靜室,這方坐下。
對青臨寧夜道:“坐吧。”
寧夜還在猶豫,青臨說:“師傅賜坐,不必客氣。”
寧夜這便盤腿坐于辛冉子對面,老實說,這坐姿還真有些不習慣。
辛冉子看看寧夜,眼前的少年年紀不大,但表現不卑不亢,沒有一般凡人初上山時的驚慌,也沒有少年特有的傲氣,到是難得一見的沉着,透着一股不屬于這個年紀應有的冷靜。
現在辛冉子有些相信青臨所說的話了。
“你就是白羽?”他說。
“是,弟子白羽,見過師尊。”寧夜道。
沒想到辛冉子卻搖了搖頭:“你這話,有些不實,這不是你的本名。”
寧夜愕然,他知道修仙中人,多有奇特本領,卻沒想到就連這種事都能察覺,呆愣片刻,道:“弟子以前另有名字,不過前塵之事已是過去,白羽之名,雖是後取,卻是我此間使用唯一之名,到也不全是虛假。”
辛冉子點頭:“這是真話。你的來歷,确有詭秘之處,我看不透,不過也不奇怪。畢竟你是它帶來的……”
辛冉子說着已伸出手,對着寧夜一點。
寧夜身體一顫,體內驟然華光大盛,随後一物已從寧夜體內出現。
那赫然是一座模型大小的古殿,古色古香,只是看起來卻破損處處,卻又內隐華光,閃爍着無盡神秘光輝色澤,一望可知非是凡物。
辛冉子明顯激動起來:“千機殿……果然是千機殿……”
盡管早已知道結果,但這刻再見千機殿,辛冉子依然難掩激動心情。
當年的天機門曾是上古仙門,鼎盛之時更是威震寰宇,萬仙臣服。
然而盛極而衰,為了鞏固地位,上窮天道,創不世輝煌,天機門毅然決定舉一界之力打造千機神殿。卻在千機殿快要完成的時候,遭來萬仙圍攻,千機殿也在此戰中破碎消失,不複存在。
為了重現天機門榮光,歷代掌門一直在努力找回千機殿。
沒想到今日,辛冉子終于見到了它。
辛冉子試着要将千機殿抓過來,奈何千機殿卻不為所動,只是在寧夜身邊漂浮。
寧夜低頭道:“此物已認主弟子……”
他說這話時,心情忐忑,惴惴不安,可說是一生最大的冒險。
辛冉子看出他心事:“你在擔心,怕我殺你奪寶?”
寧夜一咬牙,直接回答:“是。”
辛冉子笑問:“既如此,為何當初還要做那般選擇?”
“因為弟子選擇相信師傅師兄的為人。”寧夜回答。
“仙路無情,随意的信任一個人,只能說明你愚蠢。”
“所以弟子不是随意信任,而是用了一年的時間去了解。”
“一年時間還是太短。”
“我也想了解更長時間,奈何天意如此,造化弄人。”
“也許,是老天都等不得太久,更可能,是老天也想看看你的選擇……”辛冉子意味深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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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臨與寧夜的第一次認識,是在一年前。
那一天,青臨正策馬奔行,清風拂面,使心中沸騰血氣稍減。
這血氣,是他剛剛剿滅雲水寨十八悍匪後的一點餘韻,心中正自豪情,卻見路邊一小亭中,一樵夫正在亭中飲酒。
只是望了一眼那樵夫,青臨便感覺其人非比尋常。
他雖穿着粗布麻衣,衣服卻清理的幹幹淨淨,最奇怪的留了一頭短發,看起來象個和尚,偏又不忌酒肉。
架子上烤着一只兔子,手裏則拿着酒壺。
酒香四溢,濃郁芬芳。
香氣入鼻,青臨不由脫口喊了聲“好酒”。
那樵夫便看看他:“原來是個懂酒的。難得逢一酒友,不若便過來喝一杯吧。”
青臨聽他這般說,便下了馬,随手一招,那馬兒已化作一匹小小木馬,落于手中。
青臨托了木馬走去,那樵夫也不畏懼,只是睜着清明大眼看他,眸子清亮,全無畏懼。
青臨便道:“你不怕我?”
樵夫反問:“何懼之有?”
“我乃修仙之人。”
仙道無情,仙人也從不是善人,善惡兼而有之。
然由于仙人天然強大,無律可約,無法可束,便使得人性日衰,驕狂日漲。
若遇到那善仙到也罷了,若遇到惡仙,一言不合動辄殺人固有之,無需多言直接殺人亦比比皆是。
正因此,凡人見仙,皆退避不已,少有如樵夫般主動邀請者。
青臨雖自诩品性,卻也不奢望凡人見他都會主動熱誠,故有此言。
樵夫便道:“你聞到了酒香,我若不邀請你,你又想喝,豈不是更有了殺我的理由?到不若我主動相邀,或可免死。”
青臨大笑:“話是這麽說,但遇仙而不自危者,卻是不多。你既有心,那我便不客氣了。”
說着已走過來,拿起樵夫的酒壺,也不嫌他喝過,仰頭便倒。
酒入肝腸,烈意滿胸,青臨只覺得回味無窮,笑道:“這酒我從未喝過,當是你自家釀的吧?到是好手藝。”
樵夫也不理會,只是憑欄獨坐,眺望遠方,口中喃喃:“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盡傾江海裏,贈與天下人。”
青臨聽的一怔,脫口而出:“好氣魄!酒好,詩更好,此詩從未聽過,你自己做的?”
樵夫搖頭:“別人做的,卻是不敢居功。”
青臨便認真看了樵夫幾眼。
當今之世,世人生存艱難,苦于生計,鮮讀詩書。
這樵夫雖說詩非其所做,但聽其言行,觀其氣度,依然顯非常人。
青臨對他來了興致,便與他把酒論詩,赫然發現此人才學之高,竟是世所罕見,實非一般人,便對其有了幾分興趣。
喝過酒,吃完肉,撕了他一個兔腿,便自揚長而去。
三日後,青臨再至,卻是直接出現在了樵夫家中,一個破落的小木屋。
帶着一只羊。
樵夫也不問他如何尋到自己,只是拿出早釀好的酒。
于是一個出酒,一個出肉,兩人就此大快朵頤。
就這樣,青臨知道樵夫叫白羽,是半年前突然出現在雲林的一個凡人。之所以說是突然出現,是因為他說自己醒來便在此地,已忘卻先前記憶。
青臨也不追問,酒後再去。
之後每次青臨出行或者歸來,都會到樵夫這裏,以肉換酒。
日子長了,交情也便漸漸好了。
每逢暢飲之時,也會閑聊風月。
青臨會跟對方聊天機門的事,樵夫也會講述自己經歷的一些事。
讓青臨感到驚訝的是,寧夜雖然年紀小,經歷卻多,從他口中道來的故事,有許多根本就是青臨聞所未聞。
這其中有些便是仙人也無法做到,比如什麽可以讓不同地方的人相互說話交流的網絡。
也有些,則是仙人可以做到的,比如飛天遁地的機關巧器,又或者殺人于無形的遠程武器等等。
大多數時候,青臨只把這些當成是對方瞎編的故事,只是寧夜的故事能夠自圓其說,到也難得,所以一個說的有趣,一個聽的開心,到也相處莫逆。
青臨知道寧夜絕非常人,畢竟一般的鄉間凡夫,是很難有這般見識的,便是編故事,也未見有編的如此細致有趣的——更何況他還自稱失憶。
而問題就在于,似乎對方自身也無意隐瞞這點。
就像是撒了個謊,明知這謊言有破綻,我卻不屑去圓。
偏青臨也是個灑脫之人,對方不說,他便也不追問,兩人竟因此處于一種無言的默契中。
一年後。
一個寧靜的清晨。
寧夜正坐在家裏發呆,在他的身前,赫然漂浮着一物,那是一面古樸銅鏡,這銅鏡古樸莊嚴,內蘊萬千氣象,偏又隐而不發,鏡中不斷閃過各種奇異畫面,皆是一閃即逝,無法捉摸。
忽聽轟的一聲,一物從天而降,将他的屋頂都砸了個大洞。
寧夜一怔,才發現竟然是青臨。
他全身浴血,落地的時候還在笑,但在看到那古鏡後,卻明顯怔住:“昆侖鏡?”
昆侖鏡乃是千機殿內神物之一。
千機殿乃天機門窮一界之力打造之無上聖物,內有奧妙無窮,號稱千機,囊括天地所有奇秘。其中又有十件神物,各有奇能,昆侖鏡便是其中之一。
此寶在上古傳說中,有穿梭時空之能,或許有誇張之處,畢竟時之悖論即便是在此界也是存在的,但是可以穿梭大千之空卻是事實。
也正是此物,将寧夜從原本的世界帶到這裏。只是那一次穿梭,也讓昆侖古鏡耗盡萬年積攢的所有能量,短時間內已無可能再現時空穿梭之能。
看到昆侖鏡的那一刻,青臨一下子全明白了。
兩人就這麽四目相對。
突然間,青臨笑了一下。
他咳了口血,道:“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麽要和我做朋友了……”
他雖是修士,卻受傷極重,法術無法運用,生機更是渺茫。而在發現了對方如此重要的秘密後,他已不再奢望什麽了。
他平靜的看着寧夜,他說:“幫個忙好嗎?殺了我後,将我的屍體送到天機門,看在你送我回去的份上,師傅會收你做弟子的。千機殿在你身上,就等于回到了天機門。”
寧夜緩緩起身,來到他身邊。
他的手邊,是一把柴刀。
只需手起刀落,一切便可解決。
青臨平靜的看着他,仿佛是在等待着自己命運的來臨。
他甚至還在笑,那是開心而欣慰的笑。
他說:“動手吧。”
他已不奢望寧夜會放過他。
寧夜緩緩抓起了柴刀,指向青臨。
手在微微顫抖。
然後他揮刀。
刷!
粗砺刀鋒劃開青臨衣物,露出他滿身的傷痕。
他走過去,取出個藥簍,開始為青臨上藥。
“你……”青臨愕然。
“閉嘴!”寧夜沉聲道:“幫個忙,屏息,運氣。我雖非仙人,但這治人的法子還是懂些的,只是需你配合……”
就這樣,青臨活下來了。
寧夜照顧了他七天。
第三天的時候,青臨就已經可以使用法術了,但他什麽也沒做,只是做好一個病人應盡的職責,默默的配合着。
自始至終,兩人都未再交談。
七日後,青臨傷勢痊愈。
傷愈的那天,青臨消失了。
就這麽突然不見,未打一個招呼。
看着空空的床榻,寧夜嘆息着坐了下來。
那一天,他凝坐好久。
三日後,青臨出現。
見到寧夜,他說的第一句是:“跟我上山,師傅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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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房之中,辛冉子看着寧夜。
“如果沒有那天的事,你會說出千機殿嗎?”他問。
寧夜輕搖:“我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寧夜很肯定的回答:“人心難測,仙人都做不到的事,我一個凡人也做不到。我不知道別人,甚至也不知道自己。”
“但你還是決定冒險了。”
“因為他是我的朋友。”
辛冉子微笑:“在你心中,朋友比千機殿重要?”
“是!”寧夜認真回答。
燭火之下,照耀着寧夜堅毅的臉龐。
辛冉子頗感滿意。
他修有秘術,能夠感知到寧夜語出真誠。
這讓辛冉子也大感滿意:“很好,有情有義,亦非無腦之人。當謹慎時便謹慎,當冒險時便冒險,難怪千機殿會擇你為主了。”
辛冉子說着,對着千機殿一指,就見殿中一縷華光閃現,随後是一面古樸銅鏡從殿中出現。
辛冉子唏噓慨嘆:“昆侖鏡……”
似乎是感受到了天機門召喚的緣故,昆侖鏡發出清脆鳴動,竟給人幾分愉悅之感,鏡上更是現出許多奇特的金色字符,于虛空中輪轉。
“問天術!”看到昆侖古鏡上的金色字符,辛冉子激動的顫抖起來。
天機門有九天神術,分別對應了千機殿中的九件重寶,只一件神物無術。
不過天機門破滅後,九天神術也随之失傳。
如今天機門也只保留了三種神術殘篇,問天術就是其中之一。
依仗着問天術殘篇,天機門從上古第一仙門逐漸轉化成依靠蔔算問卦為主機關巧器為輔的小門派。
而現在,昆侖古鏡上出現的,正是完整的問天神術。
問天神術是蔔算之術,據說修行到極致,可知過去未來。昆侖古鏡的時空之能,時之道非是時間穿梭,而是預知。
完整的問天神術結合昆侖古鏡,據說可知未來過去——當然不可能事事皆知,否則上古天機門也不至覆滅。
可惜,由于昆侖鏡認寧夜為主,即便是辛冉子也無法使用昆侖鏡進行蔔算。但是能得回完整的問天術,辛冉子已然知足。
看向寧夜的目光更是盡顯溫暖:“你很好,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的第九弟子了。千機殿一事,切記保密,不可讓其他人知曉。”
從這天開始,寧夜正式進入天機門下。
天機門小門小派,人丁不旺,掌教辛冉子一共有九個徒弟,再加上分支弟子和仆役,整個天機門總數不過百人。
盡管如此,天機門內到算和睦。
辛冉子對寧夜極為重視,将其視為天機門未來中興之人,因此寧夜獲得的待遇也極好,有什麽天材地寶,都會第一時間想到他。寧夜本資質普通,但在辛冉子這般悉心培養下,卻也是進境迅速。
時光荏苒,轉眼便是三年過去。
序(中)
燕花蕩位于天機山南部,這裏是水鄉之地,溧水河自上而下,滾滾而來,進入燕花蕩後,被此地錯綜複雜的地形分割成衆多之流,水流減緩,澆灌了各處土地,也帶來了一片豐盛沃土。
一條小漁船此刻正在河面上緩行,漁網不時撒下。
旁邊的小茶寮裏,幾個過路的游客正在歇腳喝茶。
坐在最外面的是名女子,雖是女性,卻膀大腰圓,壯碩如牛。最關鍵的是一邊喝茶竟然還一邊摳腳,時不時還放到鼻前聞幾下,甚是享受的樣子,行為與粗魯男子無異。
和她坐一起的是個書生和圓臉姑娘。
那書生搖着折扇,每當那山一般的女漢子把摳腳的手舉起時,便用力狠搖幾下扇子,許是要将那臭味都扇走。
圓臉姑娘則托着下巴,發着呆,不知在想些什麽。
旁邊座位上,還坐着一個駝背老漢,正自吃着花生,看看碟裏的花生不多了,便喊了聲:“小二,再來一碟花生,再來壺酒。”
“好嘞。”小二走出來,卻是個年輕小夥子,眉目清秀。
為那駝背老漢奉上花生與酒,只是動作當真毛手毛腳的很,手一歪,壺中酒竟然灑在老漢身上。
老漢大怒:“你怎麽做事的?”
那小二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已是拿着手裏渾濁的毛巾為他擦掉身上酒漬。
那駝背佬罵罵咧咧半天,方才息了火氣,道:“重新上壺酒來,算你的。”
“是是。”那小二忙重新去拿酒。
旁邊的圓臉姑娘見了有些生氣:“這老頭也未免欺人太甚了些。”
摳腳壯女便嘴一撇:“莫管閑事。”
旁邊的折扇公子便搖頭:“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此謂修身在正其心……小師妹,煩事勿擾。”
圓臉姑娘冷笑:“沈臨新,偏就你有這許多酸話。若真是煩事勿擾,那我們這番下山又有何意義?還有,我現在不是小師妹,是八師妹!”
後面一句,語氣尤其的重。
那折扇公子便嘻嘻一笑:“師妹說的是,是我多言了。”
“切。”圓臉姑娘便抱起手臂,繼續發呆,目光直直的看着湖面。
湖面上,漁船上的漁民仍在打魚,一片安靜祥和的氣氛。
可就在這時,湖面驟起波瀾,一道波浪無風自動,沖天而起,竟形巨浪大潮,向着那漁船壓下。
“來了!”目睹此景,圓臉姑娘非但不慌,反倒興奮起來。
波浪滔卷,從湖潮中湧出一只雪白大魚,看起來甚是美麗,只是張開大口的一刻,卻露出森森獠牙。
乘着風,破着浪,已對着船上漁民咬下。
站在船首的漁老大也是名壯漢,方面大耳,中庭飽滿,一望可知是孔武有力之人,可就算如此,眼見此景,照理也應吓得龜縮。
他卻偏不,眼見那白魚出現,大笑道:“終于等到你了!”
說着用力一踩船頭,那船猛地下沉了一截,人已淩空飛起,對着那雪白大魚就是一拳。
看似普通一拳,轟在那雪白魚妖身上,同時揚起一道紫色電光,打的那魚妖發出尖利怪叫。
那魚妖立知不好,也不纏戰,竟是轉身就跑。
“想跑!”漁船上已又出現一人,卻是個白白淨淨的胖子,仿佛一個富家翁。
對着湖面一指,就見湖面上波瀾狂卷,竟形成一片遮天水幕,那魚妖本通水性,可是撞在水幕上,竟不得出。
“逆水陣!”魚妖已發人語:“你們是天機門的人。”
“哎呀,讓你看出來了,果然你這小妖眼光還是不錯的嘛。”那白淨胖子笑道,他是天機門六弟子封不停,最擅陣道,這刻一出手,便封住了那魚妖逃逸之路。
先前的方面闊耳大漢已大笑着連轟數拳,每一拳都是烈日當空,天雷滾滾:“你這魚妖為禍鄉裏,食人無數,今日正是授首之時!”
魚妖大驚:“曜日拳,天雷咒,你是辛冉子的大弟子趙龍光!”
“知道的到不少!”趙龍光拳勢越發威猛。
同時漁船上已又出現一名灰衣男子,揚手打出一道道風索,卷向魚妖。
他叫尹天照,天機門中排行老七,最擅困縛之法。
只是他剛出手困縛,趙龍光卻一拳将那些風索轟碎,叫道:“不用你來,我自己對付它,你在旁邊掠陣即可。”
聽到這話,茶寮裏的圓臉姑娘一捧額頭:“大師兄又來了。”
這圓臉姑娘便是辛冉子的獨女辛小葉了,九弟子中排名第八。
趙龍光最是好戰,能單挑的絕不群毆。
這魚妖實力雖強,卻和他一樣,也不過是華輪境界,又何懼之有。
這刻趙龍光狂暴出手,雷聲滾滾,直打的天地變色,連帶着附近的百姓也都吓壞了,紛紛尋地躲避。就連那小二和駝背老漢都吓得龜縮在桌下瑟瑟發抖。
這邊趙龍光還在和魚妖戰的起勁,那魚妖雖然妖力強大,卻終究漸漸不敵,眼看趙龍光一拳猛過一拳,心一狠,突地張口吐出一顆血色珠子,那血珠內射出一道血箭,正中趙龍光。
魚妖大喜:“中了我的精血箭,看你還不死。”
沒想到趙龍光只是晃了下身體,獰笑道:“你聽說過老子的名字,卻不知道老子有個外號,叫嗜妖之龍嗎?”
什麽?
這才想起傳說中趙龍光好像是天生異血,先天含有妖之血脈,所以最不怕妖毒,本以為是謬傳,沒想到竟是真的。
那魚妖只是呆了一下,就見趙龍光重拳已然轟下,直接将它的腦袋都塌一塊,那魚妖知道已無幸理,凝足所有妖力,血液如利箭暴射趙龍光,最可怕的不是箭威,而是妖血有毒。
趙龍光卻恍若不覺,任由血箭入體,已将這魚妖徹底轟殺,順手将妖丹抓入手中,看看癟了大部分的妖丹,搖頭嘆息:“可惜,被它消耗太多,終非完美了。”
說着已乘風破浪,來到岸邊。
“大師兄好厲害!”辛小葉已跑過去:“就知道大師兄一出手,就能解決這魚妖。我們根本就是多來這一趟,還搞什麽三重布置,真真是多餘了。”
沒想到這話剛出,趙龍光面色陡變:“閃開!”
已一把将辛小葉推了出去。
就見一片黑色液體飛濺而至,沖過辛小葉先前站立之處,落于一棵樹上,整棵大樹便瞬間枯萎。
與此同時,那壯碩女和折扇公子已同時出手,打向不遠處草叢之中,一條大蛇已從草叢中竄起,也不戀戰,卻是飛快逃竄,速度快如疾風,壯碩女和折扇公子一時竟追不上。
就在這時,天邊一道劍光驟現,刷的落下,正斬在那大蛇七寸處,一劍兩斷,大蛇翻滾着噴塗出無數毒液,劍光滌蕩,卻無一滴鮮血能夠碰觸到對方。
待到劍光歇之,才發現那是一名白衣飄飄的持劍男子,卻也是難得一見的英俊之人,落下時還極為騷氣的甩了一下頭。
“二師兄厲害!”辛小葉已開心的叫起來。
老三沈臨新卻不屑的揮動折扇:“賣弄風情。”
這喜歡賣弄風情的男子叫林雨風,最擅劍道,有個外號叫禦風劍,可見其出劍之快。
這刻林雨風姿态潇灑的走過來:“果然還有一只妖物隐伏在側,卻終究逃不脫我的快劍。”
“明明是逃不脫小師弟的計算才對。”
林雨風身邊已又出現一人,卻是青臨。
這邊那摳腳女已從大蛇身上取出一物,乃是此蛇精華凝聚的一顆毒丸。
随手一抛,卻是抛給了旁邊的店小二:“喏,這就是你要的東西了。”
那店小二正是寧夜,接過毒丸,喜笑顏開:“多謝五師姐。”
摳腳女叫山柔,天機門中排行老五。
這趟除妖,天機門的九個弟子卻是全都來了。
旁邊的駝背老漢吓的瑟瑟發抖,跑到寧夜腳下跪倒:“老漢不知是仙人,先前唐突,還請仙人饒命!”
寧夜微微一笑:“無妨,不知者不怪。”
那駝背老漢松口氣,便欲離開。
寧夜卻道:“我可沒說讓你走啊,對我無禮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但是這縱妖害人的事,我可不能放過你啊。”
駝背老漢一呆,身體猛然僵直了幾分,就連天機門其他幾人都為一震,同時圍了過來。
回頭看寧夜:“小老兒不知仙長在說什麽。你們明明是來除妖的,小老兒是人,可不是妖啊。”
寧夜輕輕搖頭:“你可以繼續裝,但你以為如果只是為了對付這樣兩只普通的妖物,我天機門至于門下弟子全部出動嗎?”
那老漢面色陡然一變,身體突然直了起來:“天機門真愛多管閑事!”
随着他身板挺直,背後的駝峰驟然爆裂,從裏面竟然沖出無數妖蜂,密密麻麻沖向衆人。每一只妖蜂都大如拳頭,速度飛快,毒針甚至可破護體真罡。
這一下變起肘腋,趙龍光等人也措不及防,一時紛紛出手躲避。
趙龍光天生妖血,不懼妖毒,拳風所到處,妖蜂盡喪;林雨風蕩起劍光,将所有妖蜂都阻于劍網之外;沈臨新則低叱一聲,身邊已環繞出一片片奇特的銀色符文,那些妖蜂竟不得近身。
青臨則身如柳絮,随風飄動,妖蜂無一可追上他。
至于老五山柔最是簡單,虎吼一聲,全身已變成銅皮鐵骨,那些可破罡風的毒針,卻戳不破她的皮膚。
封不停放出一個随身法陣,将自己牢牢護住,尹天照身上現出大片風旋,所有妖蜂入了風旋之中,便紛紛被彈飛出去。
辛小葉手中彩帶飄舞,所過之處,妖蜂紛紛墜落,卻是直接以攻對攻——她雖然排行老八,但到底是辛冉子的女兒,手中彩帶是一件難得的法寶,足以守護自身。
妖蜂雖猛,卻終無法同時對付這麽多人。
但就在這時,八人卻同時色變高呼:“師弟!”
就見寧夜不知何時已落入那駝背漢子手中。
他的手按在寧夜天靈蓋上,桀桀怪笑:“諸位都是天機門好手,以衆淩寡,老兒不敵,不過還好,還好,終究還有一個弱的……華輪未滿,竟然也敢來惹老夫,卻等于是自送弱點啊。”
這最後一句,卻是對寧夜說的。
天機門九弟子,其他八個都已是華輪境,又以趙龍光林雨風最強,都已是華輪巅峰。
唯獨寧夜最弱,三年修行,藏象巅峰,只差一步即可圓滿。
但藏象境終不過是第一境,又稱學徒境,又怎麽可能是這同樣為華輪巅峰的老頭的對手,只是一招便将其制服。
眼看寧夜落入敵手,衆人都是大急。
辛小葉青臨等人已紛紛叫道:“你別殺他,有話好說。”
“有個屁的好說,你們全都離開,不許留在這兒!”老頭已叫道。
衆人毫不猶豫,同時向後退去。
寧夜卻突然道:“有一件事,你搞錯了。”
“什麽?”老頭一呆,沒有反應過來。
寧夜認真說:“此次除妖衛道,是我師傅交給我的任務,算是我的一次師門考驗,所以這不是多管閑事。”
“那又如何?”老頭不解。
“意思就是……那兩個妖,可以由師兄們殺,但你,必須是我來殺。”寧夜認真回答。
老頭被寧夜的說法弄的一愣一愣:“你……你殺我?你師傅是想你死嗎?”
“不是,只是師傅信任我。要知道,打敗一個人,或許要靠實力,殺一個人,卻未必需要。”寧夜笑嘻嘻道。
聽到這話,老頭心中陡然生起一絲不妙感:“你……”
寧夜已嘆氣道:“你忘了你喝了我的酒,吃了我的菜嗎?”
老頭大駭,突然間發現自己一時竟全身無力。
寧夜輕飄飄從他掌控中走出來,來到衆人身邊。
辛小葉又驚又喜:“原來你早發現他有問題,給他下藥了,好小子,有你的。你怎麽知道的?”
寧夜微笑:“妖物食人,對財物卻是沒有興趣的。我看過師傅給的所有資料,發現這段時間,凡是被此間妖物所害者,竟然連財貨都不見蹤影。那時我就知道,此事多半還有人在背後作祟。”
“你就不怕找錯了?”山柔奇怪。
寧夜攤手:“誰叫他裝駝背裝的太不象了呢。駝子走路,身體前傾,腳印前重而後輕,這個人卻壓根不是如此。其實他本可以不留腳印的,只是想裝凡人,又裝不象。我先前故意打翻酒在他的身上,為他擦拭,察覺他駝峰背後有動靜,就知道這駝子是我要找的目标了。”
“那也要小心弄錯人。”趙龍光皺眉,寧夜的分析雖有道理,卻依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