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條橫穿手掌心的刀疤
童依茫然地睜開眼，意識像是被揉成一團的紙，皺皺巴巴，痕跡淩亂。
她不是……正站在越哥面前拿禮物嗎？
禮物呢？！
眨了眨幹澀的眼，她側過頭看向坐在病床邊的陸穎女士，慢慢回過神來。
“媽……”
陸穎忙不疊應了一聲，“依依，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有哪裏不舒服嗎？要不要喝水？”
童依輕輕搖兩下頭，喉嚨幹澀地滑動兩下，“媽，我手機呢？”
陸穎立即轉身從一旁拿過充滿電的手機遞到童依面前，手機直接面部解鎖，一張熟悉的壁紙躍入眼中。
壁紙上的人手裏握着銀色的麥克風，無名指上貼了一個彎彎白色月亮貼紙，唇畔帶着笑意，雙眸微閉。黑色頭發末端塗上了一些似月光般閃亮的銀粉，細碎的銀粉簌簌落下，墜在他低垂的睫羽之上。
在看到這一壁紙那一瞬，“宋時越”和“車禍”這兩字眼一并浮現在童依的腦海裏。
她指尖發顫，握緊手機直接點開微博，位居第一的熱搜霎時間映入眼中——
#宋時越遇車禍意外身亡#
手機差點從掌心滑落，她強忍着寒意，用冰冷的指腹點開詞條。
率先看到了最熱門的微博：
@叭叭扒扒：#宋時越遇車禍意外身亡##宋時越告別會#知名音樂人宋時越于三日前遭遇車禍，今日告別會正式結束。宋母稱感謝所有粉絲的來送別，并宣布宋時越的所有的財産都将用于慈善。
微博之下附帶了一個視頻，在WiFi情況下自動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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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輛車的行車記錄儀。
車禍當時所發生的一切都在這個視頻裏。
一輛黑色面包車從大盛橋上駛來，車速越來越快，在喧鬧的黃昏中撞上宋時越的白色保姆車，那一剎那巨大的爆炸聲和周圍人尖銳的叫聲充斥了整個世界。
畫面一轉，鏡頭切入到告別會上——
排着隊來悼念的人充滿整個殡儀館，兩側擺滿了潔白的花，在每個人的淚光之中，最終定格在黑白遺照上。
照片失去了色彩，而照片裏的人笑得很溫柔，将這冰冷的黑白增添了不少的溫度。
宋時越的人生就這樣，定格在三十歲的某一天。
視頻播放到了盡頭，自動跳到了下一個無關的視頻。
童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眼眶裏無聲無息蓄起來的眼淚從眼角滑落。
外面的天空灰蒙蒙，來勢洶洶的雨從烏雲之中墜落，将整個世界都砸得淩亂不堪，雨聲漸大，她緩緩放下手裏的手機。
劉茵，莫婷婷，王怡，FORONE見面會，十四歲的宋時越……都是一場夢嗎？
沒有什麽穿越，沒有什麽見面，都是她的幻想。
現實中沒能救得了越哥，所以才不甘心地做夢去逞英雄一次……
陸穎心疼地看着女兒這幅樣子，伸出手給她理了下頭發，“你在醫院再好好休息幾天，我先去給你買粥。”
童依搖了搖頭，強撐着從床上坐起來，臉色發白：“不用了。我要去一個地方。”
“可是——”
“媽。”她打斷母親的勸阻，嗓音裏裹上哭腔，“……來不及了，告別會今天就結束了！”
陸穎一頓，殷紅的嘴抿了抿，轉身幫忙收拾。
給女兒嫩黃色的包裏裝了一盒溫熱的牛奶、一包紙巾，充滿電的充電寶和數據線。回頭看見童依轉着病號服站了起來就急着走，連忙展開一件外套裹住她。
“下雨了，天冷。”陸穎拉着她給她扣扣子，提包讓她背上，末了摸摸她的臉，“少哭點，沒給你準備多少紙。”
童依吸了吸鼻子，用力抱了一下媽媽，轉頭往外跑去。
外面的雨不知何時收斂了起來，成為淅淅瀝瀝的小雨，零碎地落在積滿雨水的坑窪地面上，激起一圈圈漣漪。
白色的鞋踏過水窪，童依背着包坐上出租車內，對司機師傅說：“師傅，去明怡路殡儀館。”
“殡儀館？”司機師傅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她，“我今天已經送了好多小姑娘去那邊了。你也是那個……那個叫宋時越的粉絲嗎？”
童依用力點下頭，眼眶裏的淚更多了。
“哎呀小姑娘別哭啊……”司機師傅急忙安慰道，“從這裏轉過去很快就到了，你別急別急。”
話音落下，司機師傅踩下油門，輪胎加速旋轉，碾過了細雨堆積的水窪，一路朝着鮮花錦簇的地方前行。
她的額頭抵在玻璃上，紅着眼不斷刷新有關于宋時越的消息。
這一場車禍已經被判定是意外了。
死去的不僅僅只有宋時越，還有保姆車上的經紀人和助理，以及另一輛車上的三個女生。
現在網友的熱議都聚焦在宋時越身上，許多人都不敢相信如此年輕的他，以這樣的方式消失在世界上。
【宋時越就是那種歌比人火的明星，我聽過他的歌，很治愈很治愈的！沒想到長得也很好看，可惜了……】
【我的天！震驚我全家！】
【不是粉絲的我都感覺到難過了，那他的粉絲該有多傷心啊……】
【才三十歲啊，人生還有好長的路。真的是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誰先來，太可惜了。】
【嗚嗚嗚嗚，FORONE還沒有解散的時候，我最喜歡的就是他了！】
【他的那些前隊友呢？沒有去悼念的嗎？聽說他們團私底下喜歡搞小團體孤立人，現在人死了連個屁都不放？】
【隊友已經在趕去殡儀館的路上，樓上不要胡亂揣測好嗎？】
【本路人對他觀感很好，沒緋聞沒什麽黑料，挺幹淨的一個男孩子。】
【之前看他上過幾次熱搜，好像都是私生飯鬧事他發文制止，之前還覺得煩。這次是他最後一次上熱搜了吧……】
童依安靜地看着實事更新的動态，看着下面的評論，眼裏的淚砸到屏幕上。
她抽噎着從包裏拿出紙擦鼻子，行駛的車停下等紅綠燈，她濕着眼擡起頭，發現此刻到了大盛橋紅路燈的路口。
也就是宋時越的出事地點。
童依擡手搖下車窗，細細的雨絲飄到她的眼中，将她的眼淚帶走，視線更為清楚，可以清晰的看到橋邊的景色——
滿橋白色的花。
大小不一、品種不同的白花就放在橋邊的護欄外，遠遠望去就像是原本就生在橋上的花，在綿綿細雨裏搖晃，美不勝收。
在這裏，宋時越的生命消散。
而此刻，他的月光們重新給這座橋賦予了別樣的生命力。
童依鼻尖頓酸，哇的一下哭出了聲，吓得司機師傅差點在紅燈下一腳踩上油門。
她留着眼淚看到又有幾個人手裏拿着一枝花放在了護欄外，與其他的花融為一體，更是哭的無法自已。
司機師傅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好加快速度前往目的地。
雨水順着疾行的風吹入車內，将哭聲沖散，風景飛速掠過，二十分鐘後，抵達了殡儀館。
此時，下午六點三十四，因為濃厚的烏雲，夏日裏本應該還亮堂的天已經進入了陰霾之中。
童依背着包站在殡儀館之前，腳邊的花圈已經擺滿了門口，只留下其中一條小路供人穿梭。
然而透明的玻璃門口上了鎖，昭示着告別會已經結束了。
她還是沒能趕到，就晚了那麽一點點。
童依渾身一冷，無力地蹲了下來，頭埋在雙膝之間，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淚，無聲地哭着。
地上的水窪被她的眼淚濺起漣漪，成為周遭寂靜中唯一有波動的地方。
她不知道蹲了多久，蹲麻了腳也沒什麽感覺，直到肩膀被輕輕拍了一下。
“一一？”
一個女生的聲音從頭頂傳過來。
童依緩緩擡起頭看過去，發現是宋時越粉絲後援後常常見面一起做手辦的小姐姐。
童依在粉絲群裏名氣不小，主要是因為學美術的她經常在微博更新漫畫版越哥的小劇場，每日還都會畫宋時越近日穿搭的圖或是一些素描。有些圖會授權給粉絲做手辦。
許多月光在童依微博下收圖比去超話打卡都勤快，嗷嗷嗷地叫着抱圖，鎖屏每日一換。
很快，許多粉絲都關注了她的微博@一只甜月亮，稱她為一一。
線下活動她也參與不少，慢慢的，面基的月光越來越多，和許多管理員也熟悉了起來。
其中見過最多次聊的最來的，就是做手辦的粉絲巨巨@抹茶芝士奶蓋。
童依站起來，腿陣陣發麻，看着眼前的人，“奶蓋？”
奶蓋也像是剛剛哭過的樣子，發現童依眼角還挂着淚，立刻又憋不住了，癟起嘴又想哭，卻猛地仰起頭，給自己眼睛扇風。
“不能哭不能哭，再哭明天眼睛又要腫了……”
童依垂着頭抽出一張紙給她，“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剛。”奶蓋睜大眼睛擦眼淚，“其實我昨天已經來過一次，這次是來和會長見面的。”
“會長？”童依頓了頓，吸着鼻子疑惑地問，“何姐也來了，她不是懷了寶寶正在住院嗎？”
奶蓋動作一停滞，皺着眉頭反問：“什麽何姐，我們粉絲後援會會長是茵茵姐啊。”
“……？”
童依歪了歪頭，可記憶中根本沒有這樣的人，眨巴着眼無聲地質疑。
奶蓋也不知現在是個什麽情況，拉着她就往不遠處的餐館走去，“既然你也來了，我們就一起去吧。”
當童依坐在餐桌前，看見奶蓋所說的會長時，更加疑惑了。
粉絲會裏所有的管理人員她都見過面，可以确定的是，眼前的女人她根本就沒有任何印象。
但是奶蓋卻像是非常熟悉一樣，一口一句叫着茵茵姐。
那人也是第一次見到童依，腼腆地朝她笑了下，側過身子打了招呼，“你就是一只甜月亮吧。我經常在你的微博裏存圖的，總算是見到真人了。”
童依輕輕點頭，握住她伸過來的手。
她繼續說道：“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劉茵，你可以叫我茵茵姐。”
“您好。我是……”童依下意識想接話，卻忽而停住，震驚地看向眼前的人，聲音驟然提高，“……劉茵？！”
劉茵？
這名字太遙遠卻非常耳熟，她的腦子裏噼裏瞬間啪啦炸開，倏爾想起了什麽，握緊劉茵的手，垂眸翻開她的掌心。
那上面有一條橫穿手掌心的刀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