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訓人 确實挺酸
第三場發布會, 隔天舉行,地點在事先談好的雨清茶館。
場地在前一天已經布置妥當,溫知著怕有缺漏, 一早帶寶枝、寶葉二人再檢查一番,将不完善的地方完善一下。同時,徐春霞已在旁邊就位, 等發布會結束,她和寶枝一起登記收賬, 寶葉則負責維場。
有書館內,安排的是新來的賬房和夥計, 如果有人不想排隊,或會慕名而去書館訂購。
隔壁茶館掌櫃看到她們忙裏忙外, 很是不屑。
有夥計瞅着他的臉色,問:“掌櫃的, 對面會不會起死回生啊?”
掌櫃鼻子出氣,嗤笑道:“花裏胡哨, 上不得臺面。以為這樣就能起死回生,想得未免太簡單了。”
他完全沒放眼裏,任由他們瞎折騰, 全然不放心上。
雨清茶館內,此刻, 一切準備就緒。
參會人陸陸續續就位,算着時間,就等開始。
已經成功舉辦兩場發布會, 這一場雖換了地方,應該也不會有大問題。
誰知,一開始便出了岔子。
趙婉儀甫一上場, 未等開口,立時便有學子嚷嚷起來:“今日為何多了一人?我們要聽尤言夫子學生的課!”
“對,我們要聽溫三公子的課!”
“俺是來聽溫三的課的!”
“為啥上來一個姑娘家的?”
“姑娘還是回家繡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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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這句,滿是不懷好意,大家哄堂大笑。
被哄笑聲包圍的趙婉儀,臉色漲紅,眼神無措,隐有淚意。
有學子看到,問:“她是不是要哭了?”
其他人立即應和:“嘿,是啊。”
溫烨霖雖和趙婉儀不對付,那是工作上的事,誰讓對方老想搶他飯碗。但他才不會像這些人,做這種沒品的事。
再說現在,他們合作搭檔,人家替他分擔來了,把她趕下去,不就意味着他又要成那頭累死的牛?
那可不行。
于是,學子們罕見他沉了臉。
“閉上嘴吧你們。”
溫烨霖難得顯露少年傲氣,冷淡地瞟向衆人。
“人家還沒說話呢,你們七嘴八舌就吵嚷起來了,一人一句挺來勁啊,跟長舌婦似的。”
這話又毒又狠,絲毫不留情面。
溫知著和他初見,便是這幅模樣。
看樣子還收斂了些,當初對她手下留情了。
溫知著本想直接上去互場,見狀,腳步一頓。
溫烨霖隔着人,甩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
這時,面皮薄的瞬間紅了臉,吶吶說不出話。也有人被他一說,愈加不服氣,梗着脖子,粗聲質問他:“溫三,你怎能如此說話?”
溫烨霖輕笑:“我為什麽不能?你倒是說說看。”
那人正要回答。
“難道我說錯了?你們剛不是長舌婦之舉?”
那名學子怒:“你!”
“我怎麽了?是我說得太對,你激動得說不出話了,對不對?”
“……”
他是氣的,好不好!
趙婉儀意外溫烨霖為她說話,朝他感激一笑。
溫烨霖偏過頭,別扭又小聲:“行了,別傻笑了。人意見大着呢,你想想怎麽收場吧。”
饒是如此,趙婉儀仍小聲道:“謝謝你。”
溫烨霖:“別謝了,快開始吧。我姐她急了。”
趙婉儀定了定神,使勁攥了攥拳,指甲掐進肉裏帶來痛意,使她整個人瞬時清明幾分。
剛剛,如若不是溫烨霖打圓場,也許她會下去吧。
現在,既然她選擇留下來,就要好好證明自己。
她是女子不錯。
不光繡花比他們好,讀書也比他們厲害。
是以,整場發布會,趙婉儀成了主導者,盡情展現自我實力。溫烨霖與她風格不同,卻各有千秋。
前者擅長大局觀,從立體面着眼,教人如何把握考題,進行破題,這與他自小的見識眼界有關,見識不凡,言之自不會空無一物。
很多學子卻受限于此。
他們無這樣的眼見卓識,短時間內,也無法迅速建立這種整體意識,大局觀在落筆時便有缺漏,往深處寫容易誇誇其談,言之無物。
趙婉儀恰好與之互補。
她擅長從小處着眼,從細節入手,層層遞進,逐步深入,在一點講透闡明後,往外延展,提出另外可能。
她聲音柔和,講起知識如細水長流,卻似風過水面,緩緩推動水波,直至掀起層浪。
同樣的題目,她和溫烨霖是兩種做法,着眼點一大一小,更全面,也更立體,瞬時發人深思。很多學子本來苦惱許久,經她一點,如醍醐灌頂,明晰很多。
一場發布會下來,那些人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管她姑娘少爺,能教他們的,就是好人!
之前鬧騰叫嚷最兇的,羞愧難當,在她講完後紅着臉來道歉。趙婉儀微微笑,表示不在意。她這番大度之舉,旁人看在眼裏,更覺慚愧。
溫三說得對。
他們的的确确是長舌婦。
會上的成功,帶動會下的收益。
茶館門前也排起長隊,雨清老板審時度勢,與溫知著商量後給他們發了號碼牌,如此一來,排隊人可坐着等。
幹等也無趣,尤其是手頭寬裕的少爺。
一個人要了茶水點心,自然就有兩個、三個、四個……以至于後面再來的,沒怎麽問也跟着點了東西。
就這樣,雨清茶館大半日都人滿為患,後來溫知著他們撤了,也有路過人瞧着這間學子甚多,想沾沾讀書人的喜氣,便跟風進去喝茶。
對面掌櫃瞧見了,心裏直冒酸水,嘴卻硬得很:“也就這一天罷了,得意什麽啊。還真以為能起死回生啊,想得美!”
夥計:人家想得美不美不知道,你是怪酸的。
更讓他酸的是,雨清日後還真起死回生,一躍成了上京最大的茶樓。
這是後話了。
話說回來,四喜街在東北角,雨清在西北角,後面有兩場發布會分在西南、東南兩地,最後一場又回到了四喜街。
原因在于,溫知著留了鈎子,很多人為之精神一振。
大印讀書人皆想考科舉,府試不過是第二步,後面呢?後面才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人人都想被上天眷顧。
大家嘗到府試學習法的甜頭,未嘗不想有院試的、會試的,乃至殿試的。
最後一場,溫知著交代溫烨霖和趙婉儀二人,提到這個後續打算,但不要把時間說死,讓大家抓心撓肺,能持續關注大印書局,而非一挑子買賣。
這場之後,還有人來找到他們,想再聽課,請他們再舉辦發布會,被溫知著拒絕了。
過猶不及。
何況,也沒精力。
府試這本書的刻版工作幾近尾聲,印刷也緊鑼密鼓排上。
這會兒,溫知著正在印制室訓人。
“如果不是劉桂花發現了,是不是就打算糊弄過去?”
底下人不服氣:“就她個不識字的多事。”
溫知著臉色一沉,聲音也變得嚴厲:“她一個不識字的,都能發現問題。你識字,你沒發現。接下來,是不是要把你們兩個換換,工錢也掉個兒啊?”
“換就換,大不了不幹了。再說,本來就是安排不合理,又不是我的錯。就這活,是個人來都能做錯。”
吳全硬聲回。
“那你說說,哪裏安排不合理?”
既然他有不滿,溫知著不能放任,以免影響工作。
這回能及時發現,下回可不一定。
吳全嘟囔:“說了您也不會聽。”
溫知著:“你不說,我确實沒法聽。”
吳全能有不滿,其他人或許也是。
“說吧,你們覺得哪裏不合理?”
她看向其他三人。
他們猶猶豫豫,終是有人大着膽子站出來,小聲道:“東家,俺們覺得分批印,不太合理。”
“怎麽說?”
“就說俺們印前十頁吧,印了一百份,後來印刻室送來後面的幾個印版,俺們就印後面,再印一百份;然後,又來說,數量得加,俺們又去印前面的,前面的沒印完,新的印版又來了,再印後面的。這一來二去,咱們這地方又不大,可不就放亂了。”
“是啊是啊,東家。這一會新的、一會兒舊的,數量也一會加一個數,還不如一起印,肯定不會錯。”
另外一個人接道。
溫知著聽明白了。
分批印刷确實會産生類似問題,不過他們的方法也有問題。
“以後你們分兩個本子記錄,一個是印數跟進,一個是印版進度。因為我們用這種方式,如果一次性印很大量,你們根本顧不過來,會出現平常無事可幹、一幹就累死的情況。”
溫知著說道。
這讓她不禁思考,到底有沒有必要養大批印刷工。
看來得回宮問問,官方印廠啥時候有。
她接着道:“之後,你們再印,便這樣來:倘若先期數量是一百,刻版室給你們一批版子,這批印夠量後,下一批版子應該也到了,便接着印下一批。這時,如果說追加數量,沒關系,本子上記下來,但不開印。你們先完成第一批數量,完全搞定之後,再做第二批。”
“這個完全搞定,包括最後裝訂成書。明白了嗎?”
四個人低着頭應聲。
溫知著臉色并未和緩,說:“這種事是可以解決的,錯了及時改了也行。但是我聽劉桂花說,她跟你們說順序混了,你們置之不理,她才急得找我過來。”
原話比這更難聽。
“你一個睜眼瞎知道什麽?”
“走走走。”
劉桂花沒将原話告訴溫知著,只是說明了情況。
這四人才不管她如何說,只知她告了狀,看她的眼神隐有不善。
此時,被溫知著一提,吳全四個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飛快接道:“東家,根本沒有的事。劉桂花跟俺們說了之後,俺們一時忙不開,想着一會空閑了再看,沒成想她就把您找來了。”
“小題大做,小題大做。”
其他人附和。
劉桂花漲紅臉,眼神震驚,死咬着嘴唇,沒有說話。
溫知著看向她,問:“桂花,他們說得是真的嗎?”
劉桂花張張嘴,剛想說“不是”,收到吳全威脅的眼神,登時低下頭,小聲回:“是。”
“既然如此……”
溫知著看向印制室所有人,說出自己的決定。
五人皆有懲罰,其中四個印刷工給了硬性要求,倘若這次印刷、裝訂出現問題,影響到口碑,就直接走人吧。
這個懲罰重了些,意在敲打他們。
一共就五個人,工作做不好,心思放在旁的地方,要之何用?
至于劉桂花,自己點頭承認,算是無故搬弄是非,罰了她銀錢的同時,溫知著讓她加入裝訂行列。
“雖不認識字,會做針線活吧?”
“東家,會的。”
劉桂花很沮喪。
溫知著道:“既然這樣,等到全部印好了,你和他們一起裝訂。這回是線裝書,用得上你。”
劉桂花猛然擡頭,眼露驚喜。
她以為,東家之後要趕她走了,結果給了她新活。
“謝謝、謝謝東家。”
劉桂花鞠躬道謝。
臨走前,溫知著多看了她一眼,到底沒再說什麽。
出了這個岔子,印刷停了一天。溫知著和他們一起,把印好的書頁一張張翻過,确認沒有亂序的,按照頁碼擺在溫知著新做的多層架子上。
這也是他們提出地方小,溫知著又去找了蕭氏,趕工做出這個,以提高空間利用率。
這日,是三月最後一天,印刻室交付最後一版,也就是說,刻版最後用了十五天,加上先期耗時,整整一個月。
拿到最後的印版,印制室經過教訓,趕緊排上流程。然後,溫知著命寶葉去找一批手腳利索的臨時工裝訂,争取五天內做出全部書冊,勉強讓人在府試開考前十天拿到書。
不過,她計劃,以五百冊為準,分批交付,也許有人會早拿到手。
畢竟,考試在即,黃金時間不能耽擱。
她松了口氣,一擡頭看見徐春霞過來。
對方急吼吼的:“東家,您去書館看看吧?”
溫知著問:“怎麽了?”
“書館門口來了批學生,嚷嚷着要退錢呢!”
“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來了。”
溫知著神色一凜:“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