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撒不成嬌
那天晚上沈容晏就真的被謝嘉承帶回了家,然後第二天一大早被叫醒,打着瞌睡回了片場。
以至于沈容晏打心底裏不希望謝嘉承再來探班了。
一來一回這三個小時的車程他實在覺得浪費——他的生理需求告訴他,他現在是個年輕人,真的很缺睡。
尤其入組一個月之後葛楊又給他找了一檔綜藝節目,讓他當常駐主持,他每周四晚上都得飛去F市,休息幾個小時,花五六個小時錄完節目之後再大晚上飛回來,睡六個小時後第二天又去拍戲。
然後過了一個月之後,之前拍的《夜行錦州》又要跑宣傳了。
于是又開始間歇出劇組跑宣傳,也是那種半夜趕飛機完了馬上飛回來第二天再拍戲的模式,這種連軸轉的工作都快把他折磨壞了。
他以前不是沒體驗過這種高強度的工作,相反,他以前二十五歲之後幾乎年年日日都這樣,但是傅思冉的身子跟他的遠不能比,弱得一批,特別容易低血壓低血糖和感冒。
這天,已是半夜十一點了,他跟姜淼從機場回來,因為太困了,車裏又暖和又安靜,以至于他一上車就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別人背上,四周夜色昏沉,只有路燈亮着,背他的人走得很穩很小心,身體只有幅度很小的起伏,好像每一步都很謹慎似的。
他迷迷糊糊間,聞到了一股冷杉樹的香氣。
是謝嘉承嗎?
還是說自己是在做夢?
他忍不住把手抱得緊了一些。
好久沒有讓別人背自己了。
成年人的世界是沒有“委屈”兩個字的,所有的心酸痛苦都是生活的本來面目,因為懂得這一事實,所以也沒什麽好抱怨的。
再往前一點,他父母很早就過世了,幼稚懵懂和年少輕狂時所經歷的孤苦,即便想與人說也無人可說,更不必說跟人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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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只有更小的時候,七八歲的時候,因為生了病,媽媽背着他去衛生院。
夜深露重,媽媽不高大的身形佝偻着,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似乎長得走不完的路盡頭去。
此時回頭,這十幾年來的富貴與榮光,似乎還不如那短短幾分鐘的溫暖。
他思緒飄飛着,燈光卻漸漸明亮,原來是他們走到了電梯口。
背着他的人其實脊背還沒那麽寬厚,只是力氣很大,緊緊、穩穩地背着他。
他好困,眼皮重得打架,他甚至覺得自己好像還在夢裏,有種不真實感。
背着他的人背他進了電梯,又穿過長長的、昏黃的走廊,最後刷了卡,進了房裏。
沈容晏迷迷糊糊地想,原來是回酒店,那剛剛覺得是謝嘉承背自己肯定是在做夢吧?應該是姜淼把自己背回來的吧?
都午夜了,謝嘉承不可能在影視城,還背自己回房間啊。
那人把他放在床上,彎腰給他蓋上被子,那時候,那股冷杉樹的氣味更濃烈了。
他很喜歡這股味道。
“啪。”
他猛地一把,緊緊拉住對方的手。
“淼哥……”
悠然睜開眼,模模糊糊地,看了好半天才看明白,站在床邊的,赫然是一身黑色呢子大衣的謝嘉承。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俊美又斯文的臉好像一塊被雕琢精細的寒玉,那麽冷,又那麽美好。
“燒傻了吧你,嗤。”對方罵着,笑了一聲。
發燒了嗎?可他一點也沒感覺啊?
只不過的确比平時困,比平時累。
“真倒黴,每次你發燒都被我碰到。”那人抱怨着,伸出另一只手,屈起修長的手指在他腦門上一敲,“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容晏也笑起來,有氣無力地說:“我就是故意的。”
又說:“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有個項目在這,飯局完了想過來順便看看你,你注意啊,是順便。”
他的聲音像帶着磁性的大提琴音,飄進耳朵裏低沉又迷人。
沈容晏是第一次察覺到謝嘉承的魅力。
也許是因為此時的自己特別脆弱吧,他想。
“你家是不是快破産了?你的保姆車開到一半抛錨了,還是我開車去接你回來,真麻煩。”對方絮叨地說着,卻沒有掙脫他一直抓着他的手。
“嘉承。”
“嗯?”
“如果在你面前的人是沈容晏,你會允許他跟你撒嬌嗎?”
“噗嗤。”謝嘉承嗤笑,看着臉燒得通紅、眼睛半眯的傅思冉,忍不住嘲諷他,“你以為容晏跟你一樣幼稚啊?還撒嬌,我看你是想趁機占我便宜!我告訴你你少做夢!”
沈容晏過了幾秒才消化他的話,閉上眼睛,自嘲地笑了:“是啊,我就是想趁機占你便宜。”
“行了你,都快燒成傻子了還心心念念這種事呢!”謝嘉承把手從他手裏抽出來,“我給你貼張退燒貼,等下去燒點水,你喝了藥趕緊睡,這麽晚了,我還要回去睡覺呢。”
沈容晏卻反手拉住他,烏黑的眼睛不太清明地看着他:“我有點想你抱抱我……”
謝嘉承愣了一下。
這時候的傅思冉五官姣好的臉上寫滿了脆弱,烏發落在他的額上,一绺劉海遮住了他那雙平時明亮如星的黑眸,昏黃的燈光落在他瓷白的小臉上,不得不說,美人的确是美人,即使是病中,也別有病美人的風致。
就像那一日,他從樓梯上滾下來,絕望而倔強地看着他。
只是今天,傅思冉不是演出來的。
謝嘉承的手動了一下。
他想,對方燒成這樣,施舍一下他也無妨。
可是,他又想,傅思冉那麽喜歡自己,如果自己伸手抱了他,他會不會會錯意,以為自己對他也有那麽一點心動?
他不想給他留下這樣的誤會,他也不想再給傅思冉希望。
故而,他到底還是沒有伸手。
他道:“別鬧了,很晚了。”
說着,拉開傅思冉的手,轉身走開了。
沈容晏望着他的背影,心底有點酸澀,也有點失望,不過這一些,很快都化作隐秘的悵然,随着他的阖眼,飄散到無意識的夢海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