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杯茶 不可以
蘇茶有時候其實真的很喜歡那種忙碌的氣氛和感覺, 這和她喜歡熱鬧的環境有一點像，雖然她工作的效率不高，還經常走神, 但完成一份工作以後的成就感和充實感是非常實在的。
所以在接到禾苗的電話後，她忙去找那個助理姐姐借了一臺筆記本電腦，在上面登陸了自己的賬號, 接收了禾苗發過來的圖片集壓縮包。
客廳的桌子有點矮了，她蹲坐在地毯上沒一會兒就覺得小腿發麻不舒服, 她擡頭看了眼程硯的辦公桌椅，木制的方桌厚重大氣, 真皮黑椅看起來質感很好，正面向落地窗, 采光很好，沒坐上去都能感受到那種手腳能完全舒展的舒适感。
雖然能想象到那種舒适感, 但程硯的所有東西，鞋, 衣服，手表，電腦, 包括床頭櫃上的一支鋼筆都能帶給她十層十的心理壓力，存在感強的人總是能賦予周圍物品一些獨屬于他的氣息, 讓人不敢輕易去靠近。
剛冒出頭想過去坐着工作的一點想法很快被她壓下了，她收回視線，避開手上的那根手指, 仔細認真的繼續分類圖片。
……
程硯回來時已經很晚了，屋子裏一片黑暗沒有亮燈，他把門口的燈打開, 外套挂在衣架上，随手松了松領結，走到辦公桌旁放下手中文件時，看到他座椅旁邊多了一跟凳子，方桌上原本靠邊空出的區域也不知何時放上了一個筆記本電腦。
程硯其實一直是一個很敏銳的人，他從不忽略生活中的任何細節，這種習慣會讓他比別人多接受到很多信息，有用的無用的，各種紛亂複雜的信息，他都會在腦海裏迅速将這些信息分類理清，無用的也不會棄掉，只等所有線索連成一條線時，他就能瞬間清楚很多事情發生的原因過程還有結果，甚至還能猜出每一個事件中被關聯着的人的目的。
同時程硯又不是一個完美的人，是人都會有缺點，他的缺點是無法容忍旁人輕易插足他的人生。
能被他接受的人很少，都是跟着他一起經歷了很多也經受住了他考驗的人，像那輛車一樣，成了他人生中不可舍棄的‘老物件’，才會被他接受。
很多人都猜測過他和蘇玫結婚的原因，但都沒有猜中過。
人這一輩子總需要一個能攜手走一輩子的伴侶，程硯的觀念很老舊，他認為獨身主義是對自己也是對家人一種極其不負責任的态度。但他根本無法接受那些想要臨時走進他人生的女人，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了解她們，考驗她們，最後再接受她們。
衡量考慮過後，他答應了和蘇玫結婚，即便只是假結婚，但他也并不是沒有想過和她進一步發展戀情。
但他們之間總是少了些什麽，就算住在了一起還是兩條獨立不相交的線，唯一有一點關聯的共通點是，他們都需要照顧蘇茶。
蘇茶再遲鈍也知道他和蘇玫的相處不像正常夫妻，她悄悄的做過很多事，将他和蘇玫的鞋放在一起，給他和蘇玫買情侶牙刷和杯子，會在情人節的時候給他和蘇玫送禮物，并僞裝成是對方送的……
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發覺她的努力無用以後，逐漸就放棄了。尤其在發現蘇玫私下包養了一個剛畢業的鮮肉大學生後，那段時間，每次他開口叫她時，她都會吓一跳，不會隐藏情緒的臉上寫滿了‘是要說了嗎？’‘終于要說了嗎？’‘還是要離婚了嗎？’等等，忐忑不安的低着頭坐在那裏，像一個即将面臨父母離婚分居該選誰跟誰走難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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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硯一直以為她的變化是從蘇玫說要出國時開始的，但直到今天，看到桌上多出來的筆記本電腦，座椅旁邊的凳子，他才突然又意識到了一點……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悄無聲息的紮根在了他的人生中，并不是他欣賞喜歡的那類人，也沒有和他一起經歷過什麽，還總會給他帶來很多小麻煩，藏着很多小心思……但她就是插足了他的人生，進入了他的生活，還是以一種被迫的形式。
……
蘇茶常被程硯的狀态迷惑。
她坐在凳子上安靜的對着電腦篩選圖片時，發現旁邊的程硯不知何時已經起身站了起來，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就站在她旁邊。能感受到他冷淡的視線落到了她手上，這讓蘇茶忍不住心下緊張。
仿佛又回到了以前被他監督着看書無法走神的狀态，她不禁有些後悔自己不該把電腦搬到他的辦公桌上來，她一緊張就容易出錯，連點錯好幾張圖片又返回去删除重做，她不去看他都知道他肯定皺緊了眉頭。
沒人盯着她的時候，她可能還會做得好一些，但只要有人看着她做，她就會渾身不自在起來，尤其是在程硯冷淡的視線下，她更加束手束腳手心冒汗。
在她又一次弄亂了圖片集，手從鼠标上移開，打算放棄不做了時，程硯放下了手裏的水杯，右手順勢握住了鼠标，左手在鍵盤上點了幾個鍵，将剛才弄亂了的圖片又恢複了原樣。
“做事耐心一點。”他冷聲提醒道。
蘇茶只要擡頭就能看到他的側臉和喉結，她似乎知道兩人距離靠得太近所以不敢亂動，明明已經做過了很多很親密的事，但蘇茶在面對這種情況時還是無法适應，這種距離下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清淺冷冽的氣息，她克制着不要呼吸太多，總覺得當自己聞得太多以後，可能也會變成那些沾染上他氣息的‘專屬物品’。
不過程硯并沒有要為難她的意思，他在留下那句話後就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他一離開，她身上的壓力似乎都消散不少，但身體仍有些僵着不敢動，想要緩解一下內心的緊張感，她伸手拿過蓋在一旁的手機，發現有幾個未接電話。
剛才為了專心工作把手機調成了靜音，蘇茶翻了一下，發現是蘇爸蘇媽打來的電話，還有一個是那天給她留了聯系方式的周阿姨打過來的，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蘇茶正要回撥回去時，她電腦登錄的賬號彈出了一個視頻通話申請框，剛好是蘇媽發過來的，她沒多想，直接用沒受傷的中指點了一下接聽。
那頭蘇媽和蘇爸兩張臉瞬間出現在畫面中。
“茶茶，今天周末你是不是在休息呀！”蘇媽心裏裝着事兒，沒注意到蘇茶那邊客廳環境有點不一樣，還是蘇爸注意到了，“小茶，你姐家裏客廳重新裝修過了嗎？”
蘇爸這句話瞬間讓蘇茶意識到了什麽，她變得有點慌亂，忙想伸手關掉視頻時，畫面外程硯按住了她的手。
“你姐夫也在呀！”蘇媽見蘇茶擡頭往旁邊看，加上畫面中出現的半邊男人身影，因為一直就知道蘇茶借住在姐姐家裏，又想到今天周末，程硯肯定也在家休息，再加上她在想其他事情，就沒覺得什麽不對。
心思細的蘇媽都沒覺得不對，蘇爸更沒覺得不對，反而把話題扯到了‘客廳裝修’上，“我之前就和你媽說過，咱家客廳也該重新裝修了，但她就是不肯，說麻煩什麽的……”
“嗯。”蘇茶沒怎麽聽，坐立不安的，在程硯松開她的手走出了畫面才稍稍有些恢複，但還是顯得有些心神不寧。
“茶呀，你看一下你下周末有沒有空回來一趟……”蘇媽猶豫了半天，還是切入了正題，“就是，你還記得你周阿姨她家的兒子嗎？叫江泉，以前一直和你一個學校的……”
還在念叨客廳裝修的蘇爸聽到蘇媽這話才想起來打這個視頻電話的目的，跟着比劃了一下，道：“就那個小時候經常躺地下撒潑打滾的小屁孩兒，以前上初中就沒怎麽見過他了，只聽得到你家周阿姨和鐘叔叔天天為他吵架，這麽多年了，我還以為他成了個混混了，沒想到去了一趟國外回來居然就出息了……”
“性格也變好了……”蘇媽補充道：“人還長得高高帥帥的，像明星一樣。”
“其實我以前就注意到了，那小男孩兒小時候就長得很好，不過太蠻橫搗蛋，總讓人對他喜歡不起來。”蘇爸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和蘇媽一人一句鋪墊了好一會兒。
最後還是蘇媽說出了口，猶豫的試探的開口道：“茶茶，你要不要下周末回來和人見個面？”說着，似乎覺得自己這句話太突兀了，忙又補充道：“當然當然，媽沒別的意思，你周阿姨也說了，就是想讓你們簡單的敘敘舊，畢竟你們以前是同學，小時候還總愛一起玩兒……”
“對對，就見個面，吃個飯，沒其他意思……”
蘇爸蘇媽一人一句，完全沒有發現視頻對面的氣氛有點不對。
“不不……”蘇茶的搖頭擺手拒絕總會讓人覺得她是害羞了不好意思。
“茶茶不用覺得不好意思。”蘇媽其實偶爾也會擔心與她和蘇爸有一模一樣猶豫不主動性子的蘇茶不太好找對象，又常怕她被壞男人給騙了，所以蘇媽蘇爸早就有心思要替她物色合适的對象。
之前因為一些小時候的偏見對江泉這孩子不滿，但真的見了一面以後，覺得小夥子長得又好看，又會做飯做菜，是真的長大懂事了，還有出息，說是什麽電什麽明星，挺能賺錢的。
前天蘇爸的車啓動不了，忙得團團轉時還是江泉過來幫他修好了車，那時候蘇爸就覺得這小夥子可靠不錯，在周梅請他們過去吃了幾次飯以後，他是越看江泉越順眼，連帶蘇媽都覺得江泉真挺好，慢慢的對他的偏見就淡去了不少。
蘇媽昨天買菜的時候還聽到其他小區有好些人要給江泉介紹對象，這不就心下一急，和蘇爸商量了一晚上，早上和周梅說了兩句，忙就給蘇茶打了電話過來。
“不，不是不好意思……我……江泉……我們是……不是……”蘇茶說了半天沒說個所以然，還因為想到了高中某些事，整個臉都紅了，看起來更像是害羞。
“蘇玫知道這件事嗎？”
聽到程硯冰冷的話聲，三人都愣了愣，蘇茶徹底低下頭噤聲了，蘇媽猶豫着：“……還沒說呢，國外有時差……我們不是怕打擾她休息嘛……”
“是啊是啊……時差時差……”不知為何，蘇爸在面對自家女婿的時候總是沒什麽底氣，說話氣都短了三分。
“那就等你們什麽時候和蘇玫商量好了，什麽時候再打電話過來。”程硯語氣很冷，眼神也像冰塊一樣，隔着一層屏幕看人都讓人止不住的心底發涼，蘇爸蘇媽安靜了，看了低着頭大氣不敢出一個的蘇茶幾眼，蘇媽憋了許多話都沒說出來，最後只能姍姍道：“……看來只有等晚上和玫玫打個電話了……”
挂斷視頻電話後，蘇媽憋悶得心裏有氣，瞪了蘇爸幾眼，氣都發在蘇爸身上，“看你找的什麽女婿！冷冰冰的，一點都不近人情，茶茶在他眼皮子底下怕是整天都戰戰兢兢的……”
雖然知道蘇茶和程硯住着肯定不自在，但他們也從來沒想過讓蘇茶搬出來，似乎潛意識裏一直覺得蘇茶獨立不了，需要有人照顧。
“……不是我找的，是小玫自己找的。”蘇爸嘆氣不止，連喝了好幾口茶，“當初我就說不該同意不該同意，怎麽的就把戶口本拿出來了呢！”
“都怪你。”
“行行行，怪我怪我，唉！”
……
這邊挂斷電話後，蘇茶坐在凳子上動也不敢動一下，眼睛就盯着鍵盤，哪裏都不敢看，程硯那邊時不時的會有寫字和紙張翻動的響聲，座椅滾輪向後滑動的時候，蘇茶還會害怕的閉上眼睛。
蘇茶從來就沒有覺得時間這麽難熬過，安靜沉默的環境下，她總是忍不住胡思亂想，想了很多腦袋裏很亂，又緊張不安着，想到姐姐，江泉，還有以前姐夫的樣子，沒多久，她眼睛裏就蒙上了霧氣。
聽到她開始低聲抽泣，程硯的動作停了停，筆尖在紙張上無意識的輕點了兩下留下了兩個小黑點，他放下筆，背倚回座椅，安靜的看了她一會兒後，冷淡道：“過來。”
蘇茶抗拒不了自己的本能，她只在原位掙紮了一會兒，在他冰冷的視線下，她還是起身蹭了過去，一過去就被他單手攬抱到了腿上。
“哭什麽？”
程硯用手拭去她眼角的淚，剛拭去就又溢出了幾滴，越拭越多，他便收回了手，只等她自己安靜的趴在他懷裏抹淚。
他又拿起了筆，似乎并沒有受到她的幹擾，單手在一些重要文件上進行批注，鏡片下的黑眸十分專注。
許久後，他聽到她輕軟沙沙的嗓音在他懷裏響起，“你可以一直當我姐夫嗎？”
不管她問多少次，這個問題的答案永遠只有一個。
“不可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