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趕人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
安雪采在錢財方面倒是并不吝啬,可雲掌櫃這副做派,令他面子上過不去。
這糟老頭子畢竟是葉凝霜老手下,畏小姐如虎。當然安雪采也沒想到葉凝霜居然會這麽搞,他感覺自己內心生出怒意。
與此同時,安雪采生出一縷不安。
葉凝霜這事情,鬧得太大了。
這些年葉凝霜安穩柔順,使得安雪采幾乎都忘記她的另一面。
他記得自己初見葉凝霜時,葉凝霜正在葡萄架子下看書。
陽光輕輕從綠葉下洩落,滑在女郎肌膚之上。這個樣子的葉凝霜很美麗,也朝氣勃勃。她擡頭看着自己,眼神也很認真。
這麽些年,安雪采都有些忘記這樣的感覺了。
他忽而有些不安,心裏生出幾許慌亂。
這麽些年,他事業有成,已經很少有這種感覺了。
春娘在一邊偷偷聽,也約莫猜到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覺得冤,之前安郎在外有什麽蘭月娥、唐焦兒,所謂量産生質變。說到底,自己無非是壓垮駱駝最後一根稻草。
春娘覺得這事兒不能算在自己頭上。
可自己出身不好,昨晚又跟安雪采睡了。春娘便有種前人埋雷自己踩的委屈感!
關我什麽事!
但河州老百姓估計不會這麽認為,老百姓們肯定會編排自己。男人風流不算個事兒,惹得人家夫妻撕起來,就不大好聽了。
春娘察言觀色,也瞧出安雪采不痛快。河州本由葉家經營,算是公子的錢袋子,安郎當然高興不起來。
春娘疑神疑鬼,也擔心安雪采會遷怒在自己身上。
她還施展了職業茶藝,小心翼翼甩鍋:“能侍候安郎,我餘願足矣。妾身也不願安郎為難,甘願無名無份,只盼安郎心裏有我這個人。”
這麽說着,春娘眼睛裏頓時浮起了一層淚水,看着也是楚楚可憐。
安雪采是憐香惜玉之輩,故而心中雖然煩躁,也定下心來軟語安慰幾句。
不過春娘說得有道理,此刻确實不适宜議論春娘之事。幸喜春娘性子柔順,并沒給自己添煩惱。
葉凝霜回葉家時候,天已然大亮。
她去莊子前,已吩咐将蕊兒打發走。
念着一場情分,葉凝霜也沒怎麽樣,只賞了幾百兩銀子,打發蕊兒回她家裏。
以後這丫鬟嫁人也好,跑去跟安雪采也罷,也不關她的事。
葉凝霜令人将她看看住,至少這一夜,不許蕊兒亂跑。她不願意蕊兒去安雪采跟前吱喳,免得節外生枝。
她只命下人看着蕊兒一夜,故而一大清早,蕊兒便跑來大門口候着。
昨夜葉凝霜鬧騰出動靜不小,也就一夜,本就瞞不住。
蕊兒凍得面頰微微發白,牙齒輕輕打顫,卻是一臉委屈:“小姐!”
她實在不知曉發生何事。
除開蕊兒,不遠處還有好幾雙眼睛,盯着門前變故。
昨天葉凝霜人一走,幾個津州來的侍從都被逐出府軟禁,天亮才放出來。畢竟他們都是姑爺的人,以前替安雪采幫襯葉凝霜。
和河州本地的掌櫃不同,這幾個□□兒都置于津州,有房有鋪,安雪采也沒虧待他們。
相反這幾個人對葉凝霜沒什麽情意。
葉凝霜頓住了腳步,側身凝視蕊兒:“我與安雪采要和離,你大約也不會留在葉家。蕊兒,相識一場,你以後也多珍重。”
自己對蕊兒是有些恩義,可蕊兒對安雪采忠心耿耿,這是別的情分都及不上的。
蕊兒先是一呆,可能還想勸勸葉凝霜。可她觸及葉凝霜沉沉面色,終究沒有将勸說的話說出口。
蕊兒垂下頭,目光閃爍,低低說道:“我自然願意跟着小姐。”
她還想留下了,替安雪采探幾句消息。
葉凝霜心裏更涼,再不理睬,踏入門中。
墜兒忍了忍,忍不住諷刺蕊兒幾句:“蕊兒,小姐待你寬厚,你現在當真不知好歹。”
蕊兒面頰也微微蒼白,之前她只想着幫襯安雪采,竟忘記自家小姐是這麽一個精明的人。自己這麽些個心思,葉凝霜豈能看不透。
她本盼留在葉凝霜身邊,替安雪采瞧個究竟,只是終究沒有這個機會。
蕊兒也禁不住咬咬自己唇瓣:“小姐也未免太心狠了些。她到底怎麽了,怎麽能這般待安郎?”
蕊兒這麽說話,言辭中已經添了一抹埋怨。
爺就是在外面風流一些,至于這樣嗎?
蕊兒還批評上了:“別的不提,她也不肯為了珠姐兒考慮一些,竟和做姑娘時候一樣任性——”
便是墜兒,其實也沒想到進程居然發展到要和離。可這也不妨礙墜兒覺得蕊兒的話辣耳朵,更不妨礙墜兒站在葉凝霜這一邊。
她冷笑:“小姐若是心狠,還容你在這裏議論?蕊兒,你我皆是下奴,本來生殺予奪都在主家手裏。可這些年小姐待我們寬厚,免了這一紙賣身契,容你自由身。如今你向着姑爺,她也随你心意,并沒拿往日裏的恩德要挾。她待你還不夠寬厚,還不夠好?”
蕊兒答不上來。
墜兒忍不住繼續吐槽:“當初你對姑爺生了情意,一來二去好上了。按理說,你作為葉家婢子,私自爬床,已經是于理不合。小姐不将你處置,不是因為懼怕姑爺,而是念着和你往日的情意。人心肉做,你以為她那時候不難受?可她沒把你當作分寵的妾室,而是把你當成自幼相伴的親近人兒。你倒是對姑爺忠心耿耿,眼睛裏揉不得砂子,左一句姑爺,右一句姑爺,處處替他着想。你貪圖男歡女愛時候,可沒把她放在心上。我瞧來,你就是不要臉。”
那些言語入耳,蕊兒臉色也不覺染上了一層蒼白。
這些言語她回答不出,也在這裏再呆不下去。這時候她腦子裏禁不住想到了安雪采,她渴盼見到安雪采,撲入安雪采懷中哭一場。
葉凝霜熬了一晚夜,她眼底雖有青黑,卻掩不住她神光。此刻的她,甚至無暇在臉頰上補些脂粉。
她想到當年自己被困小樓。以前葉凝霜每次想到這件事,便會想到自己那時候恐懼,還有被安雪采救下來時的感動。
可現在葉凝霜卻想到別的。
那時候她施展手段,壓制葉家別房,可也點到即止。什麽一筆寫不出兩個葉,到底是一個姓。
故而那時候,她明明抓住堂兄賬上貪墨,私賣公産給外人,卻只是将對方逐出了事。正常情況下,五堂兄也沒能耐再回葉家。
後來勾結賊匪,趁亂圍住小樓的,正是這位五堂兄。
要麽不做,要麽做絕,做人最忌便是猶猶豫豫。
她要不然就忍氣吞聲做自己安夫人,要麽就做雷厲風行的葉小姐。良心什麽的,也不必指望了。
安雪采有沒有良心,自己不知道。但是他那些手下,就一定沒有。這些津州心腹,怎會對她葉凝霜有感情?
現在安郎家大業大,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
別人進幾句言語,安雪采總會聽聽。
奇怪的是,在這個緊要關頭,葉凝霜居然想起了蕊兒。若她不和安雪采生分,蕊兒便會很忠心,還是個很不容易收買的婢子。她待蕊兒的情分,蕊兒大約也念着的,只是及不上安雪采罷了。就像楊氏那樣,自己永遠不是最重要的那個,總是次一等的重要。
總會有人排在自己前面。就算她曾有過夫君,現在也已經排在別的女人後邊。
蕊兒也罷了,她想到楊氏。自己要的也不是獨一無二,只不過是最重要的之一。
葉凝霜靴踩在碎冰之上,發出了滋滋的聲音。
雖然如此,葉凝霜走得又穩又快。
風呼呼吹鼓她的披風,葉凝霜已經到了葉家院裏明月樓之前。這明月樓是葉家為避戰亂時候所修,以巨石砌牆,又陡又高。當年葉凝霜就是避于此地,逃過一劫。
樓高五丈,只底下有一小門,頂部開了個瞭望臺。樓內空氣沉悶,樓梯又窄又陡。
葉凝霜靈巧的踏上了樓梯,動作靈活,蜿蜒向上攀爬。
她想到如今河州城中有津州來的三百精銳,這都是忠心安雪采的戰鬥力。
幾百人已經不是小數目,更不必提對方還是訓練有素的精銳。
倘若自己吩咐一聲,這幾百甲兵就乖乖從河州滾蛋,那倒是一樁美事。可要是對方不肯離去,也是一件難搞的事情。那麽既然如此,葉凝霜準備快刀斬亂麻,将這件事情給解決掉。
這幾年局勢不穩,朝廷已經無法控局。那麽各地也自行訓練武裝力量,以備不時之需,防着賊匪攻城搶掠。
河州地方鄉紳也加以組織,約了集結訊號。
一有事變,就以鐘聲為訊,召喚地方鄉勇。
葉凝霜已戳開了頂門,爬到了樓頂的瞭望臺上,被寒風吹了一臉。
她來得很急,心思也很堅定。就好像當年自己在這裏被圍攻時一樣,有時候家事也不僅僅是家事。以葉家聲勢,這一切也與河州的未來息息相關的。
葉凝霜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肺腑間都是涼絲絲的。
便這時候,有一件事情讓葉凝霜有了答案。
別人把她放什麽樣位置不要緊,可她自己不會把自己放在次一等的位置。
父親、祖父待她很好,不過一開始,自己并不是理想中的繼承人。是她靠着自己努力,争取到他們的信任,因此被委以重任。試問自己若無此能耐,他們又怎會放心?
葉凝霜這麽想着,雙臂蓄滿了力,推動鐘杵重重撞上去。
咚的一聲,悠遠綿長的鐘聲響徹半個河州城,傳入了趕來葉家的安雪采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