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稚顏和容玉在高臺上的互動,坐在下方的江少淩看得清清楚楚。
五年時間對已經開始修仙的他來說真的不長,但這次見了稚顏,他才意識到其實還是很長的。
五年啊,稚顏長高了,五官也比過去更成熟了,尤其是那雙眼睛,和以前一點都不一樣。
以前那雙眼睛裏都是他,看着他時滿是溢出來的愛意。
現在……
現在她甚至都不會多看他一眼。
江少淩握緊了手中劍,說實話,入太白劍宗五年,他受盡追捧,身旁不乏愛慕他的女修,她們都是凡人口中的仙子,某種意義上比一國公主更優秀,在見不到稚顏的日子裏,他難免恍惚了心神,被這些“仙子”占據了大部分注意力。
稚顏不能修煉,注定做一輩子凡人,哪怕她長得再是好看,身份再尊貴,數年之後也會紅顏消逝,化為枯骨。
她不懂駐顏,早晚會老,會死,他口口聲聲說一定會替她想辦法,其實到現在仍是一籌莫展。
他一直知道自己不算什麽好男人,願意承認未曾相見的日子也迷惘過,但現在,他心裏真的只有一個念頭。
把她救出來,永遠和她在一起。
就連為他付出許多的洛如卿一直委屈地看着他,他也刻意不去理會。
“顏兒……”
他不自覺地喚她,她聽不見,在他話音落下的時候,她甚至都被阻隔了朝這邊的視線。
紅色的蓋頭從天而降,蓋在了美麗的新娘身上,陰森的喜樂重新開始演奏,駭人的屍骸穿着喜服遍布整個大殿,無數的惡鬼從周圍現身,為鬼域之主送來大婚的祝福。
江少淩極度忍耐,還是沒忍住,騰空而起拔劍搶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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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如卿驚呆了,憑着最後一口氣兒飛身去追他,清晚則留在原地愛莫能助。
她也很想幫上忙,不單是為了三殿下,也是為了公主。
可她只是個卑微的婢女,沒有功夫在身,更不懂仙術,什麽都做不了。
清晚眼神複雜地看着江少淩和洛如卿與鬼修們鬥在一起,憤恨極了自己的沒用。
從來沒有哪一刻讓她如此大膽去想——她能不能修煉呢?
洛如卿之前斷定公主不能修煉,可沒絕對說她不行,或許她可以呢?
清晚眼睛亮了一些,揪着裙擺急切地看着前方情形。
高臺上,蓋着蓋頭的稚顏什麽都看不見,她想掀開,卻聽大魔頭慢悠悠道:“你最好別掀開。”
稚顏手一頓,猜測:“……那些東西出來了?”
大魔頭聲音靠近了一些,冰涼的手指壓了壓蓋頭淡淡道:“還算有腦子。”
稚顏立刻放下手,一點兒都不想掀開蓋頭了。
“有點吵鬧,這是在幹什麽?”稚顏又開始猜了,“難不成打起來了?”
大魔頭沉默了一會才回答她:“本君發現,你看不見時要聰明許多,不如……”
稚顏發覺他聲音更近了,幾乎就和她隔着一個蓋頭。
“不如本君讓你永遠看不見好了,看不見,既不用再怕,也會聰明許多,是件好事不是嗎?”
他輕描淡寫的話語,好像只是随意談論着什麽無關緊要的話題,根本不是決定一個人未來是否還看得見。
稚顏心頭一跳,手虛空一抓,恰好抓住了他的手腕,冰冰涼涼的,稚顏跟着哆嗦了一下,咬唇說:“不行。”
“為何不行。”容玉斜睨了一眼被她小手抓着的手腕,正想收回,就聽見她說——
“那我豈不是再也看不見你了。”
容玉一怔,忘了抽回手臂,就那麽任由她抓着,與她隔着蓋頭“對視”。
稚顏說這話其實真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說別的理由他大概不會在意,她又不想真的看不見,自主逃避和被動逃避是兩回事。
思來想去,她覺得還是拿他做借口更能讓他動容,所以就這麽說了。
殊不知,性格詭異的大魔頭活了幾千年,除了少時有幾個師妹對他表達過心意,他毫不在意外,這還是頭一回有人用這樣的語氣言詞和他說話。
一個凡人公主罷了,比太白劍宗的女修們說話還要直接,一定是虛情假意。
便是真心實意,他也不在意。
冷哼一聲,容玉撤回手臂望向臺下,雖沒回應她的話,卻也沒再提要奪她視力的事了。
稚顏悄悄松了口氣,耳邊很快響起洛如卿和清晚熟悉的驚呼聲,都在喚江少淩。
“殿下!”
“師兄!”
稚顏心弦一動,有點好奇男主怎麽了,但又不敢掀開蓋頭,最後還是容玉告訴了她結果。
“真可惜。”大魔頭好似真的十分惋惜,“好戲就這樣結束了。”
他又貼近了一些,對她說:“江少淩見你我親密交談走了神,中了殷染的鬼爪昏過去了。”
稚顏眨眨眼,屬于公主的那絲意動被她控制得很好。
“他已經走了。”容玉漫不經心道,“被他的好師妹強行帶走了。”稍頓,補充說,“一起走的還有來替你代嫁的那個冒牌貨。”
稚顏一怔:“你都知道?”
容玉沒回答,他确實也不需要再回答,他能有什麽不知道的呢?多簡單的事情,他那樣敏銳,怎麽可能真的由她糊弄。
“你真可憐。”說這話的是叢音,“那個沈國送親隊伍送來的女子毫不猶豫地跟着洛如卿和江少淩走了,看都沒看你一眼呢。”
稚顏沒說話,确實也不知道說什麽。
“沈國的送親隊伍也全都跑了。”叢音啧了一聲,“你被丢下了呢,小公主。”
稚顏寬袖下的雙手交握,多少還是有點不舒服。
被丢下并不意外,但她也是有過期待可以離開的,不過沒關系,她能很好地調解自己,也能理解被丢下,大家都是沒有能力的人,自己可以逃生都是難得,哪裏還顧得上她。
再說清晚,雖與原身算是從小一起長大,就這麽走了有點忘恩負義的嫌疑,但人家是女主,不能折在這兒,走了也就走了。
吸了口氣又吐出來,稚顏低聲問:“那些東西還在嗎?”
叢音反應了一下才知道她在問方才打鬥的鬼修,搖頭說:“走了。”
稚顏想掀開蓋頭看看殘局,卻被叢音按住。
“哎等等,你們凡界不是說新娘不能自己掀蓋頭嗎?”
稚顏愣了愣。
“我送你回去,雖說你和君上沒有拜堂,但他也沒說婚禮就此作罷,這蓋頭還是讓他替你掀開吧。”
叢音不容置喙地帶着稚顏去了容玉的寝殿,稚顏有蓋頭遮目,什麽都看不見,只能任由她将自己按在床邊坐下。
“行了,你就在這兒好好等着,君上應該很快就會來了。”
叢音說完就走了,稚顏喊了她好幾聲都沒人應。
心髒跳得都快要飛出來了,稚顏手抓着蓋頭的流蘇,又想自己掀開的時候,開門聲響了起來。
緊随其後的,便是容玉帶了些古怪的聲音:“你怎麽在這兒?”
稚顏哭喪着臉說:“叢音把我送來的,讓你給我掀蓋頭。”
容玉:“……”
叢音做事确實有那麽點不走尋常路,這次大約也是他沒交代全,她才把人送來的。
本該在大殿上結束的戲碼,還要在寝殿裏繼續嗎?
容玉慢慢走過來,衣袂擦着玉石的地面而過,發出細碎的聲音,聽得稚顏心跳更快了。
“你……”稚顏開口,莫名有些口幹舌燥,“我……”
她吞吞吐吐不知道怎麽說,抓着流蘇的手用了點力氣想自己扯開蓋頭,剛扯一點兒就聽容玉問她:“拜天地,怎麽拜?”
稚顏沒反應過來他幹嗎問這個,下意識答道:“字面說的那樣拜,先拜天地,再夫妻對拜。”
“之後呢?”
“……”稚顏閉了嘴。
但容玉早知道了。
之前逗她時她就說過了。
左不過入洞房罷了。
容玉化出一把椅子,坐在上面雙手撐着膝蓋身子前傾仔細看着稚顏,新娘子蓋着蓋頭坐在光線昏暗的寝殿裏,這裏沒裝飾,一切都是他喜歡的玄色,配上她一身喜慶的紅,莫名的陰森。
也莫名的賞心悅目。
容玉忽然嘆了口氣,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了好一會兒,才妥協般道:“你們這些凡間女子,規矩就是多。”
稚顏一時沒搞懂他的意思,但他這次很體貼地解釋了。
“非要本君替你掀開才行嗎?你自己不能掀開嗎?還真賴上本君了?”
……?您能不能整點陽間的東西?誤會啊,這絕對是誤會,她不是非要他掀開啊,是叢音非要把她送過來的,她本來是打算自己掀開的啊!
稚顏剛要為自己解釋,頭上便一輕,蓋頭被人掀開,她倏地擡眸去看,恰好與容玉四目相對。
大魔頭又換了一身衣裳,沒系腰封,玄色錦袍和內衫都松松垮垮,本來銀冠豎起的長發只由一根銀簪绾着,很是散漫恣意。
他看着她的視線頗為不耐煩,嘴角似有若無地勾起,不知是真的在笑還是她看錯了。
稚顏紅唇微啓,焦急地想為自己辯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容玉沒等她,手一擡她人就跟着起來了。
“天地我是不會拜的,它們不配。”大魔頭慢悠悠道,“勉強和你夫妻對拜吧。”
說着話,他後撤了幾步,視線從她臉頰上意味深長地劃過,微微彎下腰去。
數千年來,容玉第一次彎下他的腰,這個視角讓他很不舒服,尤其是小公主還呆愣愣地瞧着,不理解他的勉強。
“你在等什麽。”
容玉不輕不重地詢問,似乎沒夾雜什麽不悅情緒,但稚顏醒悟過來,看他那樣,知道如果她不拜下去,讓大魔頭那樣一個抖S自己彎腰拜她,不死也得沒半條命。
雖然不知怎麽就發展成這個樣子了,但為了繼續活下去,彎彎腰也沒啥。
稚顏抿起紅唇,多看了他一眼,才在他微微擡起的清冷眼眸下彎下了腰。
九十度,很标準的鞠躬,充滿敬意。
容玉看着她彎下腰後的金鳳冠,鳳尾微微搖曳,很有風情,搖得他這胸腔裏面一顆石頭心,竟也奇怪地有些跟着起起伏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回大家問題:大概二十幾章左右入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