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大過年前的，能不能好好……
還有三天就要過年了, 佟珊珊因為過年要連着值班，吳潔瓊十分過意不去，就主動表示年前沒幾天了, 由她頂着，換佟珊珊去休息。
佟珊珊于是這天上午難得睡了個懶覺, 醒來的時候，躺在床上還有些茫然，想着今天到底是星期幾的問題。
冷空氣來襲，西北風勁吹。
這種日子，最好就是窩在床上刷手機。
但佟珊珊的好日子到頭很快, 一個辦事處的辦公電話在她刷着抖音的時候打了進來。
佟珊珊一看前四位就知道沒好事, 有氣無力地接了起來。
“佟珊珊, 我是戴薇馨。”
戴薇馨對級別比她低的人說話一貫是頤指氣使的, 說話間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佟珊珊對這些官腔卻不感冒，直接問，“幹嘛？”
戴薇馨質問道，“你不在居委會嗎？現在幾點了？”
佟珊珊問，“關你啥事？”
戴馨薇一噎，強辯道, “上班時間, 脫崗是要處分的。”
佟珊珊嗤笑一聲道，“那你去舉報我吧。”
對她的油鹽不進，戴馨薇也是氣壞了。
佟珊珊被她破壞了好心情，十分不爽，便道，“有事說事，沒事我挂了。”
戴薇馨突然語氣一變, 口氣溫和道，“佟主任，之前區裏面教育科來通知說明天有一個講座要放在你們那邊的商業中心，你知道嗎？”
佟珊珊想大概是誰這會兒突然站在她旁邊，讓她又上演變臉絕技了吧。
懶得理她這種兩面派的行徑，雖然秦顏提前告訴過自己這件事，佟珊珊卻是故意道，“我不知道。”
戴薇馨難得好聲好氣道，“那可能通知還沒有發到你這邊，一會兒我讓小秦發給你，麻煩你這邊組織100個人參加。”
佟珊珊一聽就怒了，對她道，“哪兒來的一百個人？你給我生啊？什麽講座要一百個人去？你開演唱會？”
佟珊珊這話真是讨打。
戴薇馨深深吸了口氣道，“是很重要的理論學習，名字我在微信上發給你了。”
佟珊珊開了免提，打開微信一看就炸了。
什麽關于社區治理體系建設的理論邏輯，這種講座給機關幹部聽聽也就算了，都是理論，哪裏會有社區居民願意聽？
佟珊珊直接道，“我這裏就居委會五個人能幫你去湊人數，剩下95個人，麻煩戴主任你自己想辦法吧。”說完，直接甩了電話。
戴薇馨捏着電話，咬着牙，明明氣得七竅生煙，卻要在華澄鈞面前裝得很大度。
華澄鈞就在剛才戴薇馨打電話的當口進來的，在跟盧羽夢說處級幹部過年排班的事情。
等到華澄鈞跟盧羽夢說完，戴薇馨湊到華澄鈞跟前，說了說剛才佟珊珊拒絕安排人參加講座的事情。
華澄鈞看着那個通知，卻皺了皺眉道，“這種講座讓居委安排人的确不太合理，這樣吧，讓各居委自己報人數，剩下不足的，機關幹部全體參加，還不夠的話，就加上下面四個中心所有事業幹部。”
戴薇馨本意是想讓華澄鈞為她撐腰的，沒想到華澄鈞這麽說，連忙道，“華主任，這樣不合适，不然以後也都是由機關幹部參與，大家正經工作都不要做了。”
華澄鈞卻堅持道，“就按我說的做。”
知道他決定的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戴薇馨雖然心裏不爽，卻還是假裝乖巧地答應了。
等華澄鈞走後，戴薇馨轉身就給秦顏打電話把人叫了上來，轉述了華澄鈞的意思。
秦顏弱弱地問，“戴主任，是不是佟珊珊那邊不同意啊？”
戴薇馨哼了一聲，顯然也十分生氣。
秦顏道，“戴主任，我上次去她們居委，還聽到他們說用公款買加班零食什麽的，您看？”
戴薇馨聽完立刻精神了，盯着她問，“是真的嗎？”
秦顏咬着嘴唇，看着戴薇馨目光閃爍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戴薇馨冷着臉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安排講座的事情吧。”
第二天，佟珊珊帶着居委另外四個人到了講座現場的時候，看到戴薇馨站在門口，旁邊站着華澄鈞、魯承祥還有一個居委書記。
戴薇馨看到佟珊珊來了，特地對着華澄鈞介紹說，那邊站着的那位白橋居委書記安排了50個人來參加，還說不愧是老書記了，組織動員能力就是強。
佟珊珊知道戴薇馨是故意給自己找不自在呢，白眼一翻，拉着吳潔瓊就進去了。
可沒想到，今天來做講座的教授講得還不錯。
他講課很生動，深入淺出，結合了很多實際案例，倒是能啓發不少。
但這個講座的确适合機關幹部來聽，而并非針對社區居民。
如果社區居民來聽，會有一種你們在搞我的感覺。
華澄鈞坐在臺下，不時聽到身後居民議論紛紛，倒是鎮定。
可魯承祥卻有點坐不住，這次講座畢竟是他分管，算是失誤。
所以他頻頻對後面的秦顏使眼色，示意去控制一下下面的議論聲。
但是秦顏膽子小，不敢去。
講座到最後，老教授很想跟下面參與的人互動，結果全場都很冷。
華澄鈞于是在微信上給戴薇馨發消息，讓她帶頭提問。
戴薇馨雖然以前是黨建辦主任，但是對于這塊工作也不熟悉，于是只能站起來誇了老教授一通，又問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問題。
老教授回答得不痛不癢，然後現場再度冷場。
佟珊珊這人，雖然脾氣爆，但是心腸軟，看不得老教授頭發半白坐在上面孤零零的。
于是她舉手了。
她在人群中很醒目，明媚的臉龐，青春的模樣。
臺下人再度議論紛紛，有人在問，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是誰。
老教授點了她起來，其實也沒報什麽希望。
佟珊珊從從容容地起身，說話間透着一股自信。
她問老教授，“教授，我是一個居委會的主任，我所在的轄區裏，有高檔小區，也有00年前後建造的公寓樓，還有棚戶區，您覺得該如何有區分地開展精神文明建設工作？對于不同人群的切入點，您能否給與一些建議嗎？”
老教授聽了這個問題，面帶微笑，開口就誇道，“這個小同志很好啊，這麽年輕能夠思考這個問題，很不錯，看來我們這邊街道對于年輕幹部培養很有計劃。剛才這個小同志是哪個居委會的？”
華澄鈞坐在第一排，老教授剛才來的時候是他陪同區裏一個科長接待的，于是道，“是光啓居委，之前濱江花園漲價就是這個居委辦成的。”
老教授很激動，然後回答了一下佟珊珊的問題，佟珊珊認真聽着，還在手機上記了下來。
等到老教授回答完，還提問了佟珊珊幾個問題，佟珊珊當着所有人的面，對答如流。
下面的機關幹部和居委幹部又開始交頭接耳，讓他們提問就裝死，聊八卦倒是勤快。
佟珊珊對此視若無睹，倒同老教授當着全場百來號人的面聊high了。
華澄鈞坐在第一排，看不到佟珊珊的表情，可全程聽着她說話，臉上都是淺淺的笑意。
仿佛與有榮焉。
秦顏此時正站在臺的一旁，等着一會兒引導魯承祥上去。
她不時瞥向華澄鈞俊朗的側臉，緊緊地握了握拳頭，又松開。
要不是時間不允許，老教授大概還能跟佟珊珊聊一個小時。
魯承祥作為主持人，只能讓秦顏遞紙條，示意控制時間。
老教授收了話頭，魯承祥又上去拍了一通馬屁，講座才結束。
華澄鈞起身送老教授離開。
老教授特地對華澄鈞道，“我想過陣子帶着我的學生去光啓居委調研一下，做點居民自治方面的課題，不知道是否方便？”
華澄鈞于是讓盧羽夢給佟珊珊打電話，叫佟珊珊這會兒過來對接。
由于時間關系，華澄鈞本想再陪一下，但後面還有一檔區裏的會議。
他只能歉然地對老教授說自己要失陪了。
老教授今天算是很有收獲，于是笑眯眯點頭跟華澄鈞道別。
華澄鈞由戴薇馨陪着走出會場的時候，正遇到接到了盧羽夢電話趕着回來的佟珊珊。
兩個人四目相對，華澄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只是輕輕一點，立刻移開了。
佟珊珊下意識同他笑了笑，卻又意識到該保持距離，又收了笑，一臉冷淡地往老教授那裏去。
華澄鈞單手插袋，夾着本子，依然是那挺拔的走路姿勢，由戴薇馨陪着離開。
佟珊珊自然感覺到了華澄鈞對她特別的冷淡。
雖然她自己內心也覺得這樣是對的，卻依然有些難受，甚至不受控地想着，自己難道是做錯什麽了？
佟珊珊走到老教授身邊，老教授還滿面堆笑，佟珊珊卻有些心不在焉。
她強打了精神，跟老教授約定了年後接待他來做課題。
陪着他從會場出來，佟珊珊就看到白橋居委的書記，就是那位組織了50個人來聽講座的那個，正在商業中心外的廣場上發東西。
他發的是金龍魚200ml左右的食用油，而且是之前民政條線發的慰問品。
而等着領東西的人雖然不面熟，但很顯然都是剛才來聽講座的。
老教授看到這個情形，深覺受辱，卻什麽都沒說，只是抿着唇看着。
佟珊珊也看到了，跟在後面，沒有說話，但十分心疼老教授。
倒是跟在後面的，那位區裏面教育科的幹部沖上來，質問那位書記道，“你們都是這樣組織講座的？！”
魯承祥陪在那位幹部身邊，也走了過來，一時不知該怎麽解釋。
佟珊珊不想攪合進這趟渾水裏，問老教授，“教授，您的車停哪兒了？”
老教授嘆了口氣，答非所問，“小佟，你們這邊組織來的，也是這樣的情況？”
佟珊珊搖頭道，“沒有，我覺得這個講座不适合社區居民來聽，就帶了我們居委幹部五個人來。”
老教授點了點頭，收了剛才那種落寞，帶着學者的矜持，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對佟珊珊微笑道，“沒關系，我自己坐地鐵回去就行。”
佟珊珊眼睛發酸，老教授越是這樣波瀾不驚，越是讓她難過。
她覺得老教授辛辛苦苦講課，而下面坐着的人卻全是為了一瓶不值幾塊錢的油的人，真是為他不值。
于是安慰道，“快過年了，組織人來聽講座比較難，您今天講得很好，我很有啓發。”
老教授溫和道，“沒關系，不是第一次。”
佟珊珊聽完，心裏又咯噔了一下。
不想繼續看這糟心的場面，佟珊珊比了個手勢對他道，“教授，這樣吧，我送您回去，您回哪兒？”
老教授衣着樸素，提着一個破舊的公文包，出行還要靠地鐵，讓佟珊珊內心越發敬重他。
一旁鬧得很僵，區裏來的教育科的同志知道這位老教授的底細。
他可不是随便什麽教授，那可是市裏一位大領導的博士導師，只是作風很平實，一般人看不出來。
所以他也很怕這事兒被老教授怪罪，到時候告訴自己的學生，他們這些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那位幹部攔着老教授道，“已經讓區裏派公務車來了，您再等一會兒吧。”說完給魯承祥使眼色，還一個勁地解釋着。
老教授擺了擺手道，“沒什麽，就讓小佟送我吧，勞煩了。”
佟珊珊連忙說不麻煩，自覺走到路邊停車位上停着的車邊，解鎖了車門。
那位幹部還想說什麽，攔着老教授，老教授卻不停留，走到車邊上了車了。
路上，老教授還是有些傷感，話倒是不多。
佟珊珊受不了這種氣氛，她的個性直爽慣了，有話憋不住，她道，“主要是以前這種講座舉辦多了，那些來講課的都照本宣科，沒什麽質量，所以時間長了，自然沒人肯聽了。”
老教授這麽多年，什麽幺蛾子沒見過，剛剛只是一時情緒上來了，這會兒早就沒事了。
他點了點頭道，“的确是這樣，兢兢業業做好本職工作的人太少了，很多人都是出來走穴騙錢的。”
佟珊珊嗯了一聲道，“但是您講的真的很好，年後我很期待您來我們這裏做課題，我還想跟您多讨教。”
老教授很喜歡佟珊珊，年輕一代裏，像佟珊珊這樣有想法想幹事的人，他都是很欣賞的。
臨走，他加了佟珊珊微信。
佟珊珊看着老教授灰白的頭發和有些孤獨的背影，坐在駕駛座上想，為什麽勤勤懇懇工作的人要遭受這樣的待遇，而那些假得要命的人卻能大把大把地賺快錢？
結論是：果然人不要臉才能天下無敵！
佟珊珊收拾了心情，正要調轉車頭準備回居委，秦顏卻給她打了個電話。
秦顏聲音低低的，她問佟珊珊，“你送教授回去了嗎？”
佟珊珊說是的，秦顏猶豫了一下，又道，“那你來一下吧，魯書記找你。”
知道魯承祥不是什麽好人，但她也不想讓秦顏為難，便道，“好吧。”
開車回了辦事處，上到六樓，華澄鈞和陳皓正站在走廊裏不知道說什麽。
佟珊珊對着陳皓打了個招呼，對着華澄鈞卻是面無表情。
兩個人擦肩而過，帶起了一陣冷風。
陳皓對着佟珊珊點了點頭，再看向華澄鈞。
在看到華澄鈞的一張撲克臉後，又側了側身去看佟珊珊，發現小姑娘這會兒也跟個小刺猬似的，繃着背，走路昂着頭。
他還沒說話，華澄鈞卻問，“還有事嗎？沒事我先出去了。”
陳皓莫名其妙想，剛剛明明華澄鈞自己來找他說開會布置的任務，這會兒又怎麽了？
趙雅菲揣着本子上樓，看到他們倆站在那裏，就抱着本子，杵在門廳處不動。
陳皓問，“找我？”
趙雅菲機械地點了點頭，繼續看手機，也不看他。
陳皓想，這都是怎麽了？
大過年前的，能不能好好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