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該讨論正經問題
玄冥氣不過, 大步過來,捏了捏她耳朵:“還笑?反了你!”
曲悠吓了一大跳,捂住耳朵急急退後兩步, 羞惱道:“你幹什麽?”
玄冥瞪她:“你問我?”
想到幻境中的巴掌,曲悠略有些心虛:“我只是罵幻境裏的……”
玄冥不接受糊弄:“幻由心生,若不是平日對我有意見, 豈會在幻境裏出現?”他越想越氣,“你這死丫頭, 越發放肆了!”
曲悠嘟囔:“誰讓你平日嘴裏沒個把門,還動手動腳的。”
玄冥頓時跳腳:“我怎麽動手動腳了?我摸一下你就兇巴巴的!我能動嗎?”
曲悠:“……”怪她咯?
不是, 她怎麽跟這頭傻龍争論這些無聊話題?
她捏了捏眉心,看向乖乖蜷縮在旁邊的七彩幻蛇, 問,“我怎麽突然出來了?”
玄冥恍然, 立馬将注意力轉過來:“是我把你弄出來的……你怎麽回事?在裏面老半天沒動靜,這幻境還不如我上回弄的萬鏡旗, 你是不是被迷暈頭了?”
曲悠抿了抿唇:“走神了。”
玄冥狐疑地看着她。
曲悠垂眸:“再來一次。”
玄冥:“好。”一道指風彈向七彩幻蛇。
薄霧再現,遮住了玄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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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悠捏緊手指。
霧霭散去,熟悉的破舊大門緩緩顯現, 連牆根下的青苔也帶着熟悉的綠意。
院子裏傳來歡聲笑語。
曲悠心髒狂跳,飛快奔過去。
院子裏擺了數張簡陋大圓桌, 熟悉的面孔坐着低廉的塑料凳,就着桌上簡單的農家大盆菜邊吃便說笑。
“哎呦,阿悠回來啦。”
“阿悠好久沒回來了啊, 是不是談男朋友了?”
“阿悠……”
曲悠心道,這是幻境,都是假的。
坐在上頭的老院長看到她, 笑呵呵地朝她招手:“阿悠回來啦。”
曲悠眼眶一紅:“诶,院長伯伯,我回來了。”
嘆氣聲在耳邊響起。
霧氣消散,面前還是那片黑漆漆的曠野之地。
寬厚溫熱的大掌粗魯地抹過她臉頰。
“算了,今晚不練了。”玄冥的聲音比平日低了許多。
曲悠低下頭,努力壓下眼底的澀意。
玄冥正兒八經道:“你來着月信,身體虛,今晚好好休息。”
從中午就一直窩在卧榻上的曲悠心裏漲漲的,張了張口,不知說什麽,只好悶悶地“嗯”了聲。
“這條蛇先養着吧……想不想吃烤肉?我今兒打了只折耳鹿,最适合烤着吃。”玄冥的語氣帶着幾分小心翼翼。
曲悠胡亂點了點頭:“好。”
玄冥收起七彩幻蛇,帶着她找到水源,尋了塊幹爽的石子灘開始忙活。
遠山近林烏漆嘛黑,潺潺流水配合着兩岸蟲鳴蛙叫,頗有一番鄉野情趣。
曲悠有些恹恹,落了地就默不吭聲地四處拾撿幹柴枯枝——火木能燒許久,但大晚上的,亮度不夠,多撿些柴火,篝火能旺一些。
待她抱着柴火回來時,玄冥已經将那頭折耳鹿收拾好。
曲悠晃了會兒,心情已經平複許多,見狀連忙收拾了塊地方,燃起篝火。
玄冥不知從何處弄來根類似三叉戟的東西,直接将剝了皮的折耳鹿串起來,支在火上烤。
望着那只體長比她還高的折耳鹿,曲悠無語了。
即便折耳鹿已經開膛破肚,剩下的骨肉也有兩三百斤吧?單手支着烤?
“你這樣不累嗎?”她問。
玄冥不解:“有何可累的?”
曲悠:“……我看着累。”你頂着人類外形,單手支起幾百斤的野物轉來轉去什麽的,她心理承受不了。
玄冥:“……那我支個架子吧。”
曲悠見他小心翼翼看着自己,好笑又感動,無奈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玄冥看看曲悠的小身板,遲疑地叉戟遞到她面前:“……這個,你拿着?”
曲悠:“……我試試。”
為防萬一,她運轉靈力至雙手,再小心接過支架。
雙手一墜——
“算了。”玄冥挪開叉戟,另一手掏出把匕首塞入她手裏,“你去砍幾根合适的樹枝吧。”
雪亮的鋒刃,寶石閃閃的把手,一看就非常玄冥風。
曲悠:“……哦。”她也不逞強,抓起匕首,躍進林子。
支着叉戟的玄冥大馬金刀坐在石頭上,放出神識,緊随而上。
曲悠對此毫無知覺。
經過一年多的山野生活,她對夜晚的林子已經沒有什麽畏懼。
她習慣性地撤去斂息術,隐匿在草地林間的小蟲子們轉瞬退得幹幹淨淨。
曲悠聽見動靜,滿意不已,開始專心挑選枝丫和藤蔓,砍砍修修,然後一口氣全扛回來。
玄冥大馬金刀坐在篝火旁,一手支着叉戟,一手轉着把匕首。
仿佛聽到腳步聲,他轉頭望過來,上下打量她一番,嫌棄道:“你怎麽慢吞吞的?”剛說完,又仿佛想起什麽,立馬換了個語氣,吶吶道,“我不是怪你……我一個人坐着怪無聊的。”
曲悠早就習慣他的臭嘴,結果他卻突然改口。
一想便知是方才的落淚驚着他了。
曲悠有點別扭,抿了抿唇,不吭聲,默默将樹枝捆好架起來,支成一個三角形的架子。
玄冥順手将叉戟搭上去,順手扔了個固定術,将支架、叉戟定穩,省得獵物太重翻進火堆裏。
剛弄好,他便醒過神來,問:“我為何不讓這玩意飄在篝火上?”
曲悠:“……”
倆人面面相觑。
曲悠率先忍不住笑出聲,安慰道:“你太久沒烤肉,忘了也正常。”
玄冥瞬間恢複:“有道理。”他抓了抓藍發,道,“我上回烤肉,好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忘了也正常。”
曲悠悚然:“……你還記得怎麽烤嗎?”
玄冥挺胸,傲然道:“這有什麽難的?”
曲悠總覺得有點不靠譜,別的不說,這麽大只靈獸,能烤入味……嗎?
曲悠瞪大眼睛,左看右看,沒發現別的東西,連忙問:“調料呢?”
玄冥茫然看她。
曲悠:“……”得,她知道什麽情況了。
她得自力更生。
曲悠認命地翻開自己的儲物袋,将調料品一一拿出來,然後朝靈獸甩出數道風刃,均勻割開幾道口子,最後拿刷子往上抹鹽、油等。
玄冥眼巴巴地看着她忙活。
曲悠瞅他一眼,垂下眼睑,佯裝專心刷調料,問:“上回在山海峰,我們在幻陣裏遇到的場景,好像是你弄出來的?”
玄冥“嗯”了聲,盯着她的側臉,慢慢解說:“幻境大體分為兩種類型,一種呢,是與上回相仿,通過操縱萬鏡旗這樣的幻陣法寶,讓人陷入設定好的場景;但是更普遍的做法,是将陣中人的心魔勾出來,加以放大。”
……心魔?曲悠刷調料的手頓住。
玄冥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問:“你看到什麽了?”
曲悠看着面前仍然帶着血絲的靈獸肉,低聲道:“我看到兩個不同場景,是不是說明我的心魔有兩個?”
玄冥:“什麽場景?”
曲悠:“一個我曾經厭煩、想要逃離的地方,一個我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玄冥:“……”
曲悠猶自繼續:“心魔要怎麽克服?是不是一定要消滅它?消滅了的話,是不是過去的記憶就會……消失?”她的聲音有點低落,“我不想忘記過去,不管我是想念還是厭煩,那些都是我的過去。”
纖細又柔軟的曲悠低垂腦袋,茫然又無措地說着這般沮喪的話……
玄冥的心仿佛被什麽東西攥住一般,有點憋,又有點悶。
他沉聲道:“不需要。”
曲悠擡頭。
玄冥盯着她的杏眸,重複道:“不需要遺忘……心魔只是心魔,你只需要承認它,接受它。”
曲悠怔愣:“……這麽簡單?”
玄冥難得耐心:“方才試陣之前我便說了,只要你能發現幻陣中不妥當的地方,或者你知道幻陣是假的,那麽幻陣裏的一切便毫無意義。”
“但是,幻陣同時也是真的,裏面的所有元素,都含有幻境的力量或施法者的力量,你需要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幻境,或,擊散幻境。”
曲悠若有所思。所以,第一場幻境裏,因為客戶“色痞”的屬性,讓她不小心聯想到玄冥,算是改變幻境?而她打出的那巴掌,算是擊散?
怪不得她突然就跳出來了。
倒是第二個……
“修行路漫漫,修行者若是要練得無情無欲、無心無求,那與山野中的花花草草有何區別?”
溫暖的篝火中,玄冥低沉的聲音帶着安撫和堅定,“我等修行,是要秉持本心、銘記來路,是要堅定自己的道。”
“不需要遺忘過去,接受它并記住它,但不要受其支配。”
曲悠愣愣然看着他。
許是初次印象影響,即便知道玄冥實力強大,可她一直以來,總覺得玄冥太過魯莽和自戀,在感情上更是輕浮孟浪……
與她慣來的行事準完全不一致。甚至,因為在職場上見過太多這樣的客戶,她對這些是厭惡的。
因此,即便知道玄冥一直對她不錯,她都不願意太過靠近。
可實際上,玄冥似乎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不堪。
他看似魯莽,說打人就打人,說動手就動手,連在山海峰教導弟子,也是上來就教唆大家打架……
可實際上,她确實是靠打架,才能以廢柴體質,在一年時間裏,從剛剛築基,晉升到築基中期——要知道,原身日夜修煉,花了十幾年功夫,也只是進入煉氣中期。
再看他的自戀……人堂堂淩霄閣尊主,僅僅千歲就踏入合體期,這般成就,為何不能自戀?
至于輕浮孟浪……回憶起這一年裏的各種相處細節,曲悠的臉有些熱。唔,這個算了,這個還有待觀察。
最主要的是,她方才突然發現,玄冥其實,非常可靠。
比如方才的答疑,高識遠見,沉穩有道,讓人信任。
可其實,玄冥的可靠早在過去一年裏被驗證了——她在山野中混了整整一年,與不同等級、不同種類的靈獸厮殺數百場……從未受傷。
每天奔波找怪,每天指點她術法、運用,每天保護她不被靈獸所傷……世間師長能做到的事情,他都做到了,甚至做得絕不比任何人差。
思緒飛轉,實則不過瞬息。
曲悠收回視線,看着手裏的刷子,低聲問:“玄大哥,我是不是給你添了很多麻煩?”
玄冥長嘆了口氣:“你才知道嗎?”
曲悠:“……?”
玄冥義正言辭:“我堂堂淩霄閣尊主,竟然得屈尊降貴給你買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如今外頭肯定是流言蜚語遍地……指不定還要編排我是個無恥下流的采花大盜……我名聲受到損污,你必須得為此負責!”
曲悠抿了抿唇,歉然道:“是我思慮不周,對不起你……日後你若是有何差遣,我定不——”
玄冥瞪大眼睛:“什麽日後?什麽差遣?你想用這些虛無缥缈的客套話糊弄我?”
曲悠垂下眼眸:“我修為尚低,身上也無一二財物,恐不能馬上補償您一二。”
玄冥哼道:“誰要你錢了,你有多窮我還不知道嗎?”
曲悠有點難堪。
玄冥:“既要負責,那就拿出負責的态度。”
曲悠心裏有點難受:“嗯,您說。”
“我要牽手!”玄冥壓着激動,大聲道。
曲悠:“……?”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您說什麽?”
玄冥有點緊張:“你自己說要負責的啊,不許耍賴!”
曲悠:“……我自然會負責,但兩者有何關系?”
不是拒絕就好。玄冥煞有介事:“普天之下,除了我道侶,還有誰能支使我去采買這些東西?如今我還未結契成親,道侶不明不白的,旁人定然會想歪……”
好像有點道理?曲悠遲疑地點了點頭。
玄冥得了她的肯定,頓時眉飛色舞:“古話有雲,道侶該攜手并進。攜手攜手,那不就是牽手嗎?只要你跟我在外面牽牽手,讓大家知道我玄冥不是光棍——咳咳,這些流言蜚語自然就下去了。”他嘿嘿笑,“我給我道侶買衣物,多正常啊對吧?”
曲悠:“……”
她頓時覺得方才難受的自己是個煞筆。
她扶額:“我覺得這個方式不好。”
玄冥不服:“怎麽不好了?……好吧,确實不如親親。但我倆現在不是不能親親嘛,這個可以留着以後再用。”
曲悠:“……”不是,為何話題又拐到這種地方?
許是她的眼神透出些許意思,玄冥立馬怒了:“你是不是又罵我?我方才沒有摸你,不許偷偷罵我!”
曲悠:“……”什麽邏輯?她也沒說給摸啊!
玄冥想了想,連忙又補了句:“我摸了你也不許罵,你現在是要負責任的人。”
曲悠:“……”給罵也不能摸!!
玄冥視線下移,盯着她的手,真誠發問:“為免日後出去顯得過于生疏……我們現在開始練習吧?”
曲悠:“……”
她為何要跟一頭老色龍讨論如此正經的問題?
麻煩就麻煩吧,她都被占了這麽多便宜,麻煩點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