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葉承一手拎着打包的快餐,一手掏出口袋裏的鑰匙開門,耳邊夾着電話,對方的大嗓門令他有些不快:“所以姐你明天要和我換班是嗎……好,可以,那就換吧……嗯嗯,沒事。”
挂了電話,他騰不出手去拿,耳邊“嘟嘟”的忙音響了兩聲後便歸于沉寂。門洞的位置過低,葉承只能看到自己的拿着鑰匙的手投下的一片陰影,鑰匙捅了兩下都沒成功□□去,他心中的煩躁更甚。
葉承正想放下另一只手中的餐盒,門卻從裏頭開了。河緒臉上的表情頗為意外,還有一絲正在享受獨自一人在家卻突然被外來客打破孤獨的失落。
“啊……”他說,“你回來啦。”語氣中的驚訝似乎比驚喜更多些。
“嗯?”葉承也有些詫異,他借着河緒露出的縫隙錯身進屋,把餐盒放到了餐桌上,随口問道,“事務所沒事了嗎?我還以為你要連續加班好幾個晚上。”
“我也很意外,原告突然撤回訴訟,好像打算和被告私下處理了。”河緒幫着葉承把餐盒打開,看着裏頭已經有些發黃的青菜和油膩的汁水,有些不知所措。
“要不……熱一熱?不好意思啊,我以為這個點你肯定吃飽了,就在外頭吃了才回來。”河緒說着,就要去廚房拿碗。
“不必了。”葉承攔住他,聲音聽不出喜怒,“我就着吃兩口就行,反正也沒什麽胃口。”
說不上為什麽有些不高興,他自虐地吞了兩大口配菜裏頭用來點綴的肥肉,吞下去後又反胃地幹嘔。扒了兩口飯,餘光瞧見河緒呆立在餐桌旁,抿着嘴,不知道要說些什麽,一副無辜又可笑的樣子,葉承在心裏無奈地嘆了口氣,張口對河緒說:“你看看冰箱還有什麽水果,我想吃。”
“哦!”河緒得到命令,終于有事可做,有些歡快地跑向冰箱,葉承看着他的背影,搖了搖頭,繼續吃飯。
不多時,一盤水果沙拉被擺到葉承面前。河緒拉開葉承身旁的餐桌椅坐下,順勢親了親他的側臉:“對不起,我明天請你吃大餐。”
葉承覺得好笑,放下碗筷,用油得發亮的雙唇在河緒的嘴上“啵”了一下:“又來這套?你哄了我十年,現在我的工資未必比你少,可說不準誰請誰。”
“是是是,主任醫師!”河緒笑眯眯地摟住葉承,“但是我也是說真的啊!咱倆都十年了,不得慶祝一下?何況我明天真的有空!”
“十年?也才十年嘛,那未來的二十年,三十年,你打算怎麽辦?”葉承看着河緒的笑臉,心情也好了不少,“唉,我今天是因為病人鬧,那新來的小護士又搞不定,才折騰晚了。”
“知道啦,能讓你到現在回來,除了病人,還有誰?”河緒斜了一眼牆上的電子鐘,已經是晚上九點出頭了,“飯還吃嗎?吃不下就吃點水果吧。”
“嗯,”葉承把面前的碗筷推到一邊,河緒自然地收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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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已經波瀾不驚地過了十年,生活瑣事誰來幹已經不再計較,如今擺在他們眼前的,是比時間更折磨人的事情……
十年前,葉承二十二,河緒二十二,兩個人都是D大的學生,一個是心理學,一個是法學,宿舍樓就隔了十五米,卻從來沒見過面。
那天河緒在本地的同志交友論壇看到了個帖子,樓主說自己是東大的學生,前男友被查出了艾滋,雖然已經分手近一年,仍舊十分恐慌,自己已經去做了檢查,但依然飽受煎熬,等待檢查結果的這段時間,不敢面對舍友,不敢接觸外人,甚至逃避父母不願回家……
河緒一看竟然是自己的校友,連忙密他,大意就是自己願意陪他熬過這段時間,也希望認識他。
兩人聊了幾天便決定見面,地點約在了學生後山的春風湖邊。葉承一身黑衣,還煞有其事地戴了副墨鏡,搞得河緒哭笑不得,待對方摘下眼鏡後河緒心裏又暗暗感嘆,呀,真希望他沒病沒災,長命百歲。
這張臉,完全就是我的菜嘛!
葉承卻全然沒注意到河緒突然發亮的雙眸,此時他只希望有個人能幫助他,支撐他度過這漫長的等待,至于那人高矮胖瘦,善惡美醜,他全不在意。
河緒為表誠意,自然地攬住葉承的肩,笑着說“我請你吃大餐”,卻又在學校邊上簡陋的露天燒烤攤酒後吐真言,其實他真的就是好奇心作祟,想來面面校友兼基友。可憐的孩子,從高中認識到自己的性取向,到大學快畢業竟然還沒見過一個現實中的同類。
在某種意義上已經“閱人無數”的葉承無言以對,卻假裝什麽都不清楚,跟着河緒搬出了學校,一面實習,一面和河緒過日子。乍一看,倆人還真像奔現的小情侶,只是好多個夜晚,河緒會抱着奔潰的葉承,輕拍着他的背脊,說道:“會好的,肯定沒事的。”
檢查結果是什麽時候出來的倆人都記不清了,記憶猶新的是當時狠狠地松了口氣,連帶着河緒都感激地抹了把淚。
還沒來得及慶祝,河緒的父母就雙雙出了意外,這回葉承自然陪着河緒辦完了後事,接着兩人連緩沖的時間都沒有,就收拾了心情開始找工作,河緒最後還是選擇了遵循父母的遺願考律師。
這期間河緒還陪着葉承參加了前男友的葬禮。
待兩個人正要好好審視彼此的關系時,葉承的父母知道了自家兒子的性向,怒氣沖天,河緒又非常義氣地陪着他出櫃,被葉家父母誤以為是帶壞自己兒子的罪魁禍首,連帶着被抽得半死。
一來二去,兩人竟在一塊待了兩年。
這段時間是他們人生中最難熬的一味湯,酸甜苦辣,兩個人都挽着手過來了,患難兄弟變情侶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誰都沒告白,但心意到了兩人連話都不用多說就将房子續租,反正葉承的父母也以為河緒是自己兒子的另一半,這下都不用解釋了。
兩個人第一次攜手出游,在酒店的大床上,河緒吻着葉承的眉眼,提出了請求。雖然處男河緒把葉承折騰得滿身通紅還落了淚,但兩個人像完成了全部程序的新婚夫婦一樣滿足。
雖然誰都沒有說,那滋味并不太銷魂。
反正一開始兩個人的關系也不是建立在肉體上,葉承似乎對此還有陰影,而剛嘗鮮的河緒也沒表現出十分的熱情,一來二去兩個人的互動又停留在了友好的親吻與擁抱上,只有在特別有興致的夜晚,才會應情應景地來一發。
他們對彼此而言,更像是在烽火歲月中不離不棄的戰友,即使生活中缺乏了必備的激情,也燃不起任何心思抛棄對方去另覓佳人了。
就這樣挺好的。這是倆人共同的想法。
于是,這麽一晃,就是十年,幸而兩個人都成為了美大叔,那偶爾燃起的愛火依舊能使得對方渾身燥熱,在床笫中情不能自制地低吟。
葉承和父母打完電話,表示月底會帶着河緒回老家,挂了電話後他轉身關燈上床。
一入被窩,河緒便緊緊地擁住他,細細密密地吻他,暗示得異常明顯。葉承享受了一會兒這久違的親熱,便用了點力道推開他,語氣有幾分抱歉:“我明天要和別人換班……”
“欸?”河緒愣了幾秒,自發在黑夜中悄然撤開一段距離,“好吧,那……好夢,親愛的。”
“嗯,好夢。”葉承捏了捏對方的掌中肉表示歉意,又擡起上半身給了一記晚安吻,兩人再無話。不多時,卧室裏響起了輕輕的鼾聲。
歲月并沒有從他們身上偷去青春的躁動與熱情,自然也不能補償他們些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高考完了,通體舒暢(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