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那瞬間, 嘉寧只覺得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她跪在紅色的長廊下,看着那雙錦靴微微一動, 腳尖轉了過來。
“奴才們是禦膳房的。”
旁邊的探子說。
“哦。”那個男人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嘉寧感覺到好像有道目光直直地放在她的身上,她動也不敢動,直至那個男人轉身離開。
她看着一雙雙靴子從她的面前走過, 才擡起頭往了過去,為首的男人的身影已經完全被後面的太監擋住了。
探子連忙扶着嘉寧起來,身影壓得很低,“公主殿下, 我們快走。”
嘉寧點了點頭,但他們又行了一段, 卻被幾個太監攔下來了, “你們禦膳房?怎麽還在這裏?禦膳房都忙瘋了,快走!”
一個探子連忙說:“我們得了李大人的吩咐, 要去青華宮幫忙做事呢。”
“什麽事能比伺候主子們的事重要?你們仔細你們的人頭!”那幾個太監不論分說, 直接拉着嘉寧幾個人走。嘉寧突然被一個太監拽住手, 那瞬間頭皮瞬間發麻, 她連忙重重地甩開了對方的手,這倒把那個太監吓了一跳。
那太監扭過頭看着嘉寧,“你怎麽回事?居然還敢甩你爺爺的手。”
嘉寧皺着眉不吭聲, 旁邊一個探子往嘉寧前面一擋, “他新來的, 不懂事。”
“喲, 還護着他呢?我倒看看是個什麽金貴的人,連手都不能碰。”那個太監不依不饒,往探子身後一繞,強行要拖着嘉寧出來。嘉寧躲避對方之時,頭上的巧士冠掉了下去。
那瞬間兩個探子都摸向自己袖口裏的刀。
倒沒想到太監看清嘉寧的相貌愣住了,竟然還莫名地臉紅了一聲,說話都結巴起來,“你……你倒是……生得還不錯,但又不是主子,碰一下都不許嗎?”
他還主動撿起嘉寧掉在地上的巧士冠遞給嘉寧,“快把帽子戴好,被人瞧見要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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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兩位太監瞧見這一幕,倒不客氣地笑出聲,“阮福,你真是看見一個稍微好看的人就往上貼,但別忘了你們都是沒根的東西。”
那個被稱為阮福的太監往地上唾了一口,挑着眉,他本來五官就生得小氣,小小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紅嘴巴,白白的臉,他挑眉看人,更顯得他的小家子氣。
“你們不也都是沒根的東西,你們笑話我,仔細我跟總管告狀去。”他罵完那兩個太監,便又對嘉寧說,不過聲音頓時溫柔許多,“你們跟我們一起去,免得總管生氣。倒時候我想護住你都沒法子。”
他話一出,又惹得旁邊的兩個太監笑成一團。
嘉寧長這麽大,從沒收到過太監的獻媚,在反應過來之後,她的臉一下子漲紅了。阮福見嘉寧臉紅,面上還顯露幾分得意,他倒是不知道嘉寧是氣的。
無論兩個探子怎麽說,阮福都咬死要嘉寧他們一起去,還帶着他們去了禦膳房。嘉寧雖然在宮裏長大,卻從來沒有來過禦膳房,這種地方只有奴才才呆的地方。
她一進去就愣了,阮福飛快地鑽進了太監的隊伍裏,過了一會,他左手右手各拿着兩個盤子,走到嘉寧的面前,“喏,快接着啊。我都要拿不穩了。”他尾音還微微上揚,臉上挂着不明意味的笑。
嘉寧從沒被男人撒嬌過,雖然對方也不能說是個男人,但她那瞬間的心情十分複雜。她嘴角抽了抽,只能接過對方手裏的盤子,又聽阮福說:“你是不是還沒參加過這麽大宴會?待會別怕,跟着我走就是了,今天是喜宴,主子們心情都會很好的。”
嘉寧沒理他說的話,而是看向那兩個探子,那兩個人手裏也拿着盤子,他們表情略顯沉重地對嘉寧點了下頭。
現在只有去送了食物,然後再找機會走了。
可恨的是那個阮福實在話多,一路對嘉寧叽裏呱啦,快到舉辦宴會的玉藝殿時,阮福忍不住對嘉寧說:“你怎麽都不說話?是啞巴嗎?”
嘉寧只想把盤子砸在這個太監臉上,這太監不僅毀了她的事,還話如此多,真是小鬼難纏。阮福見嘉寧不說話,更是盯着嘉寧看,他也是鍛煉出本事,不用看路也不會摔跤。
到了玉藝殿門口,最前面的太監讓他們都兩兩一排,排成隊伍,一個探子立刻擠開阮福,站到了嘉寧身邊。
阮福一愣,只能恨恨地瞪了那探子一眼。他可不敢在玉藝殿門口鬧事。
一站在玉藝殿的門口,嘉寧已經聽到裏面的絲竹聲。她咬着牙,待會會是她最接近敵人的時刻,她越接近越能想起,自己的母後是怎麽死的。裏面的那些人,都是她的仇人。是他們毀掉姜國,而如今還囚禁她的皇兄,虐打邬相庭,對她趕盡殺絕。她雖然明白成王敗寇,但是她也明白,家仇國恨必須償還!
嘉寧低垂着眼,斂去眼裏那瞬間的殺意,她跟着前面的太監慢慢走進玉藝殿。嘉寧進了殿之後便一直低着頭,聽着指揮往前走。她在一張桌子前面停了下來,剛把手裏的盤子放下,卻聽到一個聲音。
“斟酒。”
嘉寧頓了下,她猶豫了下準備離開的時候,對方又說了一聲,這一聲比上一聲不耐心了些,“斟酒!”
嘉寧只好拿起酒壺,她當初在芍金窟的時候,掌事娘子光針對這斟酒一事就訓練嘉寧許久。
這芍金窟裏的斟酒講究的是一個賞心悅目,花娘斟酒的時候必須讓客官感覺到美,甚至讓客官要覺得這斟酒的花娘也像酒一般,徐徐倒入酒杯裏。嘉寧斟酒的時候十分緊張,不免地帶上芍金窟的習慣。她左手微微撩起右手的袖口,右手拿着酒壺,高高擡起,酒壺傾斜,酒水從壺口成一條小溪流出,準确無誤地流入酒杯中。
這宮裏的太監為了怕斟酒的時候酒液濺出來,從沒人敢高擡酒壺的,嘉寧這一手直接引起她面前的人的注意。
“你斟酒手藝很好。”這一回對方話多說了幾個字,嘉寧突然聽出來對方就是她方才在長廊下遇見的那個人。她連忙把酒壺放下。
“叫什麽名字?”對方又說。
嘉寧張了張唇,只能努力低着聲說:“小霜子。”
“什麽?聲音大一點。”
“小霜子。”嘉寧聲音稍微大了一些,也不知道對方是聽清還沒聽清,反正他沒有繼續問她名字這個事,但卻要她站在他身後,待會繼續給她斟酒。
嘉寧心裏是又緊張又焦急,她低着頭繞到桌子的後面去,悄悄擡起頭找了下那兩個探子,那兩個探子已經放完食物,要跟着隊伍出去了,嘉寧心裏更是焦急,她咬了下牙,低頭看了下坐在自己前面的男人。從她的角度,并看不清對方的臉,她準備偷偷溜出大殿,反正這殿裏的人那麽多。
嘉寧剛走動兩步,那男人卻突然轉過頭。一轉過頭,兩人就對視上了。嘉寧看清那個男人的臉之後就愣在原地了。
這個人不是她在漠北遇見的那個軍師禮阡嗎?
他不應該死了嗎?
怎麽會在這裏?
禮阡由于是坐着,他擡起頭也完全看清了,低着頭看他的嘉寧的臉。
那張清秀到有些寡淡的臉上浮現出一個略為古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