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邬相庭進屋的時候, 霜霜坐在床上看着他, 她目光灼灼,如住了星辰,烏眉下那雙眸裏情緒太多。邬相庭走近了, “聽碧陵她們說, 你不開心?怎麽了?”
霜霜袖子裏的手動了動,她咬了下唇, 又松開了,“你站遠點,我有事跟你說。”
“什麽事需要我站遠點才能說?”邬相庭問。
霜霜搖搖頭,只是讓邬相庭過去。
邬相庭只好照辦了, 霜霜猶豫了下, 卻還嫌不夠, “你轉過身,背對着我。”
等對方真這樣做了,霜霜心裏也沒覺得多舒服,她盯着對方颀長的背影,在靜谧的房間, 她終于開了口。
“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她哽了一下,睫毛輕顫,霜霜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這雙手白白嫩嫩, 一點傷都沒有, 可是誰又能想到她竟然是死過一回的人。
“我不是霜霜, 邬相庭,其實我是……”霜霜擠出一個笑容,她重新擡起頭,“我是嘉寧,邬相庭。”
邬相庭沒有動,仿佛沒有聽見一般。
他的身影一半隐在了光影中。
霜霜看着他,輕聲說:“我以為我死了的,我喝下了毒酒,可是我醒過來就在芍金窟了,我認為你恨我,所以不敢跟你坦白,但現在,我還是覺得要跟你講清楚。”
當年的霜霜因為厭惡邬相庭的愛慕,對邬相庭幹了許多惡作劇,其中一件已不是惡作劇的性質了,她成功将邬相庭逼得離開京城了。
那一天,霜霜還記得那日下了很大的雨,她讓自己的貼身宮女給邬相庭送了信,邀他去空置的一座宮殿見面。
邬相庭打着傘來的,雨水沾濕了他的衣袖,那張雌雄莫辨的臉上還有水珠,但是見到霜霜的時候,他卻露出一個笑容,語氣是難掩的歡喜,“公主,你約我來此處,不知有何事?”
霜霜心中其實很不安,為接下來即将發生的一切,但是她還是對邬相庭說:“你真的愛慕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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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相庭一愣,似乎沒有想到霜霜那麽直白地說開了,少年時期的邬相庭雖然有時候看起來陰沉沉的,但還沒有現在的他那麽會隐藏情緒。他雖然驚訝,但面上的害羞是霜霜能看出來的。
邬相庭輕輕點了下頭,他似乎怕霜霜生氣,點完了頭,又連忙說:“若是公主願意下嫁給我,我願意把我所有的都給公主。”他頓了下,補充了一句,“哪怕是命。”
那時候的霜霜才不相信這種鬼話,誰會為了另外一個人付出生命,只覺得邬相庭這人油嘴滑舌,實在是虛僞。
“本宮不要你的命。”霜霜笑了笑,“既然你想娶我,但也要表達下你的決心吧。”
邬相庭看着她,“要怎麽表達?”
霜霜指了下桌子上面,“你先拿桌子上的布蒙着眼睛,然後接下來的半個時辰,無論本宮做什麽,你都不可以發出一點聲音,如果你出了聲音,那你再也不能愛慕本宮了,你要離開京城,永遠不能再出現本宮面前。你能做得到嗎?”
邬相庭轉過身,他看着桌子上的布,幾乎沒有猶豫就拿了起來,他在蒙上去之前問了霜霜一個問題。
“如果我做到了呢?”
霜霜本來就是故意整他的,便随口道:“那本宮就嫁給你咯。”
邬相庭便蒙上了眼睛,甚至唇邊還翹了翹,那時候的邬相庭自信地說:“我絕對不會發出聲音的。”
霜霜對着邬相庭吐了下舌頭,她轉過身,對着宮殿的柱子後面揮了下手,一直藏在柱子後面的人就慢慢走了出來。
她本來是想蘭铮來幫自己懲治邬相庭的,但蘭铮說她胡鬧,拒絕了,于是霜霜便找了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叫宋涵義,是她太子哥哥的伴讀之一,在太院裏也算得上飛揚跋扈的一號人物了,平時也很喜歡黏着霜霜,所以霜霜找他的時候,他完全不拒絕,甚至還給霜霜提了建議,這次整邬相庭的法子也是他想的。
宋涵義走出來之後就對霜霜眨了下眼,他手裏拿着鞭子,霜霜對他點點頭,宋涵義便走到了邬相庭的身前。
“邬相庭,你記住了,發出聲音或者取下眼睛上的布就算輸。”霜霜怕邬相庭發現,特意強調了一遍。
宋涵義扭頭對霜霜笑了一下,就拿起鞭子對着邬相庭抽了下去,只是這第一下,抽的是臉。
霜霜都被吓了一跳,一鞭子下去,邬相庭的左臉眉骨到下颌角初已經見了血,就像一張雪白的紙,突然被人破壞了。邬相庭抿緊了唇,本來紅潤的唇色一下子白了。霜霜忍不住走過去,拉一下宋涵義,她并不想毀掉邬相庭的容,況且要是她父皇知道她把邬相庭的臉毀了,肯定要打她的。
宋涵義連連點頭,用眼神告訴霜霜他剛剛只是失誤,霜霜瞪了宋涵義一眼,才站開了些。下一鞭子,宋涵義抽在了邬相庭的胸膛處,他的衣襟被那一鞭子抽破了。
霜霜蹙了下眉,但并沒有上前阻攔。宋涵義翹起唇角,又對着邬相庭的胸膛連抽好幾鞭,此時的邬相庭額頭已經滲出了冷汗。
宋涵義走到了邬相庭的身後,他下一鞭子抽到了邬相庭的腰上,然後往同了一個位置抽了起碼十鞭子以上,一旁目睹這一切的霜霜都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她覺得宋涵義實在有些過了,可是為什麽邬相庭連聲音都不出?
宋涵義也沒想到邬相庭可以撐這麽久,他不由地擰起眉,臉色不渝起來,他看着還挺着背的邬相庭,擡起就是一腿,他狠狠地踢在邬相庭的後膝蓋處,邬相庭驟然被踢,重心不穩,直接跪在了地上。他咬着牙,汗水已經沿着雪白的臉龐往下掉。好半天,他才用手撐着地想爬起來,可是宋涵義的腳直接踩上他的手。
宋涵義狠狠地碾了幾下,又對着邬相庭的身體狠狠抽了好幾下。
旁邊的霜霜聽到鞭子抽在皮肉的聲音,心跳得很快,可是她只是轉過身。
宋涵義終于累了,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邬相庭,在心裏冷笑了一聲,他想了想,這樣下來,說不定邬相庭還真能撐過去半個時辰,這麽久,連哼都沒哼一聲。
宋涵義轉過頭看着背着身的霜霜,他把鞭子丢在了地上,往霜霜那邊走過去,“公主,我實在累了,打不動了。”
霜霜連忙轉過身,她瞪着宋涵義,明明講好了不暴露他在這裏的,他居然反悔。
宋涵義攤開手做無奈狀,“那個賤民不肯認輸,我有什麽辦法,不過反正公主是逗他玩的,就他當真了而已,也不想想,公主怎麽會嫁給他呢?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不過,公主不覺得他挺有意思的嗎?這麽久都不出聲,怕是還做着能當上驸馬的美夢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出身,哼。”
他見霜霜不說話,還瞪着他,更是說:“公主,難道你真會嫁給他?”
霜霜快被宋涵義氣死了,直接回話,“本宮才不嫁!”
不遠處跪在地上的邬相庭終于動了,他用那只沒受傷的手扯下了眼上的布。
他晃晃悠悠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他臉上傷口的血和汗水混在了一起,滴落在衣襟上。邬相庭沒有看宋涵義,也沒有看霜霜,他只是沉默轉過了身。
目睹這一切的宋涵義冷笑一聲,“這時候還裝什麽,太丢人了,公主,你看他這個樣子,像不像一條狗?”
邬相庭腳步停住了,他緩緩扭過頭看向了他們。
那一眼,讓霜霜渾身生寒。
那雙總是帶着情意的桃花眼此時陰郁可怖,充斥着對她的恨意。
那時候,對于少年時期的他們來說,有什麽比踐踏對方自尊更惡毒的方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