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藍盈盈的月色之下, 一具被打成篩子完全看不出原來樣子的屍體不斷在移動，随着它的移動，還能看到不斷有漆黑的血液從那些彈孔裏面湧出來, 甚至有些已經不能稱之為血液了，而是一塊塊的黑色的血塊從身體裏面跳動出來, 這幅畫面實在是太詭異了。
在末世之中其實出現的詭異已經夠多了，但是這具在月光下移動的屍體還是能讓一看就渾身上下都冒出一顆顆的雞皮疙瘩來。
這具篩子一樣的屍體，雙腳并不着地，但是卻并不影響他的移動，不僅僅如此，它移動的速度并不慢，而且可以用飛快來形容，就算是遇見一些溝溝坎坎，也可以輕而易舉地跳過去, 甚至在上樓梯的時候也流暢得猶如行雲流水一般。
黃泉公會東南北三個方向的狙擊手生命中最詭異的畫面就是這具跳動的屍體了, 當然，這也是留在他們生命中最後的畫面。
當那具屍體靠得足夠他們分辨出來他正是黃碧落的時候, 他們距離死亡的召喚也不過是一步之遙了。
解決了最後一個狙擊手，莫染丢下了黃碧落的屍體，它的屍體早就已經被打得連本來面貌都看不清楚了，她望着那面目全非的屍體只是給了一個極為漠然的目光之後就轉頭将所有的槍支和彈藥都收進了自己包裹裏。
雖然這些彈藥并不算多，但是這種東西在關鍵時刻卻可以保命, 莫染是絕對不嫌棄的。
擒賊先擒王，這是老話，之所以能成為口口相傳的老話，自然而然是極有道理的。
如果說一個公會的會長挂了會讓會員的人心動蕩的話，那麽當他們會長的屍體被人頂着當成掩體在公會駐地裏面跑了一圈, 所到之處的會員們看見這一幕就沒有人不人心潰散的。
當莫染這邊還沒有完全解決掉三個狙擊手的時候，在君臨天下的公會頻道裏面已經紛紛的有好消息傳來了，就在莫染收拾完戰場朝着樓下走去的時候，甚至已經有不少的人發出了捉住了俘虜的喜報。
就在一片喜報之中，忽然有一個叫做肖園園的亡者發了一條消息：“我找到白薇了。”
莫染仔細地回憶了一下，肖園園應該
她的這條消息在一片喜報之中看起來并不怎麽起眼，甚至很快就消失在了一片喜報之中，但是，随後莫染就看見薛長風回了一句：“位置。”
肖園園大概沒有想到薛長風會回應自己，并沒有馬上回複他，倒是薛長風有點等不住了，很快他再次點名道：“肖園園，白薇的位置在什麽地方？”
當薛長風的這一句話說出來之後，原本還很熱鬧的公會頻道就一下子冷靜了起來，每個亡者似乎都在觀望，都在等待，等在判斷。
就連莫染自己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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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第一個看見了肖園園消息的人，按道理來說她可以第一個回應，可是，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她将最後的決定權交給了薛長風。
自己曾經經歷過類似事件的莫染知道，只有些事情是需要自己去解決的，這種事無論誰幫忙、誰出頭，只要最後不是自己親自去解決的，那麽無論事情過去了多久，心裏總會是有一個疙瘩的。
肖園園被點了名之後倒是回應得很快，她馬上就報上了一個具體的地點，而後又說：“他們有好幾個人，都藏在裏面，我就自己在這裏，不敢進去，你們快點來，我覺得他們可能要跑。”
“好。”薛長風立刻開始着手安排：“在這個地點附近的人立刻朝着這裏包圍，埋伏起來，不要打草驚蛇，如果他們要逃，就一定要捉住他們！”
附近的亡者立刻在公會頻道裏面回應：“收到。”
随後有一條弱弱的留言夾雜在回應之中：“如果是白薇要跑呢？”
這個問題之後，公會聊天框中徹底地安靜了下來，大概十多秒之後才看見薛長風的回應：“她難道不是人嗎？”
她難道不是人嗎？
是的，白薇是人。
當時在攻打黃泉公會駐地之前，所有人就定下來了目标，一定要擊殺黃泉公會主要的高層，特別是對于君臨天下之中的叛徒更是一個不留，不過，在看過了人類對付亡者的屋子之後，雖然沒有人再提目标，但是，每個亡者的心中都多了一把尺子。
黃泉公會的人是不能留下的。
他們知道得太多了，知
屠殺，聽起來非常殘忍，但是有時候對敵人的殘忍往往是為了給自己留下一絲生存的機會。
薛長風說完之後，整個公會頻道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而又過了十幾秒之後，薛長風再次說：“怎麽？我說得不夠清楚嗎？”
說着他點了一下剛才發問的人，對方很顯然對于這個回答充滿了壓力，雖然只是文字，但是莫染還是從中感覺到了對方開始慫了：“清楚。”
“那就去支援。”薛長風顯然也不是咬着不放的人，他一邊回應，一邊給莫染發了一條私信：“抓到的俘虜要帶回我們駐地嗎？”
莫染反問：“帶回去做什麽？”
薛長風那邊停頓了一會兒之後，又發回了三個字：“明白了。”
抓捕白薇這件事雖然聽起來好像挺大，事實上進行得非常快，還沒有等莫染走到黃泉公會駐地的聚集點的時候，她就已經從公會頻道裏面了解了整個抓捕的過程。
其實一點懸念都沒有，當亡者們沖進了他們幾個人的藏身之地的時候，他們全都束手就擒，沒有逃跑，也沒有抵抗，大概是知道無論逃跑還是抵抗都是無濟于事吧，他們甚至顯得十分的配合。
這倒是不太像是白薇的風格，在莫染的印象中，白薇是那種就算是還有一絲翻盤的機會都會奮不顧身嘗試的人，要不然也不會被亡者們稱為瘋子科學家了。
所以當莫染再一次看見白薇的時候，多多少少有點感覺不真實。
要知道上一世的時候，莫染為了殺白薇可是花費相當大的代價才最終将她給抓住的，可是現在竟然這麽不費力氣她就來到了自己的面前，實在是讓莫染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黃泉公會的聚會點是一個小學校的操場，這裏也是難得沒有廢墟、能夠容納這麽多人的地方，此時此刻，白薇就跪坐在操場上的那個升旗臺子上，她的臉色蒼白，目光呆滞，身上被人用麻繩五花大綁着，渾身上下髒兮兮的，跟平時裏的整齊精致判若兩人。
莫染注意到她的左腿下半截是空蕩蕩的，還纏着厚厚的繃帶，在繃帶下面還隐隐的有鮮血透出來，她才恍然記起來，那一天
除了白薇還有她小隊裏面的另外兩個人被這麽綁着押在升旗臺子上，其他被俘虜的黃泉公會的人都站在臺子的後方，掃一眼看過去，莫染估算了一下，至少還有二十多個三十個人。
站在操場上的亡者們發現莫染來了，便自動自覺地從中間分開了一條路方便她過去，他們站在兩邊右手握拳放在左胸上，彎下腰肢向莫染行禮。
沒有人教過這種行禮的方式，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在不知不覺中這竟然成了亡者固定的行禮方式，他們會向強者行禮，不過迄今為止，似乎只有莫染一個人享受了這個待遇。
莫染一路暢通地走到了臺子邊上，一步步地走上去之後，最終站在了白薇的面前，她的目光緩緩地移動了一下，然後落在了莫染身上，忽然之間，她的幹裂的嘴唇扯出了一個幹癟而不屑的笑容：“莫染，你知道不知道，我第一次見你就很讨厭你。”
莫染的眉頭揚了起來，她忽然想起當年自己抓住了白薇，将她關在了實驗室裏面時候，她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也是這個，這不禁讓她有一種時空交錯的荒謬感。
想到了這裏，莫染不禁笑了起來，她的笑容中更多的是一種寬容且釋然：“彼此彼此，其實我也不怎麽喜歡你。”
“你為什麽要一直針對我？是不是因為薛長風？你看上他了？”白薇的臉上帶着一種猙獰的抽搐，她狠狠的瞪着莫染，似乎在看着殺父仇人。
莫染眨了眨眼睛，忽然就從那種時空交錯的荒謬感中掙脫了出來，果然是不一樣啊。
這個時候的白薇的眼界無論是寬度還是高度都跟上一世那個瘋子科學家差得太遠了，大概是年紀的緣故，這個時候的白薇更多的思考方式還是小女孩的角度，看到的都是情情愛愛，而上一世的白薇可不會這樣。
“白薇，你如果從一開始就不垂涎亡者的力量的話，我想我們現在估計還能坐在一起喝酒。”莫染伸出手捏着白薇的下巴，将她的頭擡了起來，她用一種垂憫的目光望着面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聲音
“啐！”白薇猛地甩開了莫染的手，狠狠的朝着她的臉上啐了一口，不過沒有等她啐出來，就被站在她身後看守着她的那個亡者一把将頭按了下去，讓她保持着一種極為痛苦的折疊的方式。
本來腿上就有傷的白薇被這樣生生地按壓着，她忍不住發出了低低的嗚嗚聲，聽起來确實讓人于心不忍。
背後遠遠的有腳步聲響了起來，莫染的耳朵微微動了一下，分辨出來這是薛長風的腳步，她側過半張臉，果然是他，他正闊步朝着自己這邊，不，應該說朝着白薇走過來。
當薛長風看見莫染站在白薇面前，而白薇被人壓着貼在地面上的時候，他的腳步明顯地頓了頓，臉上閃過一絲不忍的神色，雖然這不忍極快的就消失了，但是沒有清清楚楚的落在了莫染的眼裏。
唇邊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容，莫染擡起手朝着那個壓住了白薇的亡者動了動示意他放了白薇，而她的目光自始至終地看着薛長風。
薛長風注意到了這目光，頓時感覺到像是山一樣的壓力。
對于薛長風而言，這并不單純是莫染的目光，這是來自于神的注視，這是來自于神的審判，神在用她的杠杆衡量着自己的舉動，神在用她的标準衡量自己是不是能得到真正的救贖。
薛長風彎腰向莫染行了一個亡者禮，然後才走到了升旗臺邊上，他問莫染：“要怎麽處理？”
莫染卻歪了歪頭，笑着朝着後面退了一步，将做主的位置讓了出來：“今天你是指揮，這些都是你的俘虜，一切都由你做主，并不需要問我。”
薛長風的眼神微微地暗了下來，他忽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長風……”白薇擡起了頭，靜靜地看着薛長風，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浸在一灘清澈的潮濕之中，更加顯得她楚楚可憐，他們戀愛的時候，只要兩個人的意見相左的時候，這就是白薇最常在薛長風面前表現出來的樣子。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長到白薇對于薛長風的弱點了如指掌，她知道，每次只要露出這樣的表情的時候，他就會于心不忍，他就會投降，他就會站在自己這一邊，毫無任何原則的。
薛
他的眸子越發地深沉了起來，他本來已經擡起來的手指最終又落了下去，他的臉上靜默着，看着白薇的表情也冷肅得像是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像。
“長風，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我真的就是一時鬼迷心竅，我現在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白薇并沒有放棄，繼續锲而不舍地向薛長風祈求着。
莫染饒有興趣地望着白薇，她現在忽然就确認了，白薇依舊是白薇，就算是現在的白薇，明明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薛長風不可能放了她，可是她卻還是不放棄一點點的機會為活下去争取着。
有那麽一瞬間莫染就不想知道薛長風的決定了，她就想知道白薇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呢？
薛長風一動不動，他就這樣靜靜的看着白薇，他的臉上平靜得連一絲表情都沒有，渾身上下也沒有任何一點點的細節動作，莫染甚至注意到了他渾身上下極為松弛的站在那裏，整個人是真的平靜到了極點。
這樣的薛長風讓人看不懂。
就在白薇喋喋不休地道歉和自我檢讨，并且還要翻出他們曾經的纏綿悱恻來打動面前的男人的時候，薛長風卻忽然開了口：“白薇，你做決定的時候想過我沒有？”
白薇微微一愣，随後眼中露出一種藏都藏不住的驚喜，她了解薛長風，如果薛長風一直都是保持着沉默，那麽今天她估計就一絲活路都沒有了，但是一旦他開口說話，就說明他其實已經心軟了，而且，他問了一個只關于兩個人的問題，那麽很大幾率自己今天能夠活下去了。
只要能夠活下去，只要能夠活下去，那麽任何事情都可以重來。
白薇的眼神中露出了炙熱的瘋狂，她的眼淚像是斷線的珍珠一樣掉了下來：“長風，我想你的，我有的，我只是，我只是鬼迷心竅，我真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我沒有的，你相信我。”
薛長風閉上了眼睛，他輕輕的托起了白薇的頭顱，俯身将唇落在了那張喋喋不休
當薛長風冰冷的唇貼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白薇只感覺到渾身都虛脫了，她忍不住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成了！
只是，她依舊不敢放松，依舊瘋狂的表白：“長風，我知道錯了，我以後我會好好的呆在你身邊，我什麽都不會亂做了，你相信我，我愛你，我愛你啊！”
薛長風緩緩地擡起了眼睛，眸子中流淌出冰冷的殘酷，他伸出了左手，抓住了白薇的頭發，像是最親密的愛人一樣，只是在下一刻，他右手中的長刃一閃，大量的鮮血直接噴濺而出，直接将他的面容他的身上染成了猩紅色。
他直起了身體，左手裏還提着白薇的頭顱，而白薇的眼睛瞪得老大，仿佛根本不敢相信剛剛發生的事情，而她的身體已經軟軟地跌落下了升旗臺，跪在白薇身邊的兩個隊友親眼目睹了這一切，根本受不了這種巨大的反差和刺激，忍不住尖叫起來。
而薛長風只是看着白薇，人類的頭顱剛剛和身體分開的時候，是還有意識的，視覺和聽力也保留着，所以，現在的白薇還能夠感受到周圍的一切。
笑容緩緩地爬上了薛長風的面孔，他說：“但是，我絕對不能原諒你。”
白薇的嘴唇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但是最終一個字都沒有吐出來，她的眼睛依舊瞪得大大的，随後，她的瞳孔擴大，再也沒有了光彩，而她臉上呈現了一種極為怪異的表情，一邊是震驚，一邊是憤怒，一邊又是痛苦，雜糅在一起實在是一張讓人印象深刻的容顏。
薛長風垂下了眼睛，他忽然轉過身體，對着所有站在操場裏面的亡者舉起了手中白薇的頭顱，他的聲音從來沒有像是現在這樣嚴肅而嚴厲，他說：“背叛者必死！”
站在操場裏面的所有亡者都被這一幕震撼到了極點，他們沉默的看着薛長風，看着他手裏提着的白薇的頭顱，直到聽到站在薛長風身後的莫染高聲喝道：“亡者不可背叛！”
在場所有的亡者似乎直到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他們舉起了手，也跟着大聲喊道：“亡者不可背叛！”
“亡者不可背叛！”
“亡者不可背叛！”
薛長風
他沒有說下去，似乎在這一刻他說什麽都那麽虛僞，說什麽都不合适。
可是，莫染卻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她微笑着看着所有群情激奮的亡者，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得到的聲音說：“薛長風，有些事情是要自己跨過去的，你覺得你已經跨過去了，那麽你就跨過去了。”
薛長風顯得有些迷茫：“可是，我需要你的肯定。”
莫染卻用一種悵然的目光望着他：“你希望我肯定你什麽呢？殺了白薇殺得好嗎？我這麽說了，你會恨你自己的，你會背負着殺掉愛人這個包袱走一輩子的。可是，薛長風這根本沒有必要。”
說到了這裏，她眯了眯眼睛，薛長風覺得莫染在看自己，但是又覺得莫染在透過自己看另外一個人，他發現莫染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下來，她輕輕的說：“種族的壁壘不是我們豎起來的，是人類加在我們的身上的，這道壁壘我們穿越不了。”
“當我們變成亡者的那一刻，人類的愛人就是敵人，就是悲劇。”
“而我們只需要決定是要在悲劇中潦倒一生，還是在悲劇中重新找些樂子，而這一切，沒有人能幫你，只有你自己。”
薛長風紅色的眸子裏面閃過了一些光彩，他忽然問：“莫染，你經歷過什麽？”
莫染卻只是微笑，薛長風以為她不會回答自己，沒想到莫染卻緩緩地說：“迷茫、找尋信念，被打破信念，被愛過，被恨過，最後死去過。”
莫染似乎說了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有說，而這個時候亡者的人群卻緩緩的朝着臺上的莫染和薛長風都彎腰行禮，薛長風一驚，想要避開，但是莫染卻說：“站直了，接受了，這是你付出代價後得到的獎賞。你配得，希望你以後不要辜負。”
這話卻仿佛是火種一下子落在了薛長風匮乏枯竭的生命中，為他點起了熊熊的重生之火。
就在亡者為了自己的勝利振臂歡呼的時候，世界頻道緩緩的劃過一道金光閃閃的大字。
“ 恭喜玩家周
“第十七區率先完成本區八個副本通關任務，将為全游戲帶來版本升級。”
“各位玩家，歡迎來到《明日》2.0版本，希望所有玩家多多探索，并預祝大家玩得開心。”
……
作者有話要說：有小可愛問什麽時候更新，鑒于我現在沒有存稿還在住院的情況下，我只能說，盡量保持日更，啥時候寫完啥時候更……
感謝在2020-11-04 15:25:28~2020-11-05 21:01: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濃、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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