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們的将來。
我們的将來是什麽樣子的？
在場的每個亡者都不自覺的将目光落在了那些躺在場地中間的屍體上面, 無論是出于什麽樣的想法，每個亡者都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
莫染纖細慘白的手指落在了距離她最近的一具亡者的面孔之上，這是一張極為年輕的面孔, 估計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大概是死的時候太過于突然, 他臉上依舊保持着當時死亡時候的驚訝和不敢置信，這樣的表情和他那過于年輕的面孔混合在一起，顯得格外的猙獰。
莫染的手指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她就輕輕的撫摸着那張猙獰而年輕的面孔，而那面孔上讓人心碎絕望的表情竟然漸漸的變得緩和起來，最後，居然恢複了正常的模樣，顯出幾分安詳來。
“我們的将來，只有兩個結局, 要麽就像是他們一樣, 躺着死去，要麽就像是我們現在一樣, 站着活下去。”垂着眼睛的莫染注視着這張過于年輕的臉，濃密的睫毛中流轉過的是冰冷的潮濕。
最終，她的手指離開了這張過于年輕的面孔，她站直了身體，轉向了所有的亡者, 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們每一個人，她的面孔上有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冷酷和疏離。
在這寂寥的黑夜之中，莫染的聲音好像是極北之處的寒冰，相互敲擊發出了堅硬而冰冷的聲線，猶如一把把鋒利的刀刃将每個人心中最後的僥幸統統的攪碎。
“你們, 是願意躺着，還是願意站着？”
僅僅經過了一兩秒鐘的沉默之後，在操場之中所有的亡者都異口同聲的喊出了他們的答案：“站着！我們要站着！”
“我們要站着活下去！”
“我們要站着活下去！”
……
夜風呼嘯而來，仿佛是鬼魅一樣悄無聲息的帶來了凄涼的寒意，可是，卻沒有任何人懼怕這種冰冷，此時此刻，在每一個亡者的心中，都燃起了一把藍色的火焰，他們要讓這把火焰燒起來。
就在每個人都瘋狂的吶喊出來的時候，莫染卻擡起了手，大家不知所以，但是還是收住了聲音，随後卻看見莫染朝着操場的後方輕輕的開口：“你想好了嗎？”
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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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的泥濘，幾乎看不到面孔，身軀略微的佝偻，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頹廢，不過仔細的分辨的話還是能夠分辨出來，這個人正是君臨天下的會長薛長風。
薛長風一直以為自己站的地方很隐蔽，所以完全沒有料到會被莫染發現，當莫染對着他伸出手的時候，他整個人忍不住重重的震了一下，他就這樣站在那裏，一時之間，羞愧、後悔、自責等等等等的負面情緒完全湧上他的心頭，讓他幾乎想要轉身逃走。
但是，他沒有逃走。
因為，就在這個時候，莫染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如果想好了，就沒有退路了。”
退路？
是啊，退路。
薛長風忽然就怔住了。
他為什麽要有退路？不不不，應該說，他還有退路嗎？
沒有。
當他相信白薇的時候，他就沒有退路了；他不聽莫染的勸告一意孤行的時候，他就沒有退路了；當他用一百一十三個同族證明了自己的信任就是一場可笑的悲劇的時候，他就連一點退路都沒有了。
他能去哪裏呢？
離開君臨天下嗎？拒絕和所有人往來嗎？還是拒絕承認自己是亡者？
不，無論是哪一條路都不是薛長風想走的，要走的。、
莫染說得一點錯都沒有，他的身上背負着一百一十三條同族的性命，他根本就沒有退路，他甚至連死亡的資格都沒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往前走。
前方是哪？
薛長風忽然就感覺眼睛中滿滿的湧出了無數的淚意嗎，洶湧的流淌了出來，将他眼中的模糊一一的沖刷幹淨。
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眼睛，視野中終于恢複了最初的清明，清冷的月光之下，他看見了一道纖細的身影，她遠遠的站在那裏，好像是孤絕的青松臨風而立，她的前面是看不見的雲起霧繞，她的後面是萬丈深淵，明明好像已經走到了絕路，可是，她在那裏又如此的淡然和平靜。
明明她是逆光而站，可是，薛長風卻仿佛在她的身上看見了如此耀眼的光華，這樣的光華甚至讓他感覺到不能夠直接用眼睛去直視，他微微的眯起了眼睛，那潮
“我想好了。”
薛長風聽到自己如此說。
他一邊這樣說，一邊開始活動了一下感覺已經僵硬的身體，一步一步緩緩的朝着莫染走過去，原本那些站在操場上所有的亡者們全部自動的朝着兩邊分開，為他讓出了一條路來。
薛長風順着這條路，朝着莫染走，一開始他的腳步顯得非常的緩慢而遲滞，但是走了幾步之後，他的身體似乎重新恢複了活力，開始變得靈活了起來，他的步伐也越發的堅實而肯定。
這一段路明明不長，可是薛長風卻感覺到這是自己走過得最長的一條路，他就這樣靜靜的望着站在遠處的莫染，越走心中就越是平靜。
當最終他站在了莫染的面前的時候，他微微的仰起頭看着那個站在小小方臺上的這個女人，只感覺到自己仿佛注視着讓他仰止的高山，他的心中充斥着滿滿的敬意和欽佩。
這個看起來太過于年輕的女人，薛長風不知道她經歷過了什麽，但是在她站在那裏就好像是遠航的海面上的燈塔，永遠告訴了亡者們應該怎麽做。
內心中湧動出了炙熱的暖流讓薛長風的身體極為自然的做出了反應，他忽然就右手握拳壓在了胸口，垂下頭顱，單膝跪在了莫染的面前，清晰的說着：“我願意将我的一切獻給我王我主。”
這個做法是薛長風發自內心的，在他極度絕望的時候，是莫染拉了他一把，在他的心中，拉這一把不僅僅是讓他重新活下去，更重要的是讓他找到了作為亡者的目标。
所以，這一跪，他心悅誠服。
只是，這一跪讓莫染并沒有想到，她的目的其實只是希望薛長風能夠找到正确的目标，看清現在的局勢，而且，莫染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做什麽亡者的王，畢竟她自己的性格她明白，她其實不算是太負責任的人，她更喜歡鮮衣怒馬的南征北戰，要說成為王，擔負整個亡者一族……
她覺得自己做不到。
可是，有時候做不到往往是最無力的借口。
不過，就在她稍稍愣神的功夫，她就看見原本站在操場上所有的亡者都學着薛長風的樣子行禮并且單膝跪下在她的面前，他們異口同聲大喊道：
“我願意将我的一切獻給我王我主！”
……
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忽然充斥了莫染的身體，這是一種極為陌生而詭異的感覺，溫暖而充滿了力量，它好像是電流一般只是碰觸到了她的皮膚，就順着她渾身上下的血管迅速充滿了全身。
而且最為讓莫染感覺到奇怪的是，這并不是一種心理暗示，而是一種切切實實真實存在的感覺，她甚至能夠在人物面板中找到這種感覺的直接反應。
每一個屬性的後面都有一個金色的小加號，而具體加了多少數值莫染就不知道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肯定更不會太少。
上一世因為亡者一直都在物資極度匮乏的生活狀态中掙紮，也就讓莫染像是窮人一樣對于自己所能擁有的所有東西都如數家珍，正是因為這樣，當這種感覺進入了她的身體之中以後，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慎重。
這個金色的小加號代表着什麽她上一世根本就沒有經歷過啊……
盡管莫染很想弄清楚這個到底是什麽，但是，現在很顯然不是一個合适的時候，她迅速的關上了人物面板，将這種陌生的感覺忽略掉。
整個操場上的亡者似乎都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狂熱之中，他們注視着莫染，不斷的揮動着手臂，高喊着口號，而随着他們的情緒越發激動，莫染就能感覺到那種炙熱越來越明顯。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莫染擡起了雙臂，示意所有的人安靜下來。
當場地裏面重新恢複了安靜之後，莫染開口說：“亡者需要的不是躺着死去，而是站着活下去，今天我們站在這裏，向所有躺下的同族起誓，從此之後，無論是在什麽困境，我們亡者都要活下去，我們要成為這個世界上真正的強者！”
莫染的聲音清晰而擲地有聲，一個字一個字的落在每個亡者的心中，讓他們對于這個冰冷的世界生出了一絲暖意。
在所有亡者高亢的呼喊之中，莫染再也仰頭喝了一口白酒，随後将手中的酒遞給了一邊的薛長風，薛長風仰頭喝了一口，又遞給身邊的人，就這樣，大家一人一口将幾瓶高濃度的白酒全部喝完了。
再每一個人都喝完
每個人的眼睛都紅得響火，他們也跟着大聲嘶吼着：“亡者！必勝！亡者！必勝！”
熊熊的火焰燃燒了起來，在一百一十三具亡者的屍體上燃燒了起來，紅色的火焰瞬間就吞噬了他們，那滾燙的火焰炙烤着每個人皮膚，就好像是炙烤着他們冰冷的生命。
在熊熊的火焰之中，這些屍體化成了黑黑的焦炭，如同黑夜沉沉中的暗影。
這一場的大火一直燒了十幾個小時，當第二天中午時分，才最終熄滅，莫染和所有的亡者一起将同族們的骨灰撿進了早就準備好的罐子裏面。
在這一片幾乎算得上凝滞而沉重的氣氛之中，忽然一道稚嫩的聲音響了起來：“莫染，人類為什麽要殺我們？”
莫染的手微微的一頓，擡頭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卻看見一張十分稚嫩的臉龐，那是一個少女，看樣子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臉上還沾着幹涸掉的淤泥，一邊正在收集骨灰，一邊正用那雙圓圓的眼睛望着自己。
她的眼睛中充滿了困惑還有對于未來的不安。
這還只是一個孩子啊，如果是在末世之前，這大概還是一個才上初中的孩子，可是現在卻要背負起根本不屬于她這個年紀該承受的命運。
莫染的眉眼淺淺的彎了起來，她望着少女笑了起來：“因為貪婪。”
“貪婪？”
“我們都曾經做過人的，我們都應該知道，人類其實是最貪婪的，他們總想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據為己有，哪怕這些東西并不是自己的，也要想辦法将他們據為己有。而我們亡者正好就是這些不屬于他們的東西而已。”
少女皺着眉頭，顯得十分的苦惱，好半天才又問：“那麽我們就要給嗎？”
“你願意給嗎？”
少女立刻就搖頭，将她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不可以。”
“只有強者才有資格說不可以。”莫染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淡了下來，她看了一眼少女，然後又轉而看向了在場的所有的亡者，極為慎重的說：“只有我們足夠強，我們才可以對于人類說不，同樣的，如果我們不夠強落入了人類的手
這個問題太過尖銳，而且還帶着一種所有人不敢思索的恐怖，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望着莫染，希望她能給出一個答案。
只可惜這個答案實在是太過于殘忍。
“那就自殺。”莫染放下了手中的罐子，她站了起來，面對着所有的亡者一把就撕開了自己的衣服，然後露出了左邊胸口，雪白的皮膚在陽光之下沒有意思情...欲的味道，只有冰冷和絕望。
素白的手持着一把鋒利的匕首，匕首在那左邊雪白的胸口落下，刀尖将皮膚壓出了一個淺淺的痕跡，随後鮮血跟着流淌了出來了。
“我們的心髒是我們的要害，說它是要害，并不僅僅是因為只要傷到了它就會一擊致命，更重要的是，我們的心髒對于其他的種族來說是十全大補丸。”莫染說到了這裏笑了笑，她的語氣輕松，回手就将匕首給收了起來，順手拉上了衣服。
從她臉上那淺笑上根本就看不出來剛剛她所說得所做得對于每個亡者是多麽大的震撼，除了莫染之外，所有的亡者全部下意識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什麽叫做十全大補丸？”雖然是顧名思義的詞，但是，卻還是讓人頭暈目眩，何遇一把就握住了莫染的手腕，聲音有些顫抖。
“就是吃了我們的心髒就可以得到我們全部的能力，雖然在接收的時候會有些打折，但是，總歸是能夠提升很強大的實力就是了。”莫染說得很清楚，雖然她的語氣就跟朋友在一起不負責任的閑聊沒有什麽區別，但是沒有一個人敢質疑莫染說得是謊話。
而其中沖擊力最大莫過于薛長風了，他前一天才知道了白薇對于自己的目的不純，現在再聽到這個消息，雙雙一連接，他的臉色竟然隐隐的開始發青起來。
“他們知道這個事情嗎？”薛長風愣了好長時間，才開口問。
莫染愣了一下，随後就明白了薛長風這不前不後，不頭不尾的問話。
“這件事他們知道了與否我不清楚，但是，他們肯定知道我們的血可以對于他們的傷口愈合有幫助這件事。”莫染并不想在這件事上欺騙薛長風，她只是如實的回答：“但是，我想沒就算是他們現在不知道，
薛長風幾乎驚叫出來：“為什麽？”
莫染将最後一點的骨灰放入罐子中，然後小心翼翼的封好，這才不慌不忙的擡起頭，用那雙仿佛深淵一樣的紅色眸子靜靜的望着薛長風說：“你不會忘記了我們有多少同族被黃泉公會抓走了吧？你不會忘記白薇也跟他們一起走了吧？你不會忘記所有人類最開始的目的是什麽吧？”
接連着三句的問話好像是巨大的石頭一樣砸在了薛長風的身上，将他砸得昏頭轉向，他的臉色白得好像是鬼一樣，就連渾身上下都忍不住顫抖了起來，不過他的目光卻亮得驚人，他就這樣直直的看着莫染。
許久之後，他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不，我從來沒有忘記。”
莫染揚起了眉毛：“所以？”
連續經歷了打擊的薛長風雖然整個人的外貌看起來十分的糟糕，可是他整個人的精神卻非常的好，就連雙眼中也生出了無盡的神采和炯炯的火光，他對着莫染，也是對着所有的亡者說：“我們的同族，一個都不能少。”
“我們的仇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犯我亡者，雖遠必誅。”
在說出這些話語的時候，薛長風整個人異常的平靜，莫染甚至看不出一絲昨天他因為白薇的背叛而備受打擊的痕跡，他整個人似乎又一次活了過來。
夜色仿佛是剛剛熬制出來的墨塊，濃稠得有一種粘滞的感覺，行走在這粘滞的夜色中，卻仿佛身上也沾染上了它深沉的暗啞。
“黃泉公會已經朝着西面轉移了十五公裏。”
“黃泉公會現在存留的人數只有不到二百人。”
“發現存留同族，共計三十九人。”
“發現黃碧落蹤跡。”
莫染安靜的坐在一邊，她正合着眼睛靠在一顆郁郁蔥蔥的大樹下面，似乎已經睡着了。
天色剛剛黑下來的時候，君臨天下公會所有的亡者就已經出動了，他們一路快速的奔馳，不過兩個小時就已經趕到了黃泉公會原來的駐地附近，不過，他們撲了空。
黃泉公會大概也知道這一次招惹了君臨天下是個比較大的麻煩，所以從昨天晚上開始就已經
可惜的是，他們的對手是亡者，幾個本來速度和敏捷就非常快的亡者直接擔任了斥候的工作，而且在莫染的快速而直接有效的培訓之下，他們熟練的掌握了怎麽最大限度的利用亡者的感知和身體五感。
在這樣的狀況之下，黃泉公會的行蹤立刻就暴露了。
不到午夜，一道道的消息就準确的傳遞了回來。
薛長風看了一眼莫染，她似乎對于所有的消息都沒有聽到一樣，他動了動嘴唇想要問莫染什麽，卻被何遇阻止了，何遇看着薛長風說：“這一次戰鬥的指揮官是你，長風，你應該自己做決定。”
“可是我……”薛長風心中還是有些不安，他的手指微微的顫抖。
坐在一邊的謝浪也看向了薛長風，臉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慎重：“如果你這一次還會犯錯，那麽長風，不用等莫染動手我會直接殺了你。”
明明是殘酷又冰冷的警告，可是薛長風卻莫名的安心下來，他将內心最後一點的膽怯和猶豫擯棄掉，沖着謝浪和何遇說：“我的後背永遠對于你們敞開。”
謝浪的眸子忍不住為這樣的承諾閃動了起來。
在戰鬥中，後背是最脆弱的地方，如果有人願意将後背為你敞開，那代表着他将性命放在你的手上，他将信任放在你的手上，當然，這句話對于薛長風來說，更是将懲罰的權利放在了謝浪他們的手上。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薛長風站了起來，他擡頭望向了遠處霧霭沉沉，仔細的計算了一下進攻的時間和距離之後，轉過身來，看向所有正席地而坐靜靜的休息并等待着命令的亡者們。
“同族們，下面是我們的時間了。”薛長風的唇角緩緩的勾了起來，他的眸子中流淌出了叫做仇恨的光。
“出發！”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10-28 13:10:06~2020-10-30 12:38: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可可夏 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好嗨yao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洛琴 27瓶；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 10瓶；渴睡症患者 5瓶；一雨安定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