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招攬
衡明世看那狀元郎的一張臉都變得猙獰了,還是沒能把石桌子掀起來,默默在心裏做了記錄:有點墨水,可惜是個弱雞。
狀元郎實在沒法掀桌以振氣勢,只能一甩袖,準備直接離席,卻聽到幾聲響亮的巴掌聲。
衡明世作為被他作長詩叱責了一番的人,反而先給他鼓掌喝彩,還誇了一句:“席愛,卿果,然好文,采!”
高公公在一旁默默擦汗。今兒個小皇帝扮傻的方式怎麽還延伸到了斷句上了?這都是什麽奇怪的斷句方式啊?聽得人心情莫名煩躁的。
席暮欽果然被衡明世這仿若口吃般的斷句方式整得臉色黑如鍋底。
其他新晉進士們的臉色也不好看,但是不像這位年輕狀元郎這般不計後果,什麽都敢往外說,真是不要命了!
不過,他們這些人算是競争關系,狀元郎如此作态,就算傻皇帝沒什麽感覺,可傻皇帝背後坐鎮的是安太後,那可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主,若是狀元郎今日這般話,傳到了安太後的耳朵裏,只怕就不是分配到的職務好不好的問題了,而是脖子上的腦袋保不保的問題了。
所以,狀元郎越是這般膽大妄為,任性不知收斂,于他們來說,都是利大于弊的事情,他們只會樂見其成,而不是出言相勸。
那探花郎和狀元郎應該是認識的,見狀元郎如此不管不顧的在禦宴上大鬧,面上透出幾分憂慮之色,他的座位正好在狀元郎的鄰位(榜眼坐在對面),所以他暗暗伸手扯了扯狀元郎的衣擺,想讓他趕緊坐下,同時,探花郎自己起身拱手道:“皇上恕罪,這盛宴美酒醇香,席郎君怕是多飲了些,這會兒勁頭上來,才胡言亂語,用詞不當,沖撞了聖上!懇求聖上大人有大量,饒了席郎君這一次吧!”
衡明世暗暗給一旁的高公公做了一個手勢,自己笑道:“哈哈哈,沒事沒事。”
高公公則立刻會意地瞪眼,尖聲怒喝:“用詞不當?席暮欽如此膽大包天,還有什麽可辯駁!若是他作的那些狗屁罵詞被傳出去,天家聖顏何在!來人!将這目無目無尊卑的刁民拖出去斬了!”
聞言,席暮欽那張寫滿了義憤填膺的臉上出現了一瞬茫然,被那一腔不甘憤懑沖起的熱血總算稍微冷卻。
縱使他不怕死,卻也不想就這樣死,他怎甘心就這樣死!
“皇上!”探花郎臉色大變,連忙拉着席暮欽跪下來:“皇上明鑒啊!席郎君……席郎君他只是,只是……說話腔調帶着點地方口音,才叫大家聽岔了!絕無诋毀聖上的意思!”
席暮欽被探花郎拉着,不甘不願地跪下,又聽得對方這麽說,就有些不爽地看向探花郎:“譚約!你!”
探花郎看都不看他一眼,一手按住了席暮欽的後腦勺,狠狠地往地上一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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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死活不肯彎腰的席暮欽,就生生被探花郎摁得低下了頭,“砰”地一聲磕到了地上。
衡明世的目光總算從席暮欽的身上挪開,轉到了那譚約的手上:唔,看來,這個叫譚約的,要難對付得多啊。
衡明世又輕踢了高公公一腳。
拿了當惡人的劇本的高公公:“……”
于是,高公公敬業道:“哦?你說他方才說的那些,不是在诋毀聖上?”
譚約:“當然不是!皇上,草民看得出,您是個心胸寬宏的明君!只要皇上願意給他一個機會,他一定能好好地将方才的那些話再說一遍,好好地!說一遍!”
衡明世雙手捧臉:“好哇,朕最愛聽詩了,高高子,你也真是的,人家就是地方口音比較重而已嘛,你怎麽動不動就要坎一熘串的人,這樣不好,真的不好,人肉看起來就不好吃。”
高公公:“……”得嘞!主子說啥就是啥,他受着就對了!
席暮欽還在氣頭上,沒察覺衡明世的斷句方式突然正常了。他摸着自己被磕出了一個大包的額頭,狠狠道:“行!那草民就再複述一遍,蠢……”
“砰!”
席暮欽只開頭說了一個字,就再一次被按着磕頭下去,緊接着就聽譚約道:“回皇上,席郎君方才聲音小了一些,還是我來替他複述吧,春色滿城皆賞盡,夜色宮宴享酒來,九階臺上聚祥瑞,真龍福地彙龍澤。”
高公公:“你這是當咱家是耳聾了嗎?他方才分明不是這麽說的!他方才說皇上是愚……哼!這你還有什麽好解釋的!”
譚約:“非也,高公公莫要诋毀我等清白,那句非“愚”而是“玉”,席郎君說的是“玉皇”!人間有人皇,天上有玉皇大帝,将皇上比作天上之皇,是贊譽!”
高公公:“哦?就連那說了好幾遍的荒唐都是在贊譽?”
譚約:“那不是荒唐,而是在說……皇湯,對!他們家那邊,把酒水稱為湯,這禦賜的酒水實在醇香,席郎君想必是忍不住多喝了一些,才會有此感悟!”
高公公:“……”高公公雖然繃着一個肅殺的表情,但是心中忍不住犯嘀咕——這一次的春試選出來的探花郎,文采才能倒是其次,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倒是……
高公公不着痕跡地瞄了衡明世一眼,果然見衡明世雙目亮灼灼的看着那個探花郎,那眼神仿佛是……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哦不不不!他絕對沒有說小皇帝是個睜眼說瞎話的人的意思!!!
高公公暗暗摸了一把汗,慶幸小皇帝聽不到自己的心聲。
衡明世在此時撫掌大笑:“好玩,好玩,你們可真好玩哈哈哈!”
席暮欽被譚約按着磕了幾個頭,擡起頭卻看到衡明世把他們當猴看,表情就變得更難看了。
但他傲雖傲,命還是想要的,方才一鼓作氣之後,也察覺到在座的其他人都把他當成戲來看,根本不附和他,就明白過來,之前這些人和他說了那麽多不甘心臣服于一個傻子皇帝的牢騷之言,都是說給他聽的,就是想讓他沖這個大頭菜!
而他,這幾天聽多了奉承,居然還真的天真的以為他們以自己為主,趁着一股酒勁,直接将這些日子,自己所聽到的“苦水”,一股腦的傾倒出來,還當自己是在為其他的新晉進士們發聲!
殊不知,人家就是看出了他的年輕氣盛,想要以他的沖動為跳板,踩着他往上爬!
席暮欽并不傻,在沖動過後,理智回籠,環顧四周,看着那些這幾日對他阿谀奉承,現在卻把他當戲看的人,再看向跪在自己身邊,死死摁着自己的肩膀,按着自己後腦勺的好友,只覺得自己高中狀元之後的這些日子過得實在是太任性嚣張,太放縱無度,幾句奉承吹捧,就叫他飄飄然,不知自己姓甚名誰,險些就着了人家的道,進了人家給他準備好的坑。
席暮欽想明白了其中關竅,心裏即便對傻子皇帝再不滿,此刻也不再作死,老老實實地自己磕了一個頭:“草民方才出言不遜,與譚郎君無關,請皇上賜罰!”
聞言,譚約瞪了席暮欽一眼。這傻二楞子!剛才都替你以“方言口音”圓過去了,你還自己扯回來!
衡明世視線在他倆身上徘徊了好一會兒,終于下了決定:“嘻嘻,你們倆可真好玩,朕喜歡,這樣吧,你們每天都來朕的禦書房,給朕講笑話!”
兩人:“……”給傻子講笑話,他們只怕會成為所有人的笑話!
席暮欽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沖動,險些有噴發的趨勢!
還好譚約的手勁兒夠大,把他摁得死死地,才沒叫他當場甩袖走人,然後落得個飛揚跋扈的名聲。
衡明世根本不給他們選擇的機會,直接拍板道:“那就這麽定了!來!喝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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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元郎和探花郎成了禦前紅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不知道內情的人都羨慕不已,而知道內幕的宮裏人皆是嗤之以鼻。什麽禦前紅人,不過是每天去給一個傻子皇帝講笑話罷了!
衡明世敢直接拉走狀元郎和探花郎,不怕安太後搶人,就是因為早就打探清楚,安太後其實早就內定了想要真正提拔上去為她所用的人選,這兩個年輕人就是半路殺出來的野馬,險些大亂了她的計劃,好在衡明世臨門一腳,把這兩個人踢出了她的選擇範圍,不然她還得再去找理由,把這兩個出盡風頭的家夥弄走!
愛惜才子?
不好意思,在安太後眼裏,才沒有什麽才子不才子的,她正忙着提拔自己早就看中的人手來輔佐自己呢,那些要麽是利益和她在同一條線上的,要麽是有把柄在她手上的,用着這樣的人,她心裏才會覺着安心。
這樣的小心謹慎的她,又怎麽可能有耐心去招攬兩個不知道會不會聽從自己,願意為自己所用的人呢?
所以,衡明世想要人,安太後非但不阻止,反而還樂見其成,然後名正言順地将這兩人踢到了衡明世這一邊,在給新科進士安排官職時,只随便給了他們一個“禦前侍郎”的名號,就給打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