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此刻靜好
深夜了,邢岫煙攏着他的那件披風,坐在寝殿外間的塌上,這是她給自己選的過夜地點,比地上強。
唯一不足的,只等他看完折子,撤去小桌案,這個榻就可以給她躺了。
上午中午在趕路,下午晚上鬧了一通,現在又困又累,她坐在他對面打着瞌睡。
終于熬不過人家,頭點在案上睡着了,徒元義合上手中的請安奏折,看着面前的一團小人兒。
肌膚似雪,俊目修眉,靈秀飄逸,及笄之年獨特的少女青澀和她成熟女子的味道矛盾結合一起,真是很撩動一個正常成年男子的神經。
這也是唯一的女子,在他面前沒有博寵幸的,她也不是不懂男女之事,但是就是沒有往這方面想過。他又拉不下臉來強自寵幸女子,她一直将他當叔叔長輩,他面對她是要是生出“淫/心”也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難堪。
但是邢岫煙也不是不愛美色,各位看官且想,若是你穿越二三十年前見着自己的親爹,看他帥得慘絕人寰,你會想着嫁給他嗎?況且“爹”他還有老婆。
邢岫煙正是這樣正常的女子,不過在徒元義看來太不正常。
……
早晨,邢岫煙悠悠醒來,感到窗外的明媚陽光,她想起這是什麽地方,猛得坐起,身上蓋着明黃色的真絲被子。
寝殿空無一人,邢岫煙下了地,發現自己還穿着宮廷式睡衣,但上下翻找只有他的那件披風她能披。
她走出寝殿,四周一片寂靜,好像密密守衛在外的錦衣衛、拱手軍和太監宮女不存在一樣,看來他來秀園也是政務不這麽忙時尋清靜。
但見仲春的陽光暖暖斜灑,殿前的花壇之中芳草萋美,露如瑩珠,生機勃勃。
隐隐聽到右邊小院傳來身響,她信步走過去,踏入拱門,這是一個偏院,只有三間廂房。但院子空曠,兩邊栽了兩排的松樹。
徒元義只着白色單衣,顯然沒有讓太監宮女進園來服侍,是自己穿的。
手中一把劍柄鑲黃金寶石、劍身雪亮的長劍,步伐飒沓,身若輕雲,長劍若游龍,但見銀虹閃爍,每每發出一陣似将要超出人類聽力感知的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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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岫煙不是沒有看過他練功,當時他在那方洞天中甚至總能高來高去,術法奇妙。
但是她沒有想到大叔年輕時這樣潇灑,他的一靜一動就如這天地之間最富神/韻的圖畫,定是上天的神來之筆。
邢岫煙看得出神,極想将這幅畫捕捉記錄,但她總是來不及,忽然他一個旋身飛躍,白影一晃消失了。
這,變成人了還有這身手嗎?這是《紅樓》好嗎,不是《仙劍》。
忽聽他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透着清晨的冷淡。
“早晨天涼,這麽衣衫不整就出來亂跑什麽?”
锃得一聲,他已經收回天子寶劍,他當了一百多年的鬼修,會一點煉器術,這把劍是空間帶出來的。他把原本的天子劍換了劍身,單看劍柄和劍鞘還是人間寶劍。
邢岫煙攏了攏披風,弱弱抗議:“屋裏沒有我的衣服,也沒有人送衣服來。”
“……”
徒元義卻轉過身回去,邢岫煙小心跟上。邢岫煙到底還是有兩分女性自覺的,就算他是一起生活過一百多年的叔叔,但別人畢竟不知道。
“叔叔,我……”
“說。”他頭也沒回,極是冷淡。
邢岫煙左斟酌又斟酌還是找不到委婉的話,只好說:“行宮裏的人看到我們一塊兒,不會誤會吧。”
徒元義沉默了一會兒,才淡淡道:“他們誤不誤會,跟朕沒關系。”
邢岫煙不禁委屈,說:“但和我有關呀。如今到底不同了,女子名聲還是挺重要的,要不解釋一下?”
徒元義不屑道:“朕需要向一群奴才解釋什麽?”
回到寝殿,徒元義招來了太監宮女服侍兩個人梳洗、穿戴、打扮。
他穿了一身玄色龍袍,墨發高束,腰懸玉帶,冷俊非凡。趙貴令人給她準備的是一套粉白色的宮裝,首飾全又另備了一整套比昨天更華貴精美的。
宮女巧手給她梳了一個繁複的淩雲髻,金玉珠釵插了滿頭,又從托盤中取了一件珍珠衫給她披上。趙貴雖然現在認為她不清白,但還是很聰明地沒有讓宮女給她梳婦人頭。
打扮華貴,身上比平日重了兩斤,她梳妝好後緊随着徒元義去後院廳堂用飯。
見桌上燒了一桌的淮揚菜做早膳,不像滿清皇帝108道菜有一半是蘿蔔,紅樓中的飲食是很精致的。
邢岫煙有絲受寵若驚,昨天燒的也是淮揚菜。
飯後,兩人去了桃園賞花,北方桃花開得較晚,現在也正當時節,而這骊山更是京都地界絕妙的山水景物之處。
兩人雖然相認快兩年,但是相認以來相處的時間卻少,信件往來即便她會放肆一些,卻也積極避過一些事。
此時,她卻第一次向他說起原著情節,但是她避過了原著揭露封建社會的腐化沒落殘忍這些更高的精神的宗旨。這位可是皇帝呀,昨天證明,他也不是無限容忍她的放肆的,為了小命,還是要本份一點,原則上不冒犯,他對她是很縱容的,邢岫煙甚至知道他也就是愛端着,不犯原則素來雷聲大雨點小。便如昨天冒犯他,他怒極也是力往假山上打,不會把她拍成肉餅,她怕的不過是不得他寵愛而“失去靠山”。
“赤霞宮……禪教金仙。那賈寶玉也不過是金仙身邊的奴仆,林黛玉也不過草木化形的散仙吧。”
居然看不起主角?!你這背景板連名字都沒有呢!
邢岫煙因陪笑道:“呵呵,聖人是天子,金仙奴仆和散仙當然不放在眼裏。”
徒元義自信地勾了勾嘴角,卻說:“朕今生成仙是無望的,況朕只修人傑,不修真仙。”
帝王之道當然是人傑王道,不是避世修真之道。
邢岫煙忽問:“聖人今日不用處理政事嗎?”
徒元義道:“朕只休個假,明日便回宮。”
缤紛桃園走過,到了牡丹花圃,各種品種的牡丹盛放着,地上猶似鋪了一層彩錦,彩蝶在園中飛舞嬉戲,十分熱鬧。
她左顧右盼,一臉的欣喜,這成片的桃園和牡丹園實在太震撼了。
他摘了一朵白牡丹過來予她戴在發間,此時他不似清晨那不爽的冷漠,鳳目溫暖,柔情溶溶。
邢岫煙輕輕觸了觸,問:“這樣戴好看嗎?”
徒元義說:“甚美。”
邢岫煙笑道:“我給聖人也摘一朵戴,聖人與我同美,可好?”
說着,她轉身去摘了一朵碗口大的大紅牡丹過來,徒元義見了不由得肅然了俊臉,說:“胡鬧!”
“怎麽胡鬧了?便只有皇帝叔叔這樣的如玉公子才配這天香國色。”邢岫煙伸出手去,将花遞給他。
徒元義因她贊美,心情甚好,雖不戴卻接了過來。
兩人游園盡興後,相伴而歸,一起在書房寫了一篇字。邢岫煙跟妙玉學簪花小楷,但是她的行書卻是跟徒元義學的。
相伴時光也有閑餘時間,他有練字的習慣,她少不得要跟着學。但是她不能修成實體,只有蓮藕為身,身子和靈魂契合度不高,寫不出好字來。
自從得了血肉之軀後,她于書法上的造詣好像就漸漸融會貫通,但是前幾年所有旁的時間都要用來刺繡和應酬貴婦,哪有時間練字,只有和黛玉一起時,姐妹同樂。
他站在一旁看她寫,她看看他,想起一首詞現在倒是稱他得緊。
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馬蹄聲碎,喇叭聲咽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躍
從頭躍,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毛詩自是氣闊非凡,徒元義一看果然大妙,有所觸通,鳳目湛然生光。
“好詞!”
邢岫煙還是擡頭解釋一下:“不是我做的,我可沒有這種氣概,是我們那的……大英雄所做。”
邢岫煙在左邊留空處小字寫:無名氏作,淩煙谷主謄書贈……
“聖人可有別號?”她眼波一轉,淡笑看向他。
徒元義笑道:“你寫七郎便是了。”
邢岫煙依言寫下“七郎”,從随身荷包中取了私印,沾了印油,小心在旁邊蓋章。
看着這幅字,暗有幾分得意,但凡人不愁吃穿後,偏又讀過不少書,就極易迷上字畫金石之類的東西。因為物質上富足後,精神上的空缺才無限大,古代現代都一樣。
邢岫煙和黛玉一起生活一年多,正是染上這個毛病。
她平日自然不做針線了,最多就是設計穿越物事,而協助黛玉管家之餘,因黛玉是“陽春白雪”的高雅詩人,邢岫煙也便喜愛寫字畫畫吹笛子看書。一年多來字畫更突飛猛進,把一百年蓮藕身所限不得施展的功力都放出來了。
徒元義見她的字有七分像他,少了一分雄奇、一分風流、一分霸氣,多了一分婉約、一分精雅、一分飄逸,看着各有千秋。徒弟變成人後精進至此,這傳承一眼望之,他有幾分得意和成就感,心中更加偏愛于她。
徒元義忽提起:“秀秀下月就要及笄了,要想要什麽禮物?唔,除了當公主。”
邢岫煙心中喜悅,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過及笄禮呀,生辰禮物,別的我倒不稀罕,我想皇帝叔叔開心如意,我便開心如意了……”
徒元義看她軟語巧笑,心中一蕩,湧上燥熱,不禁一把握住她的手,方要開口,忽見趙貴急匆匆進來,不由得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