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和他不太會戀愛

第5章 ☆、（五）

（五）

“小易！又是給你的！”張教練拎着一個保鮮盒走了進來，一把扔給正坐在一邊擦着汗的似火，“你說你小子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啊？要不然誰啊，總是天天給你送吃的。”

似火笑笑接過來，一打開，果不其然，裏面又是蜂蜜泡檸檬。

“這玩意兒好吃嗎？啊？”張教練彎下身子，探究地盯着保鮮盒裏看。

“好吃。”似火說着捏起一篇檸檬放進嘴裏面嚼，還把保鮮盒遞到張教練面前，“來一個不？”

“不了，我不喜歡蜂蜜。”張教練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過你也真行，這玩意兒都吃一個多禮拜了，也不膩？”

是的，易似火有一個多禮拜沒回學校了，而這個保鮮盒也連着送了一個多禮拜了。每次送都引得道場的師兄師弟一陣側目，一時間關于易似火交了一個心靈手巧的女朋友的謠言紛紛揚揚，更有好事者專門去門口蹲點想一睹易似火“女朋友”的芳容，但每次都只能看見一個清秀的小男生把保鮮盒交給看門人就走，也只好作罷，回來憤憤地抱怨似火把自己的“女朋友”藏得太嚴實。

“好吃呗。”似火說話間半盒子的檸檬片已經快沒有了。

“好吃？”張教練撇了撇嘴，“我看是有愛情的味道加成吧！”

似火差點嗆到：“都說多少遍了，我他媽哪有什麽女朋友。這是人家小學弟看我辛苦送來的。”

“連續送一個多星期？”張教練挑了挑眉，“得了吧，你唬誰呢。”

“我說真的，真是我的小學弟，前段時間我跟你說過的，答應帶到藍帶的那個。”

張教練“哦”了一聲，突然壓低聲音道：“我說，你那個小學弟……不會是那個吧？”

“哪個？”似火嘴巴裏塞滿了檸檬片，口齒不清地提問道。

“那個啊！”張教練比了一個抱胸的動作。

似火明白了，他差點把嘴巴裏的檸檬片吐了出來：“怎麽可能啊！”

“那要不是，這一個大男人，也太惡心了吧？”張教練掐着腰，“這一個多星期風雨無阻的，就為了給你送個檸檬片？這女生都做不到吧。”

似火噎住了：他以前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但是周多多确實又和之前那些仰慕者不一樣——不一樣在哪裏，似火也說不上來。

“啊，我沒有歧視的意思啊。”張教練突然想起了什麽，“你想和男的女的談戀愛那都是你的事。”

“不是。”似火無奈道，“這男的和男的，怎麽談啊？”

“就和男的和女的一樣談呗，該約會約會，該上床上床。”張教練說得倒是直白。

“不是，你這也……”似火的五官都快要擰到了一起。

“啊呀，當我多嘴了。”張教練拍了拍似火的肩，“我忘了你是個直男。”

張教練倒是走的潇灑，似火可是徹底坐不住了：想過周多多的确和他人不同，但自己從來沒有往那方面想過。先不說這男的和男的，就算是和女的談似火也不一定能招架得住。

和女的一樣？逛街？看電影？然後上床？

這男的和男的……周多多的形象立刻浮現在似火的腦海裏，白皙的皮膚，纖細的脖子，文文弱弱的小身板，還有笑起來時微微抿起的嘴角……

似火感覺有點熱，嘴唇也幹了。

“诶，小易啊，等會還過一招不？”張教練遠遠地招呼道。

“不了。”似火站起身，舔了舔嘴唇，“好久沒回學校了，回去看看。”

“嘿，還真是不忘本。”張教練抱着肩，“行了，去吧去吧，看你這兩天練得辛苦，今天就當讓你休息了。”

“那得嘞。”似火笑了笑，“拜拜。”

似火的心裏就跟貓撓的似的，騎上自己的戰豹，不自覺地踩緊了油門。

一腳蹬到了學校，似火毫不猶豫地掉頭去了體育館，一進到體育館，自己那幫小弟一個不少地都待在裏面，看見似火來了，全都叫着沖上去表示歡迎。

“呦，老大，有空來了？”大鵬笑着湊過來，“最近訓練得怎樣？”

“好得很。”似火在體育館內仔仔細細地環視了一圈，“周多多呢？怎麽沒看見他？”

衆人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說一句話。

“怎麽了？他人呢？”似火察覺到事情不對，皺着眉問道。

“這……”

幾個哥們紛紛後退，想當做沒事一樣地跑開，似火眼疾手快，伸手一抓，小寶腿短邁的慢，不偏不倚就被似火抓住了衣領。

“小寶，你們都是理學院的，周多多他人呢？”似火盯着小寶。

小寶滿臉都是汗，吃力地揮動着肥嘟嘟的小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老大。”大鵬擋下了似火，堆着笑道，“多多興許在社聯那邊忙着呢，沒空來。”

“這幾天都沒來？”

“大概……這幾天都挺忙吧？”

似火點點頭，轉頭就走了出去，推着自己的戰豹準備向社聯大樓去。

“诶，老大！”大鵬追了出來。

“怎麽了？”似火斜了大鵬一眼。

“那啥……那周多多……”

“怎麽了？”

“沒，沒啥。”大鵬一副語言又止的樣子。

“話說到一半，毛病！”似火白了大鵬一眼，油門一踩，留下一路煙塵。

大鵬在後面躊躇了半天，還是咬了咬牙，掏出手機，給周多多打了個電話：“喂……多多嗎？”

似火一溜煙兒騎到社聯樓下，不自覺地想到了那日頭一次見到周多多的時候，那時候周多多就跟安排好似的，站在門口，滿臉是笑，見到自己就撲過來，身後就跟有尾巴似的搖啊搖的，那小模樣，別說，還挺可愛。

似火的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個自己都未察覺到的微笑。

“哎呦我去！”

然而剛把自己的戰豹停穩，似火并沒有遇到自己預想中會在樓下等着自己的周多多，映入眼簾的是正在吃着燒烤的國字臉。

“日了狗了。”似火憤憤道。

“我呸，你又來幹嘛？”高程雪大口嚼着烤面筋，毫不客氣地掐着腰瞪着似火，“又來找事？”

“誰他媽想來這破地！”似火撇撇嘴，“這種地也就是給你供個吃燒烤的地兒了。”

“你也行行好，再也別來了。”高程雪咽下最後一口燒烤，抹了抹嘴上的油，“得了，別貧嘴了，問點正事，周多多呢？他最近還好吧？”

“你說什麽？”似火瞪大眼睛。

“我聽說他最近不是進你們跆拳道協會了嗎？怎麽，他這幾天也沒去協會嗎？”高程雪挑了挑眉，“那事鬧得，啧啧，周多多都好幾天沒來社聯了，老師總是問他情況，我們也不好說，只好說他家裏有點事請了假。”

“事？出什麽事了？”似火着急地探過身去——他倆除了打籃球從來沒有挨過這麽近。

“怎麽，你不知道？”高程雪疑惑道。

“我這一個禮拜都不在學校。”

“哦，就是說周多多是個gay的事。”高程雪說得倒是輕描淡寫，但是似火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你……你說什麽？”似火話都說不利索了。

“之前他們學院有個妹子看上周多多了，追他挺久的，周多多都沒答應，只是沒想到那妹子是個烈女角色，一直追着周多多鬧，鬧到社聯樓下了，對了，聽說還到你們跆拳道協會鬧了一場。”高程雪撇着嘴，一臉的鄙夷，“啧啧，周多多也真可憐，被那樣一個腦子有坑的人喜歡上了。那姑娘真是一哭二鬧，就差三上吊了，指着周多多的鼻子罵啊，罵他變态，罵他基佬，說他欺騙姑娘感情。

“咱社聯都清楚，周多多不可能是那樣的人，本來想把那撒潑的罵兩句罵走，但不知道周多多是咋想的，大概是不想給大家添麻煩吧，走出去就說‘是，我的确是個基佬’。啊呀，你是沒看到，當時姑娘就愣住了，周多多特威風凜凜地帶走了姑娘，之後那姑娘就沒來鬧事了。

“其實本來就屁大點事，大家也都不上心。但不知道怎的，這事被周多多父母知道了。第二天當着整個社聯的面帶走了周多多，周多多眼眶都紅了，走之前還捧着一個保鮮盒說是要給同學送完吃的再跟着回去。唉，真是讓人心疼。他這兩天沒來，咱秘書部的工作也跟着耽擱了，老師也跟着着急。我們打過電話去問，聽說他現在在家被父母逼着看病，看心理醫生，真是，折磨人啊。”

似火聽得愣住了，簡直如同五雷轟頂，這才明白為什麽協會那幫人全都躲躲閃閃的不肯好好回答，原來隐情在這裏。

“真是的，父母都怎麽想的！什麽叫同性戀就是病，喜歡一個人有什麽不對？感情這種事管得了一時，管的了一世嗎？我伯父伯母以前也是這種老觀念，但是後來呢？不也由着我哥去了？”高程雪一臉坦然，“我爸媽就絕對不會，他們都說了，只要我喜歡，無論男女都可以往家帶。”

“那是你爸媽擔心你找不到對象只好廣泛撒網吧。”似火幽幽道。

“我去，易似火，你也真是夠損的！”高程雪氣得鼓鼓的，“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病态！”

我連爹媽都沒有我能酸什麽？

似火不想再和高程雪糾纏，他拿出手機，着急着想給周多多打給電話，但是剛拿出手機，電話就來了。

“大鵬？”似火有點着急。

“那啥……老大，”大鵬猶豫着道，“多多他……剛來協會。”

“你讓他在那等着我！”似火一嗓子吼了出來，把一旁的高程雪都吓了一跳。

“我去，你練獅吼功呢？”

似火無視了高程雪，一下跨上自己的戰豹，沿着來時的路重回體育館。走進體育館，只見幾個兄弟心不在焉地耍着些把式，眼神都在不自覺地看向一處，而他們看着的地方，周多多正背着一個雙肩包，低着頭站在一旁，大鵬和小寶正對着周多多說些什麽。

似火急匆匆向周多多走過去，周多多擡起頭來，看見似火，眉眼笑成了一條縫：“嘿嘿，學長，你來了。”

感覺周多多瘦了，牛仔褲裏空蕩蕩的，本來就纖細的手指更是顯得棱角分明，胳膊上的青筋都看的清清楚楚。臉色也很是不好，眼眶底下有着明顯的黑眼圈，慘白得不見血色，和以前那個活力四射的周多多根本不是一個樣子。

似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半天才從喉嚨裏擠出一句：“你這……”

“老大，多多家裏出了點兒事。”大鵬拍了拍多多的肩膀，“沒事的，多多，和爹媽好好解釋就行了，你沒那病，我們都知道。”

“病？”周多多挑了挑眉，“你也認為同性戀是病？”

“诶……不是……”大鵬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反正我們都知道，你沒那毛病，沒事的，和爹媽說清楚，咱們……”

“我已經和父母說清楚了，我就是同性戀，打娘胎裏帶出來的，這根本不是病，而是我的性取向，你懂嗎？”周多多激動起來，嗓門也大了，還帶着微微的顫抖，本來有幾個兄弟想湊過來安慰一下周多多，但是一聽到這麽說，就不自覺地停在了那裏，各個面面相觑，不知道怎麽辦好。

似火盯着周多多：“這幾天在看醫生？”

周多多點了點頭：“父母要求的。”

“嗯……辛苦了。”似火本來想說些別的，可是遇到這樣的狀況，似火什麽也說不出來。

周多多擡起眼看了看似火：“辛苦？不，我反而得到了解脫，能把事情和我爸媽攤開來說挺好，就算不說，我爸媽遲早也會知道的。”

感覺氣氛有點沉悶，大鵬“嘿嘿”地笑着，想開兩句玩笑緩和氣氛：“不過真看不出來啊，哈哈，你小子還有這種癖好，你是不是看上我們老大了？哈哈。”

“是啊。”周多多淡淡地回答道。

“什……”

在場的人都僵住了，似火也僵住了。

“我喜歡學長，不是那種喜歡，是更深層次的喜歡，因為我是同性戀。”周多多直直地盯着似火，“學長呢？學長是怎麽看我的呢？”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告白，所有人都愣住了，還是大鵬最先反應過來：“不是……你這……诶……怎麽突然就……”

“給自己喜歡的人告白有什麽錯嗎？”周多多挺直了腰板，眼神裏是似火從未見過的那股韌勁——真是讓人難以相信，這樣纖細的身體裏竟有着這樣的勇氣。

“不是……老大是男的……”

“我真不明白。”周多多搖了搖頭，聲音平淡，但每個字都铿锵有力，“我只不過是喜歡上一個和我性別一樣的人罷了，我只不過是和你們的選擇不一樣罷了，我只不過是在這種情況下對着我喜歡的人告白罷了，你們為什麽要露出難以接受的表情呢？”

“這樣太……”

“太怎麽樣？離譜？還是說不符合你們心目中的常識？僅僅就因為這樣，你們就認為我病了？我倒想問問你們，我喜歡上一個人，大膽地追求一個人到底礙着你們什麽事了？我不過是和所有的普通人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到底侵犯你們什麽權益了？”周多多說着重新看向似火，“學長，我喜歡你，我想和你交往，我想和你談一場簡單的戀愛。我知道你不太會談戀愛，但是沒有關系，我可以跟着你，我可以一直等着你直到你懂為止，我可以和你一起磨合，我不會要求和你上床，我也不會要求你一定要陪着我上街，我只想就這樣看着你，陪在你身邊。”

聽完這一段長情的告白，似火整個人呆愣在原地，嘴唇顫抖着：“我……”

“請不要用性別這種理由拒絕我。”周多多苦笑着，“這不合常理，我知道。但是我只是想追求我的幸福，我只是普通的喜歡上一個人，并且想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罷了。學長，你至今為止可曾有過像我這樣的喜歡？可曾有過像我這樣大膽地去追求自己喜歡的人？”

似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呆呆地看着周多多。

“學長，如果你不喜歡我，覺得我的糾纏讓你厭煩，請直接說出來，或者直接說你接受不了男人，讓我徹底死了這條心。”周多多一步一步地靠近似火，但是似火卻被動地一步步後退，就這樣被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多多死死壓制住。

似火很糾結，比誰都糾結。他從來也沒想過，也沒敢想過自己和一個男人談戀愛，再者，就算是和女人，似火也是戀愛中很被動的一方，和女性的每次交往都讓他感覺到疲憊，所以似火對戀愛這種事某種意義上真的是敬而遠之。

可是真的聽過周多多的告白，似火卻又想不出拒絕的話：他不讨厭周多多，雖然相識不久，雖然了解不深，但是和周多多在一起讓他無比舒服，他也喜歡周多多做的菜，他也喜歡周多多認真的模樣，他……

可是，可是……

似火甚至感覺到自己腿都在顫抖，在這個比自己年齡身高都要小的學弟面前，似火感覺到了深深的挫敗感和敬畏。

周多多仿佛看出來了似火的緊張和糾結，他苦笑笑：“學長，我還是比你勇敢的多。”

周多多留下呆在原地的似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挺喜歡張教練的，可惜只是個配角（笑）。大家放心，我們的小攻雖然傻，但絕對不會一直這麽傻逼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