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的心,為你懸起
陸連川的頭發長了, 還沒有剪。
最近疫病蔓延,形勢嚴峻,醫療隊的人都顧不上其他了, 不說陸連川, 連快五十的院長的外形,也都日漸趨向于藝術家, 眼神滄桑,胡子一把。
堅守在戰區疫區的,只剩陸連川他們了。
好在這裏離聯合國指揮中心近,陸連川抽空,會擡起頭望一望不遠處飄揚的藍色旗幟, 就當看了眼溫槿,寄托一下思念。
這正是這時,陸連川才真切體會到了, 什麽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想着她,度秒如年,三天不見,便像滄海桑田。
幸運的是,第五天, 溫槿穿着隔離服來了。
現在聯合防禦那頭,基本也只剩溫槿扛把子了, 她周圍一圈剛從果特裏首都調來的本土專家, 那地方是疫情重災區,保險起見, 聯合國指揮中心那頭的防護措施比營地做得都好,生怕他們感染。
溫槿隔着防護眼鏡跟陸連川笑,陸連川猝不及防看到溫槿,高興之餘,心狠狠揪了一下,生怕她健康出了問題。
溫槿說:“我來拿,藥。”
她說的很費勁,陸連川愣了好久,才回過神,把裝好的藥品拿給她。
每三天,取一次藥,更多的是為了提前防護。
溫槿接過藥,又說:“你,稍等,我有東西給你……”
她戴着厚厚的手套,費勁地從防護衣的隐藏口袋裏,掏出一根橡皮筋。
然後她笨拙地走上前,按住陸連川的頭,使勁按了按,陸連川似是沒反應過來,梗着脖子,沒動。
溫槿又按了按,像打地鼠一樣,敲了敲他腦袋,說:“你,低頭,彎腰,下來,讓我……給你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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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連川這才明白她要做什麽,屈膝,彎腰,讓她給自己紮頭發。
厚重的手套,讓溫槿的動作十分緩慢,陸連川疼得淚光點點,卻硬氣的沒出聲。
這時,在醫療隊跟隊取材的甘甜薇見了,連忙過來幫忙。
即使是現在這種形勢下,甘甜薇也依舊光彩奪目,她口罩只戴在下巴底下,防護服也穿的比旁人要更別致,不知道她到底怎麽做到的。
甘甜薇過來,伸手就要幫溫槿抓陸連川頭發:“要給他紮頭發嗎?劉海兒長的,看着都熱。”
陸連川像只受驚的鳥,轉着圈躲她的手。
他不願意被甘甜薇碰,因為他總覺得甘甜薇這個女人,喜歡調戲他,還是不正經的那種。
但他嘴上說不出來,每次想開口跟甘甜薇說,他就覺得是自己小題大做,太過矯情。
一個男人,唧唧歪歪的不好。
所以陸連川能躲就躲,躲的沉默。
他一轉圈,溫槿就抓着他的頭發揪揪也跟着轉,怕橡皮筋彈丢,一直緊緊跟着他動。
甘甜薇抓空了一次,沒意識到,就又試着幫了一次,沒想到,她伸出手去,陸連川又躲開了,和上次一樣,再次抓空。
甘甜薇懂了。
她放下手,指着陸連川笑:“你看你,我又不會吃了你,跟個出家小和尚似的,怎麽,摸你頭發一下,你還破戒不成?”
陸連川沒說話,甚至都沒給她白眼,他只是皺着眉,一臉憂愁,似乎遇到了十萬分纏人的讨厭鬼,不知道該怎麽解決。
甘甜薇問溫槿:“溫少校以後開個課,教教姐妹們如何治家馴夫,陸中尉太乖了,跟貼了封條似的,生人勿近,陸唐僧。”
溫槿看了眼陸連川的臉色,摸了摸他的頭發,說道:“甘記者就不要再取笑他了。”
陸連川臉皮薄,甘甜薇直接挑明了調侃,他也不敢再端什麽清高,解釋道:“我不習慣別人摸頭發,溫槿例外,所以……甘記者別多想。”
甘甜薇笑眯眯道:“我就多想,男人越這樣矜持自重,我就越想試試這是你的真面目還是畫皮。”
溫槿和顏悅色,應道:“那就有勞甘記者啦。”
陸連川瞪着眼睛看着溫槿,一臉被媳婦賣了的委屈樣。
溫槿安撫了他,并終于按住了陸連川,讓他停了下來,艱難地給他紮起了一個沖天揪。
陸連川從她護目鏡的反光中,品了品親媳婦紮出來的傻子揪,笑了一下,額頭抵在溫槿的防護服外,隔着口罩,輕輕碰了碰溫槿。
夕陽正美,映紅了大地,煙塵中,兩個人似剪影,就這樣靜靜地站着。
甘甜薇舉起相機,拍下了這一幕。
“回去吧。”陸連川說,“注意安全,注意身體,一定要吃好休息好。”
“你也一樣。”溫槿說。
這之後,政府軍與一如武裝爆發了大規模沖突。
一如黨的戰機在弗沙基地周圍投擲航彈,戰火就是這樣,突然燃起。
維和人員根據指揮,就近進入防空洞,等待危機過去。
然而,政府軍迎戰一如武裝,一如武裝為了震懾,也為了切斷後勤供應,對弗沙區重點道路進行了轟炸,政府軍武裝點用迫擊炮進行了反擊。
戰争一旦打響第一槍,停火的日子就遙遙無期。
溫槿和專家組就近到九號防空洞進行臨時避難。
而醫療隊則進行輪班制,在七號防空洞搭建起臨時醫院,并在觀察員的指揮下,每日于炮火的間隙中,迅速轉移設備,搶救藥品,繼續對受傷居民進行人道主義救助。
溫槿和專家們所在的九號防空洞沒有聯絡點和觀察點,因而一度處于失聯狀态。
陸連川到地面轉移器械時,朝指揮中心看了一眼,那時黃沙彌漫,濃煙滾滾,聯合國的藍色旗幟已經倒下,他心急如焚。
每次收到營地指揮臺的消息,陸連川都會焦急地問一句:“聯合國指揮中心就近躲避點,是否聯系上了?人是否安全?”
前兩天,指揮臺的回複都是:“正在嘗試聯絡。”
最後,在陸連川魂不守舍瀕臨崩潰之時,指揮臺傳來消息:“播報實時動态。今日下午十五時三十分,收到九號防空洞發來的消息,專家組都已安全躲避,有兩位指揮人員在嘗試聯絡過程中受傷,傷勢不重,已做好緊急處理,暫時不需要救援。”
陸連川心回來了一半,而另一半還懸着。
安全躲避,嘗試聯絡過程中受傷,暫時不需要救援。
陸連川從簡單的信息傳達中,猜測出了專家組的近況。
九號防空洞沒有通訊設備,想來是溫槿他們采取緊急躲避後,又在兩天內,像醫療隊一樣,多次冒着危險回到地面上,将設備搬回防空洞,搭建起聯絡通訊臺。
而在反複搬運的過程中,有人受了傷。不需要救援,指的是這兩個人的傷,并不嚴重,可能只是被爆、炸時飛濺起來的石塊砸中或擦傷。
指揮臺繼續道:“彙報一下目前情況。醫療隊全員在七號防空洞,有觀察哨,三天儲備糧。”
“溫少校以及專家組在九號防空洞,無觀察哨,儲備糧……兩天。”
“工程基建組在八號防空洞,有兩處觀察哨,工程車保存完好,沒有受損,有三天儲備糧。”
陸連川臉色沉了下去。
也就是說,溫槿那邊情況最糟糕。
溫槿所帶領的專家組,成員都沒有實戰經驗,并且沒有戰況觀察哨,這也就是說,他們身邊沒有軍事指揮員,沒有彈藥,看不到地面戰況,無法做出有利的避難判斷,如果儲備糧耗盡,他們必須到地面上尋找食物。
在沒有正規戰士的陪同,也沒有軍情觀察哨的前提下,到地面搜尋食物,相當危險。
槍炮是不長眼的,而且……那一防空洞的人,都是價值極高的導彈專家。
抓一個,贖金頗高,武裝分子會提出各種苛刻的要求,獅子大開口,且并不會輕易放人。
陸連川越想越焦灼,他坐立不安,索性到觀察哨,問了九號防空洞的方向,觀察起那邊的動向。
與此同時,總指揮也做出了決定,讓工程隊抓緊時間,在炮火中,修複道路,先行救出專家組。
劉皓帶着一隊尖兵,返回地面,在夜色的掩護中,跳上裝載機,冒着戰火搶修道路。
航彈爆-炸點最近時,離他們不到五十米。
總指揮道:“收到最新情報,政府軍會盡力牽制力量,給我們三小時時間,我現在命令,工程基建隊,兩小時內完成道路修複任務,接回專家組!”
夜幕降臨後,爆-炸聲漸漸遠了。
溫槿在防空洞下聽着地面上的動靜,同事捂着胳膊,嘴唇開始抖動。
專家組在搬運可用設備時,有一位果特裏專家被炸飛起的石塊重重擊傷了大胳膊,因不是動脈,他撕掉衣服,簡單做了包紮處理。
初時,他還能忍,可後來,他們發現,血并沒有止住,而受傷的這位專家發起了高燒,不停地打顫。
溫槿做了個決定:“炮聲遠離,已經有五分鐘,我到地面上去,拿急救包。”
被炸毀的指揮中心後勤房,有急救醫療包,而包裏面有消炎藥和退燒藥。
陸連川在觀察哨一直觀察着聯合國指揮中心附近的動靜。
忽然,他在夜視望遠鏡裏,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陸連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下颌緊繃着,臉色蒼白。
那是溫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