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交易
精致奢華的朱輪翠蓋馬車停在陳府門外, 徐蕭年伸手撩起了車簾進了車內,陳滿芝随後,車內, 兩人并列而坐。
“你哭過了?”徐蕭年低沉問道, 方才在屋裏他就看出來了,她眸底的紅絲還未消齊, 不仔細看倒不會發現。
“是啊。”陳滿芝手攪着青絲,沒有否認, “哭過了。”
“為什麽?”徐蕭年低笑, 他一笑五官便有了異樣的光灼, “是因為跟伯府的親事嗎?”
“不是,伯府的親事很好,我很滿意。”陳滿芝瞥了他一眼立刻道。
“你很滿意?”徐蕭年顯得很驚訝, 看着陳滿芝面色淡然,并不像說謊的樣子,他原本滿腹安慰的話語又被憋了回去,“你可真讓我捉摸不透啊。”
簪纓世家之女流, 在聽到自己不滿意的親事後會慌張,而後惱怒,亦後憤然拒絕, 可是眼前的女子,眼眸冰冷,面色平靜,絲毫的不介意, 就仿若要嫁給死人的,不是她本人。
“為什麽?為什麽這親事你很滿意?”徐蕭年陡然一笑,有些意外的樣子。
“沒有為什麽,這很好笑嗎?”陳滿芝冷冷回道,她微微轉眸看着男人,劍眉星目下鼻梁高挺,一張薄唇唇角微翹,穿着銀灰革絲直裰,腰間綴着一枚翡翠祥雲玉佩,腳下的青色粉底小朝靴抖了抖,一副痞笑的樣子。
“看着別人的窘迫所以感覺很好笑嗎?”她又道。
徐蕭年擰着眉,這個女人!說話怎麽喜歡帶刺?
“那你哭因為是傷心?還是害怕?”他沉默一瞬,目光在她臉上掃了一眼,“敢在屍體上動手穿針引線的人難道也會害怕?”
“死人不過皮肉筋骨血髓,有什麽可怕的?”陳滿芝斂了目光淡道。
“所以你窘迫的原因,是因為活人讓你傷心了?”她的面容平靜,徐蕭年看不出她此刻的心情,“既然如此,那不如把活人變成死人好了。”
陳滿芝轉臉看着他,“世子爺果然好魄力,殺人對您來說不過點頭地,但不适合我。”
“既然如此,那我幫你殺好了,如何?”徐蕭年懶懶的靠着車廂,“本世子征戰多年,見過最多的便是死人,可以為你解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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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狼煙,伏屍百萬,殘肢斷臂,血流成河,在邊鎮的戰場,這些他早已習以為常,故而活人變成死人,不過一念之間,一臂之力。
“多謝您的好意,我不想凝聚殺戮。”陳滿芝直視着他,他鬓若刀裁,眉宇間自帶一股戾氣,是久經戰場男人獨有的氣場。
“我是個大夫,只會救人。”她并不介意把自己前世的本事在這個男人面前顯露。
她唇線微抿,雙目愕然,頗有幾分俏皮的樣子,徐蕭年想起她穿針引線的畫面,又笑了起來,“大夫……确實是……”
陳滿芝瞪着他,不明他這幾番笑意從何而來,馬車倏地停了下來,她一個趔趄噗的一聲摔在前方。
徐蕭年忙正着身子,蹙着眉朝陳滿芝伸了手。
“怎麽回事。”他的聲音冷冷,朝外喊道。
門外有聲音回道:“世子爺,方才有人突然在馬車前跑過,小的一急才止了馬,您可有受驚?”
“娘子,您怎麽樣?可有傷到哪?”念平的聲音也随後響起。
“我沒事。”陳滿芝忍着臂上痛楚對外道,“不用擔心。”她看着徐蕭年伸過來的手微微皺眉。
“不需要逞強。”徐蕭年晃了晃手,馬車動了動,又繼續前駛。
陳滿芝猶豫片刻,将手伸了過去,男人将她拉起,他的手力道微重,手掌厚實、粗砺,掌心的繭子摩擦着她的纖細,陳滿芝驚覺刺痛,恍然想起在紅袖绾,兩人姿勢暧|昧時這男人貼面呼吸的溫熱。
是他?陳滿芝微愕,初來乍到那天,那個漆黑靜谧的夜,那個捂住自己嘴巴又打暈自己的男人。
“是你!”她拂開男人的手,壓着試探的口吻深沉問道,“那天晚上你去陳府做什麽?”
她的神情自若,可她的聲音卻似寒冬裏的雪,涼意潋潋。
她想起來了?徐蕭年微怔,隐了心思沉默一瞬,而後唇角微揚面露笑意,“所以你知道我是誰了?”
他沒有否認,果然是他,這個男人!陳滿芝隐怒:“真的是你?”
大康有律,凡夜無故入人家內者,非奸即盜,杖八十,主家登時殺死者,勿論。
“你夜入陳府,到底做什麽?如是讓我知道你要做什麽不利陳府的事,我就……”
“你就怎樣?”徐蕭年打趣的看着她,“告訴你父親讓他提防我嗎?還是去官府告我夜闖民宅?”
“可是你有證據嗎?”徐蕭年貼近她,在她耳邊軟語,“沒有吧。”
微怔片刻,陳滿芝挪了身子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斂了怒意淡淡的看着他,“确實沒有。”她沉着氣心思翻轉,頓了頓緩道:“不如這樣吧,咱們來個交易如何?”
“你不顧律法夜闖陳府,必然是有事的,不過那晚你放過我,可見你的目标并不是我,所以,我們作個交易如何?”
“交易?”徐蕭年坐直了身子,漫不輕心道,“我為什麽要跟你談交易?”
“因為我有用,我可以在陳府光明正大的行走。”陳滿芝道,“我可以幫你,完成你想要在陳府所做的事。”
陳滿芝覺得,一個人存在的價值最大就是有用,不管是不是被利用。
“聽起來還是不錯的。”徐蕭年翻了翻袍角,眉梢一挑,“不過既然你知道那晚的事,想必也想到了要找東西的不是我,而是另外一個人,我不過随後而已,所以你的用處對來我說似乎并不大。”
“您跟着他不過就是想知道他要幹什麽,他想要找的東西不就是您想要知道的嗎?您跟他的目的都是同等的。”陳滿芝直言不諱。
“這麽說好像有幾分道理。”徐蕭年又俯身靠近她,溫熱的呼吸在她耳邊流竄,“看來這交易可行。”
“世子爺。”陳滿芝撥高了聲音,別開身子,“我是個有婚約的女人,應您同行一車不過是跟人有約在先,您每每就如此貼近我,這合适嗎?”
“當然合适。”徐蕭年睨了她一眼打趣道,“你的婚約不過是個笑話,我并不準備當真。”
自先帝駕崩,林家被定罪,他便将與林家有關的一切查了個遍,他知曉她的處境但不以為然,自那日跟着黑衣人夜入陳府,才驚覺她死而複生,這事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這個女人,面容清瘦,眉目如畫,身量剛過他肩頭,而自己跟她見面不過四次,自從上次瞧見她一臉淡然的在屍體上穿針引線後,他總覺得,她是塊需要打磨和雕琢的璞玉,而他,是想要經手的那個人!
一張廢紙,一個死人,算不得什麽東西。
陳滿芝無語,壓抑着怒意,眼下重要的不是這個,“那世子爺,這交易咱們便作數了吧。”她換了淡然的語氣。
“好啊。”徐蕭年拍着手定下,“你想怎麽交易?”
“你們在陳府想要做什麽我幫你,而你幫我查些東西。”陳滿芝看着他,“如何?”
徐蕭年蹙眉,面色不虞,查些東西?查事?查什麽事?查人?查什麽人?是情郎,還是仇人?她才醒來,有什麽好查?
“你想讓我幫你查什麽?”他問她。
陳滿芝微微挪了身子靠近他,壓低了聲音,将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通。
外頭的日光璀璨,透過輕薄紗簾,車內的光線愈亮,徐蕭年可以看到她精致雪白的側臉上有細細的絨毛,她的櫻唇一張一抿,格外的嚴肅。
“要查這麽多?這交易好像是我吃了虧。”他看着她笑道,“難道你就不怕我出賣你?”
陳滿芝正着身子坐好,如今她手裏沒有外出能事的人,眼下交易能成,她便借機将自己目前想知道的事全然交給他,“我的事于你不過小事一樁,況且我所說之事,并不有損你的利益,你為何出賣我?”
“若你覺得吃虧,再多我應承你一事,這總可以了吧?”她看着徐蕭年再道。
徐蕭年笑問:“再應承我一事?是不是什麽事都行?”
陳滿芝看着他嘴角一翹,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不違背道義之事便可。”
“當然,我怎麽能讓你身陷囹圄呢。”徐蕭年一搓手,勢在必得的樣子,“那麽,我們這交易便做數了,女人。”
他的一聲女人,溫潤迷離,別樣暧|昧。
陳滿芝身子倏地一顫,有一種把自己賣掉了的感覺,她立刻反應過來:“不,你容我再想想。”
“晚了,這事已定。”徐蕭年嘴角噙笑,看向窗外,不再理會她。
陳滿芝懊悔不已,如今自己急需人手,本以為有着利益的銜接,大家相互牽制不會吃虧,可偏偏腦子一抽就失去了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