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怒火
文姨娘面紅耳赤, 一想到宋小慈只需要點點頭,身邊就有兒孫膝下承歡,連她自己也得鞍前馬後, 她這心裏就越氣。
陳滿芝對她的發火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為什麽,“姨奶奶, 這是沒有的事。”她對這一世的禮教并不理解,如果沒記錯的話, 她應該不需要向一個姨娘請安吧。
“你們幾個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了?”文姨娘心底的火燒得愈旺, 手緊緊的攥住帕子, “還有你們幾個賤蹄子,一個個看不起我這個姨娘是吧?你們可別忘了,這裏的每一寸都是我兒陳仲海的。”她起身指着陳滿芝身後的那個丫鬟怒道。
陳滿芝這才明了, 原來因為那日自己沒趕得上宴席,所以莫名其妙的當了一回擋箭牌,她壓低了頭決定不再說話,只盼着她罵完了自己好回去休息。
“這幾日我總算看出來了, 你們一個個覺得我不是個正徑主子,覺得我上不上臺面是吧。”
“你們也不瞧瞧自己兒,若是沒有……”
“姨娘, 你這是做什麽?”文姨娘的話還未說話,外頭就有聲音将其打斷,陳仲海帶着小厮從外闊步走到文姨娘邊上。
他沉沉的瞥了陳滿芝一眼,轉頭對文姨娘道:“您是若是覺得哪兒不好去跟心蘭說, 讓她照着您的心思去做,做到您滿意為止。”
“還照着我的心思做呢?”文姨娘冷冷的瞧了自己的兒子,“你們把我放在這後院是什麽意思,讓我跟丫鬟們住一個地方幾個意思?還有……”文姨娘指了指陳滿芝,“我想見她們幾個孩子還得使人去請?”
“姨娘,您別生氣。”陳仲海扶着她一同坐下,原來候在房裏的丫鬟忙上前給二人斟了茶,陳仲海擺了擺手,丫鬟就退了下去。
“姨娘,您知道這不是兒子的意思,雖然老夫人現在不管事,但咱們不能跟她對着幹,若是惹惱了她鬧起來,讓那些言官知道了還不得在朝上參兒子一把嗎?那樣只怕兒子這官途也就到這了。”陳仲海一頓笑了笑,再道:“姨娘再熬個幾年心裏也就好過了。”
陳滿芝心裏暗嘆一聲,陳仲海這一番說詞,語氣裏對老夫人充滿了疏離和厭倦,她現在有些理解老夫人的心情,因為人一舊離了心就有了裂痕,何況陳仲海還有個關系匪淺的生母,這個姨娘可是對她曾經痛下殺手。
文姨娘噎了噎,心有不甘,“旁邊這些個丫鬟可是沈氏教得?連個尊卑都沒有,要不是我親自看見,還以為她們可是府裏的娘子了,眼睛都長腦袋上去了。”
陳仲海眼眸微沉,低聲道:“您消消氣,明日讓心蘭将這些不省心的丫鬟婆子挑出去賣了。”
文姨娘松了松氣,道:“你這兒過來可是有事?”
陳仲海站起身,瞥了陳滿芝一眼,“孩兒是過來尋四娘的,聽說她在您這便過來了,心蘭也讓我問問,過幾日有個佛會,姨娘您要不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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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姨娘面色微霁,爽聲道:“罷了,你有事就先去辦吧,去佛會的事明兒讓你媳婦自己過來說。”她倒要看看這個沈氏要把她敷衍到什麽時候。
陳滿芝跟着陳仲海回了延喜堂,廳堂裏,沈氏正坐在羅漢床上泡腳,楊姨娘坐在腳踏上在給她捏腿,見陳仲海二人進來,沈氏忙叫丫鬟将收拾一陣,陳仲海并着沈氏坐在了床上。
陳仲海忍着怒火,對陳滿芝道:“你可知這麽晚了找你是何事?”
陳滿芝身姿卓立于廳內,她蹙眉悄然擡頭瞧見了陳仲海的怒意,心裏兜轉一番搖了搖頭,不确定陳仲海找自己的原因。
“你說說,你這兩日去姜府做什麽了?”陳仲海倏地起身走到她跟前,“你說說你何時學的那等賤技?丢人竟然丢到姜府去了,你簡直不要臉。”
啪的一聲清脆,陳仲海的巴掌扇到了她臉上。
傾刻,陳滿芝臉上的痕跡顯立,楊姨娘呆住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陳仲海對着孩子怒火,她餘光瞥着陳滿芝,只見那人用手捂着臉,呆呆的站在那,似乎還在驚愕中沒回過神。
“你是官家娘子,不是賤籍市井,不需要用這種東西到處去顯擺,你以為姜府會感謝你,感謝陳府嗎?”陳仲海氣得心肝肺疼,本以為這個孩子好了,頂着一張長得好看的臉也能讓自己長臉,結果竟鬧這麽大的事,要不是姜府拿着東西來答謝,自己還不知道被蒙在鼓裏多久。
“如此賤技,你竟然……”她竟然堂而皇之的在外人面前展示,甚至連要診金的話都能說得出來,是癡傻還沒好嗎?陳仲海拂袖,怒斥着她,“跟你母親一樣,都是沒教養的東西。”
林家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不僅作賤自己的女兒,連自己的外甥女也要作賤,怪不得,小時候這四娘時不時往那邊小住,簡直沒教養!
陳滿芝捂着火辣辣的臉,耳中嗡嗡作鳴,提了一口氣冷然道:“我母親已經逝去,看在她給您生過三個孩子的份上,還請父親嘴下留情。”
她眼眸淡然,直怔着眼前的所謂的父親,他緊緊的抿着唇,怒目切齒的模樣,讓陳滿芝心底緊存最後的一絲親情被扯斷,她嗤笑一聲,沒想到那一世她如此引以為傲的事業,在這個時代,竟然被陳仲海貶得一文不值。
“沒教養的東西?”她面帶微笑反問,“父親,您官居五品,可曾聽說養不教,父之過這六個字。”她邁步走近陳仲海死死的盯着他,“四娘有沒有教養,難道父親不知道嗎?”
“四娘六歲就沒了生母,沈氏如何待我,父親您不知道嗎?四娘曾躺在床上不醒人事是因為何人父親可曾追究過其責任?”她陡然聲變,身子有些顫抖,“四娘今日之所有,皆是因為父親您的不管不顧不聞不問,惹要說丢人,難道最丢人的不是父親嗎?”
“你個孽女……”陳仲海驚呆了,他撸了衣袖,真沒想到林氏如此溫和的一個女人,竟然生出這樣的伶牙俐齒的女兒來。
“老爺,消消氣。”楊姨娘一見情勢不對,忙上前扯着陳仲海手臂,安慰道,“四娘她剛醒,本就沒怎麽教養過,到時候再找個人慢慢來教就是了,您別跟她一般見識,總歸是自己的女兒。”
沈氏面色陰沉,她想不到這個賤人竟然如此大膽,公然忤逆自己的父親,她起身指着陳滿芝,愠道:“你竟然公然忤逆你父親,這是一個女子該做的嗎?”
陳滿芝咧不嘴哈哈的笑着,她的笑聲似倏地被打碎的白瓷,在這帶着涼意的夜中變得詭異,屋內三人皆是失怔,然後一臉驚愕。
“忤逆?”陳滿芝繞過仲海走到了沈氏邊上,看着她笑道:“我為何忤逆,若是我過得好好的,何需忤逆?”
“你過得不好?有吃有住能長這麽大是白長的嗎?”沈氏咬着牙,惡狠狠的盯着陳滿芝,“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那我問你,我屋裏多少衣裳是你叫人做的?這些年你苛扣芳庭院多少的例銀?大娘三娘有的,你可曾給過我們這些孩子?二郎四郎為何前幾日才請的先生?還有之前的驚馬,你們可曾關心我受過傷?”
“沒有吧,父親視我為恥,你視我為辱,是巴不得我随我母親而去嗎?”陳滿芝笑了笑,“你們迫不及待的希望我死去,好換取你們的榮華富貴,步步高升,可還記得?”
“你、你……”沈氏顫抖的指着她說不出話來,不可思議的搖頭,“你不是蔓姐兒,蔓姐兒不會你這樣子的,你……你是誰?”
死了,然後突然又不死了,不僅會醫術,還變得如此怪異,早前她就說了,這人有異,要請個道士,結果陳仲海偏偏不信。
陳仲海轉身盯着她,心底的怒火被疑惑取代,一樣的身子,一樣的臉,怎麽就變得這麽怪異。
“你們忘了?以前的蔓姐兒,是個傻的。”陳滿芝淡淡的指着自己的胸口,“現在的蔓姐兒好了,現在的我,有知覺、有感受,自然就不一樣了。”
“行了,這跟你去姜府做的那些事有什麽關系?你這些東西到底是不是那林家教的你?”陳仲海面色微霁,他自知這幾年沈氏所做的那些事,自己本也是睜一眼閉一只眼,卻不料她竟這樣就說了出來。
“沒什麽關系,不過是礙着沈氏說我忤逆父親接話罷了。”陳滿芝斂了神情,淡道。
楊姨娘壓低着頭,眼睛咕嚕的轉着,這四娘子醒來近兩個多月,變得越發的大膽了,竟然直稱夫人為沈氏。
“如此賤技,不管你從何學來,以後若是再用,別怪我不客氣。”陳仲海愠道,他的聲音凜然,像對一個陌生人那樣豪不留情。
“父親忘了嗎?林家可是杏林世家,四娘從何學來這還用問嗎?” 陳滿芝冷冷的看着陳仲海,“您覺得救人之技是賤技,想必以後篤定了自己将一生無病無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