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疑惑(捉蟲)
陳滿芝看着信, 點頭附和着念平,信是姜府的表姑娘寫過來的,上頭的內容簡潔明了, 就是請她過府敘解關于前兩日她對那兩丫鬟說的一番話。
她将信折好擱下轉身走到書案後, 念平見狀,忙道:“娘子, 可是要練字?”她小跑到陳滿芝邊上,“奴婢給您磨墨。”
“我現在給姜府回個信, 一會用完膳周媽媽你親自送去。”陳滿芝擡頭, 眸底的神色清冷, “這信你不可過他人之手。”
說罷,持筆沾墨随即落筆而下。
周媽媽聞言忙颔首應是,看着她突然嘆氣, 陳滿芝持筆的手一頓,問道:“你有心事?”
“倒不是心事,只是突然想起生病沒多久時候娘子曾作的畫。”周媽媽笑道,她記得那時候陳滿芝就坐在地上一邊畫一邊扔, 而自己就在邊上陪着又一邊收。
陳滿芝心裏微疑,原主不是癡傻了麽,怎麽還會作畫?她放下手中的筆問她道:“我作的畫你放哪兒了。”
“都收着呢, 老奴給您拿來。”周媽媽笑着走向箱籠翻找一陣,沒多久就抱着厚厚的一沓東西放在案桌上。
陳滿芝小心翼翼的翻着那一沓東西,許是放了有些時間,底下好些宣紙都已經爛掉, 只見一張張宣紙上胡亂畫着一團團,黑鴉鴉一片,她不禁蹙眉:“我患病,除了癡傻,可還有其他反常的事?”
那兩人對視,沉默許久,周媽媽才道:“倒也沒什麽異常,就是一開始一直叫着姨娘,然後喜歡亂畫,過了一段時間後就…就很安靜了。”
“姨娘?哪個姨娘?”陳滿芝擡眸問周媽媽。
“老奴想着,應該是元姨娘。”周媽媽遲疑了好久才道了一句。
“為什麽?”陳滿芝繼續翻着手裏的東西。
“那時候,楊姨娘才進府沒多久,賈姨娘平日都是獨來獨往,一開始娘子見到沈姨娘的時候非常害怕,故而我們一致想着娘子叫的姨娘,應該是元姨娘。”念平接了話。
陳滿揉着眉間心底冥思,林氏自缢後,原主見到沈氏為什麽會害怕?難道她親眼目睹了沈氏做了什麽?比如沈氏親自勒死了林氏?
“官府可有仵作親身驗證我母親是自缢?”她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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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當時林府也認為夫人不可能自缢,所以請了官府的人。”周媽媽神情落寞,林氏自缢時六娘不過襁褓嬰兒,他們不信林氏會那麽狠心,所以林府請了官府的人。
為此,林府跟陳府也徹底鬧開了。
陳滿芝颔首,如此一來,沈氏勒死林氏這個想法就不成立了,那麽一直叫着姨娘,到底什麽意思?是因為恐懼而尋求的安慰嗎?
直覺告訴她,林氏的死并非只是自缢那麽簡單,如若不然,她身邊的丫鬟婆子,沒必要遣散。
她突然覺得,這個陳府,似乎有很多隐秘之事。
周媽媽面露疑惑看着陳滿芝,最近她打探林氏的事越來越多,“娘子是覺得夫人的自缢有異?”
“是,想必你們也想過這個問題吧。”陳滿芝看着二人直接道,“就算是我母親死了,為何把府裏原先伺候她的丫鬟的仆婦都給放出府了?現在人都被遣走了,想查恐怕也不容易。”
周媽媽颔首,心底一陣陣凜然。
“若是這樣,嫌疑最大就是沈姨娘。”念平直接道,“夫人一走,老爺就擡了她作正室,這不是很明顯嗎?”
周媽媽瞪了她一眼,輕斥道:“沒有證據的事不要亂說,小心讓別人聽了去。”
陳滿芝不置可否,這府裏全都是沈氏的人,為避免她安插眼線在身邊,到目前,這芳庭院的下人也只得周媽媽跟念平二人。
“你們先去備着午膳吧。”陳滿芝說着将手裏的宣紙放在一邊,又重新持筆寫了信,她寫好将信遞給周媽媽,“這信一會帶去姜府。”
周媽媽拿了信,二人一同退了出去。
陳滿芝又重新翻了桌上的畫鴉宣紙,厚厚的一沓,幾乎全是亂畫一團,而後她将其中與之不同的幾張挑了出來。
幾張宣紙上,從邊緣處随意畫了一筆,成一個弧度,看似像一坐小山丘,山當中又一筆而下,整體并不像畫,倒像胡亂而為,她将東西收好,希望以後能從這些東西上面看出一些端倪。
三人用完午膳就剛過了午時正,周媽媽懷裏揣着信,匆匆的出了門。
陳滿芝帶着念平去了榮華院,她想看看這個祖母是何等冷漠之人,以至于這些麽多年置府裏的這些孩子不顧。
榮華院是一處二進出的院子,跟芳庭院前後只隔了一條小徑,前院中,一處小型假山立在一處小池裏,池的周邊是修葺整齊的花圃和盆景翠綠,滿院的繁花似錦,風起時四周便有旖旎的粉色浮動。
院角槐樹的花苞綴在枝頭含苞待放,桂樹的綠蔭印在了青磚的地面,遮擋了午日有些刺眼的金光,底下的石桌棱角分明,顯然是極少使用,滿庭的青翠,宛如一個小花園。
因着老夫人喜靜,故而這裏仆婦丫鬟極少,院內的清冷寧靜,讓人背生薄涼。
陳滿芝穿過前院的游廊,轉過了當中花廳的彩繪大插屏,進了老夫人居住的正房大院,吳媽媽一臉淡然的立在檐下的丹樨上候着,待二人走近後,便引着陳滿芝往房裏走。
她微微垂首跟在吳媽媽身後進了室內,屋裏散着濃濃的藥味,不過片刻,兩人踏進了東稍間。
東稍間是老夫人的卧間,北面臨窗安了架子床,床對過來一個紅木雕花炕床,上頭鋪着紅呢墊子,當中設了一條矮幾,陳老夫人正端坐在上頭。
三人在炕下止步,有個丫鬟将一蒲團放在她面前,陳滿芝微怔,微微擡眸看着上座花甲之年的老婦人。
她手裏撚着佛珠,面容枯瘦蒼白,梳着圓髻,滿頭花白的髻上插着各式頭飾,倒像是為了見來人而刻意妝扮,齊眉素面抹額下的雙目渾濁,一身灰藍暗花緞面對襟褙子,領口累絲嵌綠松石的領扣暗閃翠光,珠光寶氣的一身卻掩蓋不了她面上的憔悴。
陳滿芝眼觀便知,她的這個祖母身子很不好,她随即跪下來,淡淡道:“給祖母請安。”
屋內一時靜谧,座上那人嘆了一聲,“你可怨我?”聲音沙啞悲涼,襯着她的一身打扮更加刺眼。
座上的人跟她或是陳秋蔓都沒有血源關系,這或是她冷漠的原因之一,怨不怨,陳滿芝無所謂,但陳秋蔓或許應該有吧。
“我若怨您,您當如何?”陳滿芝擡頭問道,她眸中的清冷更甚,似灑了一層寒霜。
陳老夫人面色微訝,顯然想不到她會如此反問,她仔細打量着陳滿芝,鵝黃的短襖,月白挑線的裙子,鬟着分肖髻,上頭插着一支白色的珠釵并着雙蝶戲花的簪子,一張精致瘦小的臉上,細眉紅唇,樣貌七分随了逝去的林氏,端的是粉雕玉琢,她神态自若的跪在那,不顯半分怯意。
陳老夫人失笑:“以前我總覺得你母親太過于溫和,怕你以後也跟着她一樣罩不住手下的人,現在看倒是不像那麽一回事。”她說到林氏,嘴角微揚,似乎對這兒媳頗為滿意。
陳滿芝垂首傾聽,關于林氏的話題她插不上嘴,只聽到老夫人聲音微顫再道:“你怨我是應該的,先起來吧。”
她的話一落,侯在一邊的丫鬟忙上前将她扶起,她并着老夫人在矮幾的另一邊落了座,那丫鬟斟了一杯茶遞給她,陳滿芝接過茶道了一聲:“謝謝。”
丫鬟滿臉的錯愕,顯然對她的道謝有些不自然,她們是丫鬟,是下人,伺候主子天經地義,這是打骨子裏就知道的事,從來沒有哪個主子還會對她們道一聲謝。
“娘子客氣了。”她回道,聲音微顫。
“身子可好些了,上次送過去的首飾可還喜歡?”陳老夫人看着她溫和道。
“回祖母的話,休養了這些日子好多了。”陳滿芝站起身,雙眸迎着她的視線,“祖母送的自然是極好的。”
淡然面色,清冷眸色,眉宇之間的疏離顯而易見,讓陳老夫人心頭一酸,這個孩子确實是怨着自己。
“身子剛好你不必拘禮,坐下說話吧。”她指了下首的位置,“你現在可還記得你母親?或是以前的一些事。”
陳滿芝聞言就落了座,“秋蔓不孝,未能記起母親,以前的事也不曾想起過,不過醒來後,周媽媽和念平倒是說了不少以前的事。”
陳老夫人撚着佛珠的手一頓,望着她:“故人已去,那場面再駭人也該忘了,不然就要在驚恐之中活一輩子。”
“是,秋蔓記住了。”陳滿芝颔首,心裏兜轉一瞬,“祖母您不必擔心,秋蔓現在已經好了,倒是您身子可還硬朗?”
她說的好了便是不再癡傻。
陳老夫人瞧着她眸中的清冷已散,面色帶了些女孩的爛漫,她微微失神笑道:“到了這個年紀,身子也就這樣了,不過多盼着幾個日子罷了。”
陳滿芝聞言不禁莞爾,她的這個祖母何止是不在意孩子們,這話分明是連自己的身子也在将就了。
“祖母,您莫思未知的無窮之事,先且顧着眼下安樂,若是您覺得這日子無趣,以後就讓孫女們每日過來給您請安,也陪您說說話。”
陳老夫人将佛珠擱在幾上,端着茶蠱喝了一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我記得你小時候性子野得很,這些年又沒有教養過,你能這麽想讓我真是感到意外。”
“現在好了性子倒變得沉穩了,倒是跟林家的人越來越像了。”說到林家,陳老夫人臉色微暗,悠悠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