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詩人胖子光
花了一個多小時才走到大道上。農村的大道依然沒有路燈。胖子光本來就崴了腳,開始那股興奮勁過去,現在感覺還真挺累。在路邊等了好一陣,才經過兩輛車,但是夜色太深,司機根本就看不到路邊舉着手的胖子光。
胖子光無奈,只好繼續有點瘸的往前走。又堅持了大約一個小時,胖子光感覺自己有些漸漸迷糊。超過二百斤的分量,壓着已經青腫的腳踝,腦袋上又被那小寡婦砸了一酒瓶,胖子光真覺得自己力不從心了。遠處又有汽車的燈光映來,胖子光一狠心,直接跑到馬路中間,伸開兩臂去攔車。
第三個司機的确是看見胖子光了,關鍵是看得還很清楚。車前這人,五大三粗的身板,一身破爛灰土衣服,半張臉上全是凝固的血痕。媽呀,這是殺了人了,還是要搶劫?司機将車一個急轉彎,繞過去,就匆匆飛馳而逃。
“草!這是啥世道啊?都有沒有點愛心!”胖子光愣愣地看着汽車逃走的背影,狠狠的罵了一句。擡頭望望遙遠的星空,明亮的星星一眨一眨的也望着自己。胖子光深呼一口氣,繼續往前走。
這一走就是三個小時。每次累得不行了,胖子光就一屁股坐在路邊,點上一顆煙,想想心事。
家裏面胖子光最小,上面一個大哥,三個姐姐,一共五個孩子,這在當時的農村也不算多。胖子光十八歲之前,基本上是沒有穿過新衣服。一開始個頭小,穿四姐穿剩下的。後來穿三姐的,再後來穿大哥的。算起來,也就沒享受過大姐的舊衣服的“恩惠”。所以說起來大姐也算有些愧疚。于是在胖子光十六歲那年,父母相繼過世,沒人再管這個老小的情況下,又過了兩年,也就是胖子光十八歲那年,大姐幫胖子光張羅了鄰村的一個還算俊俏的妹子,倆人成了親。既然大家各自都已成家,便都忙着自己家裏一大堆子事兒,互相走動也不多。除了過年能碰個頭,也就是胖子光每次從外地打工回來,這些哥哥姐姐才來看看這個小弟弟。每次帶點吃的小禮物,捎回去的也不算多,每人兜裏都揣了幾張胖子光打工賺回來的票票。按照哥哥姐姐的說法,他們都孩子一堆,壓力很大。而胖子光沒孩子沒負擔,幫幫忙是應該滴。對于這點,胖子光一向是有點愧疚的。受了哥哥姐姐這麽多年舊衣服的恩惠,自己卻只能按人頭分幾張票票,因為還有大頭得交給小寡婦。
哎呀,慚愧!胖子光嘆了口氣,摸摸胸口溪溪給的那張銀行卡,又感覺到有點不對勁。溪溪幫自己出頭,溪溪幫自己讨要工錢,溪溪照顧受傷的自己,溪溪幫自己打飯喂飯,溪溪給自己錢買件像樣的衣服。可是溪溪從來沒跟自己要過什麽。本來覺得自己哥哥姐姐挺不錯的,可是跟溪溪一比較,怎麽感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呢?
哎呀,我的溪溪。胖子光把銀行卡掏出來,緊緊地攥着,起身大步向前走去,忽然全身就重新充滿了力量!
半路上終于碰到一輛非法販運生豬的農用機動三輪車,駕駛室沒有位子。胖子光在後面跟着十幾頭肥豬擠在一起,又累又困,幹脆找了頭比較乖的,将自己的身子壓着那肥豬的半張身子,睡了一陣。就這樣,大家一同“哼哼哈哈”的抵達去往工地的岔路口。
胖子光下了車,揮手跟司機以及那群肥豬告別。工地已經不遠,天色已經蒙蒙亮。眼看就能看見溪溪,胖子光覺得此時身上一點都不累,馬不停蹄的趕過去。
胖子光興奮的跑到溪溪的宿舍,卻發現裏面酣睡的人居然是工頭老孫。
“媽的,這個髒玩意怎麽住到溪溪的房子裏了!”胖子光低聲咒罵一句,一把将被子掀起來,輕輕給了孫頭兩巴掌,将他弄醒。
孫頭揉揉眼角的眼屎,這才看清面前是胖子光。“你個死胖子,你怎麽又回來了?”
“司馬溪,司馬監理呢?你咋睡他這兒了?”
“啥幾把監理,早讓領導給奸了!”孫頭一骨碌爬起來,“你他媽的有病啊,一大早耽誤老子睡覺。”
“我草!”一向老實的胖子光,不知道怎麽一聽見別人侮辱溪溪就受不了,一腳将孫頭踹到在地,把自己胖大的身子騎了上去,“說什麽那你,會不會說人話啊!”別說,騎馬打人這招,胖子光在大勇那裏練習得還真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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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啊,胖子光打人啦!”
門口沖進早起的倆工人,手忙腳亂的拉開胖子光和孫頭。
“給我打,打死這死胖子!”孫頭急頭白臉地喊着。
此時胖子光衣服撕裂成一條條的,露着滿是泥土卻壯實的胸膛,半張臉上的血痕已經變得深黑,本來不大的雙眼瞪得小牛犢一般,因為憤怒,粗壯的脖頸青筋凸起。倆工人相互對了對眼,沒敢吱聲。胖子光卻一把揪住孫頭的脖領,手上一使勁,孫頭腳尖都翹了起來。
“哎哎哎,胖子,胖爺!”孫頭被掐得變了公鴨嗓,慌忙求饒,“你不就是想知道司馬溪的下落嗎?你放我下來,我告訴你。”
胖子光聽見這話,這才放孫頭下來。
孫頭揉了揉脖子,有些心虛的說:“司馬溪犯錯誤被領導當場開除了哎,你別瞪我。這是真的,不,不是是司馬溪自己辭職的。”
胖子光才不相信司馬溪那麽認真負責的人會犯錯誤,可是辭職難道是因為自己不辭而別,還跟他瞎掰,才一怒之下辭了職?
“那溪司馬溪到底去哪了?”
“這個,我可真不知道了你怎麽又揪我衣服這個我不可能會知道啊,他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就走了,他是大城市來的人兒,跟咱沒交情,不可能會告訴我啊!”
胖子光最終無奈的離開工地,走的很慢,就在衆人狐疑的眼光中慢慢的走着。清晨升起了薄薄的晨霧,把胖子光籠罩一團。胖子光耷拉着個大腦袋,滿身的寞落。
從來沒有人看見過粗俗不堪的胖子光這樣的情形,像詩人一般的憂郁。輕風吹過,胖子光身上被撕裂成幾縷的布條微微搖擺。
一向睚眦必報的孫頭沒敢動勁兒,他這種人的腦子,永遠不會明白胖子光此時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