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莊玉春他們這?個年?紀的小學生正是處于?成長和青春期的交彙處,半大的孩子已經有自己的審美了?。
莊玉春跟莊玉林不?一樣?,莊玉林對小時候的事還有兩分記憶,還能?記得?小時候去?伯伯家,大堂姐兩個喜歡罵人的事,他們一起去?後山撿柴火,他那時候人小,拖着兩根樹枝要拖回家,大妞兩個就攔着不?讓,非要搶他的柴火,拖回他們家。
莊玉林一直都記得?這?個事。
莊玉春跟他不?一樣?,莊玉春年?紀小兩歲,他記事最清楚的時候,莊玉春還背在工人爸爸的背上呢,工人爸爸背着他去?上工,小時候的事莊玉春沒記憶,到他有記憶後,家裏的日子也好起來了?,能?掙上錢了?。
從剛開始一月吃一回肉,但現在一片一片的苗子地,作坊,當工人,家裏隔三茬五吃上肉,買上了?各種大件,他的日子在村裏過?得?都是數一數二的。
小少年?被養得?有兩分嬌,家裏的白板鞋都有好幾雙,工人爸爸還給他和哥哥買了?玩具、課外書?,挂歷,海報,讓他能?多接觸接觸外邊的世?界,增長見識,可以說?,在現在這?個年?代,他就是照着“農村少爺”養出來的。
他跟哥哥平常會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但也只限于?收拾自己的屋子,洗內衣褲,洗自己的鞋子,放假的時候給爸爸媽媽們搭個手,像施肥這?樣?的事還是頭一回做。
小少年?臉皮薄,被工人爸爸一揭穿,頓時紅了?小臉,氣鼓鼓跑回家去?了?。
莊民國?見狀,還肯定了?一句:“還真是掉糞坑了?啊。”
莊玉春那鞋子褲腳上全給沾上了?,髒兮兮的,不?是掉糞坑去?了?是做什麽。
向婆子說?:“哪是掉糞坑了?,他就是沾上了?點,你看看你說?的。”
莊民國?打小就是村裏長大的,像糞坑施肥這?些他打小就接觸過?的,大一點能?幹活了?,沒少擔糞去?施肥的。
他接下了?大兒子的推車,推着回家,說?了?句:“他就是愛幹淨。”
大兒子莊玉林也是個愛幹淨的,但他這?一身就不?一樣?,除了?腳上沾了?幾滴,其他地方看着幹幹淨淨的。
莊玉林已經能?克制自己了?。
莊民國?跟大兒子說?:“成才同志,聽說?你們班上回考上了?,成績比人家公社小學四年?級還考得?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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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玉林不?卑不?亢的,他現在話?少了?,有幾分冷酷少年?的風度,輕輕颔首:“嗯。”
邱老師說?過?,所?有大人物都有一個鮮明的個性,與普通人不?同。
現階段的普通人,就是太叽叽喳喳了?。
莊民國?連他上輩子的陰陽怪氣兒都不?知道看過?多少回,完全沒把他的冷言寡語放在心上:“那你考了?多少了??”
莊玉春側了?側臉:“那我要是考了?倒數第一呢?”
莊民國?反倒樂呵呵的點頭:“那也挺好,你們小同志是應該學會謙讓,你老是考第一,當班長,也該給其他的同學一點往上的空間,去?體會一下當倒數的感覺。”
莊玉林說?:“我考了?第一。”
村小的師資力量是比不?上公社小學的,公社小學老師多,還有教各門課的老師,村小不?一樣?,村小一共就四五個老師,一個老師要帶好幾個班級,從語文數學開始,都是這?幾個上課。
就相當于?以後開始學英語,城裏的孩子從小學就開始學,但他們公社要到初中才有這?個課程,這?遠不?止師資力量,是本身的資源就弱很多,要比人家從小學就開始學英語的整整落後好幾年?。
上輩子莊民國?是沒有聽說?過?學校跟學校之間原來還會比較的,也是公社的教育資源始終比不?上城裏的原因,也沒聽說?過?有公社的學校超過?城裏的。
這?回也是村小他們四年?級的學生考試考得?好,超過?了?公社小學四年?級,在排名上占了?優勢,壓住了?公社小學,莊民國?才聽到這?個說?法。
不?止他聽說?了?,不?少學生家長也聽說?了?,說?起來村小也驕傲呢。
公社小學那邊還找了?過?來,請他們幾個尖子生去?公社讀書?呢。
莊民國?說?:“那你去?公社讀書?嗎?”
莊玉春搖頭:“不?去?。”
莊炮仗兩個聽懂了?,“你意思?是玉林讀書?讀得?好,人家公社的小學都想招他去?學校讀書??”
“是這?個意思?。”
莊民國?回來的時候碰到一個學生家長,學生家長問他們去?不?去?。
莊炮仗心情頓時無法平複。
他們莊家這?還出了?個“文曲星”呢。
這?要放古時候,可能?就是狀元命了?。
莊炮仗一臉慈愛:“玉林啊,你讀書?這?麽厲害,以後就好好讀書?吧,別跟我們出來施肥了?,我跟你奶自己來,等你爸爸下班,讓他來。”
他後悔今天讓孫子出門勞動了?。
向婆子附和:“對,我們自己來。”
回了?家,幾個做工的嬸子已經回家了?,莊玉春鬧着要洗澡,那一身衣服褲子,他一進門就脫了?,就脫在門外,穿着小短褲往廁所?跑。
洗了?兩桶水。
洗了?半塊香皂。
洗完了?澡出來,他還使勁兒擡着手臂聞,就是覺得?他髒了?。
他染了?一身臭味。
莊玉林也去?洗澡了?,莊民國?把推車都洗了?,莊玉春脫下來的髒褲子髒鞋子他沒動,讓他自己洗。
莊玉春瞪着濕漉漉的眼,他都要哭了?,“我不?要了?。”
他這?輩子還沒有穿過?沾了?屎尿的衣服鞋子。
莊民國?說?:“洗幹淨不?就得?了?,你看村裏哪個嬸子們去?施肥不?髒的,那些髒了?的衣服都不?要了?不?成?快去?洗一洗,等下你媽媽把飯都燒好了?。”
他哪裏吃得?下?
剛還在談屎尿,下一刻就談吃飯,莊玉春臉上忽青忽白的,他跟他的工人爸爸說?不?聽,去?找他的“好媽媽”去?了?,他要跟她說?,這?一身衣服鞋子他不?要了?。
陳夏花也沒同意。
她還是節約的人,一身衣服鞋子加起來要幾十塊了?,“又?沒破又?沒壞,等下我給你洗幹淨,洗得?幹幹淨淨的,一點味兒都沒有,等穿壞了?再給你買新的。”
莊玉春有這?點好,他被家裏養得?有點嬌氣,但不?亂發脾氣。
晚上只有他們兩口子,莊民國?說?的:“嬌氣了?點,明天不?是門前的苗子地也要施肥了?嗎,讓他們兄弟去?,幹習慣了?他就不?嫌棄了?。”
明天星期天呢。
莊民國?還是老傳統老思?想的,大兒玉林以後是“老板”,是公司老總,甭管他以後事業有多大,能?掙多少錢,但他們是農村娃,該做的還是要做。
一個今年?十二,一個今年?十歲,他們小時候沒這?麽大就幫家裏幹活了?。
陳夏花抱着簍子在數錢,她之前把莊玉林他們兄弟的髒衣服全都洗了?,就晾在外邊挂着,還去?他們房裏說?了?,說?已經不?髒了?。
莊民國?說?:“你就慣着吧。”
簍子裏的錢是作坊賣了?一批發夾的錢,批發價不?貴,給供銷社的沒賺多少,工人莊家的錢每年?都是存進銀行的,大前年?存了?兩千,前年?存了?兩千,去?年?最多,存了?兩千八,家裏剩了?幾百塊,都拿來請人開荒,買布料了?。
張家妯娌缺錢,今年?他們錦繡作坊招人,妯娌兩個還想繼續回來幫他們,陳夏花沒同意。
學了?就回去?自己當老板,開作坊,搶他們生意,他們工人莊家已經上了?一回當了?。
現在招人就分了?工了?,幾個人各做各的,每人負責一樣?,不?讓她們全上手。
供銷社批發了?一批去?,回了?一百多塊回來,剛好夠付幾個人的工錢和材料錢,陳夏花這?個老板當起,每天都要登記,做庫存登記,材料登記,消耗登記,晚上就點着煤油燈算錢,作坊沒掙上錢,只消耗,她這?個老板當着也着急。
人工費貴啊,幾個人一個月就是一百來塊。
莊民國?也在登記,忙好了?磚窯廠的事,跟陳夏花商量起作坊的事,“省城今年?有專門賣衣服的店子了?,在老街背後,開起了?裁縫店,我準備拿幾個去?跟他們談談。”
陳夏花說?:“私人能?開啊?”
莊民國?搖頭:“不?知道,那店子就是裁縫店的,有這?門手藝在,又?剛好有店子,正好開出來給人裁衣服。”
裁縫店跟後邊專門賣衣服的店子還是不?同的,這?種裁縫鋪一看就是家庭作坊,在人們心裏,盈利的性質跟專門賣衣服的不?同。
跟練攤擺攤的也不?同。
有個詞呢,叫“個體戶”。
不?過?這?個個體戶可不?是什麽好詞,回城的人太多,又?不?是個個都能?回去?接班的,多數人回去?也是無所?事事的,要吃要喝的,只有找個事情做來糊口,這?才有了?練攤。
說?是什麽呢?說?是那些待業青年?啊,坐過?班房的啊出來折騰的,大街小巷做點賣小吃啊,擺點小攤子啊維持生計。
跟在工廠當工人相比,就是倒騰點錢,完全比不?得?當工人來得?穩定,也沒有在工廠當工人來得?風光。
當工人的看不?上練攤的。
連工人的家屬說?起來,也是看不?上的,話?裏話?外都是我家在某某廠上班,誰誰誰沒工作,練攤能?賣幾個錢,利潤那麽薄,一天能?掙幾毛?
說?起來他們工人莊家的苗子地和小商品批發要是沒挂在供銷社下,他們也算是“個體戶”,別人都說?個體戶掙不?了?幾毛錢,只有他們掙了?錢的自己知道。
現在村裏家家戶戶每年?平均能?掙五六百塊,他們能?掙兩千往上,你說?掙不?掙的?
很多人就是看到了?微薄的利潤,沒看到銷量,只以為人家練攤倒騰不?掙錢呢。
有了?錢,就有了?地位,可不?是說?說?。
他們家裏的大小件、金镯子,孩子的學費、行頭,這?哪樣?不?是靠這?樣?微薄的利潤掙出來的。
第二天一早,莊民國?去?磚窯廠上班了?。
大房那邊劉春枝沒多久也帶着大妞兩個出了?門,還扛着個包,鎖了?門。
莊玉林他們兄弟在院子裏鬧了?好一會兒也沒聽到大堂姐兩個在牆那邊罵,莊玉春還問哥哥:“她們也覺得?罵人不?對了?嗎?”
莊玉林肯定的說?:“不?可能?。”
半上午,作坊上工的來了?,陳夏花也給他們安排了?任務,讓他們去?施肥,“把那個推車推着去?,不?能?擔挑子,少推點,多跑幾回都行。”
“爺爺說?我們不?去?施肥了?!”
陳夏花說?:“你爸讓你們去?。”
莊玉春抓着哥哥的衣角:“哥。”
莊玉林看了?他一眼:“你還沒看出來我們家裏的地位嗎弟弟,走吧。”
工人莊家啊,當然是工人爸爸排第一位。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