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楚飛揚一早拉着楚雲飛在一間客棧裏喝酒。楚雲飛不知楚飛揚打的什麽算盤,問他他又不說,也只能老老實實地坐着。
楚飛揚看着心不在焉把玩酒杯的楚雲飛,心裏一哼。不拉你出來,留你在梅家糾纏他麽?!
酒至酣時,楚雲飛忍不住問道:“楚大哥,你找姚夫人找了這麽久,還是沒有找到,會不會其實她真的……”
楚飛揚笑了笑道:“誰說我在找她了。”
楚雲飛疑道:“不找姚夫人,那我們在這裏等這麽久是要做什麽。江三都快急瘋了。”
楚飛揚耐心解釋道:“姚夫人沒死,這件事确認無疑了。只是現在不能把她找出來,否則梅公子的一番苦心就要白費了。”看楚雲飛依舊一頭霧水的模樣,楚飛揚又道:“據我所知,梅辰英曾向姚夫人說起過姚雲海的一些事,具體是什麽事,我還不太清楚,但肯定不是好事。可是姚夫人完全不相信他,還怨他胡亂抵毀。畢竟姚雲海待她是真的不錯。所以梅辰英這次做戲全是他一人,連姚夫人也蒙在鼓裏。上次在地牢裏,梅辰英又謊稱梅向還留了後手。姚雲海不把梅辰英當回事,卻一向忌憚梅向。他早就來了這裏,只是他遲遲不現身,看樣子對梅辰英起疑的不只我們。我想他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要脅梅辰英說出那所謂的秘密,姚夫人絕對是他最好的籌碼。如果我們先一步找出姚夫人,就算洗清了梅辰英殺人的罪名,他為了家産陷害親妹的事,可就百口莫辨了。”
楚雲飛聽了恍然大悟道:“然後姚雲海就坐享漁人之利了。”
楚飛揚點了點頭,晃着杯中的酒嘆道:“是啊。所以梅辰英和姚雲海比起來,還是嫩了點。這一點姚雲海一定也想到了。所以他也在等,等我們先找出姚夫人。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暗中監視姚雲海,等他先動。他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必定是忍不了太久的。”
“可是這樣讓姚夫人一人在外,不是很危險?為何不先救了她,再謊稱仍未找到,不是更好?或者我們帶她回梅家,向梅老爺說明真相。”楚雲飛不解道。
楚飛揚搖了搖頭,不贊成道:“如果我們劫走姚夫人,且不說梅辰英會有什麽行動不好估量,姚雲海失去這個籌碼,一定也不願輕舉妄動,到時候陷入僵局,就真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了。再說向梅老頭說明真相?這事說起來也是他們家的家事,他們到底有什麽恩怨你敢說自己很清楚?我們又能有什麽真相。”
楚雲飛想了想又道:“那你又假裝去找姚夫人……”
“配合梅公子做場戲嘛。讓姚大人放寬心,也有立場去逼梅向盡快開倉放糧。”楚飛揚笑道。
楚雲飛想到梅向那老頭自從知道女兒沒死之後,精神是立刻就好了起來,只是見到楚飛揚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避之惟恐不及,原來是在被人逼債。
“楚大哥,我怎麽覺得,你比那兩只老狐貍還老奸巨猾……”楚雲飛覺得自己心目中從小敬仰向往的光明磊落的英雄形象有了污點,有些失望地幽幽說道。
楚飛揚一口酒嗆了下去,咳了兩聲:“你這小子,明明是你自己只有一根筋!當好人也要三思而後行,一根筋就容易好心做壞事,好心做的壞事也叫壞事,懂麽?!”說着抓過楚雲飛的腦袋揉了一通,“好好學着點!”
“哦。”楚雲飛摸着腦袋哀怨地應了一聲。
天近午時,一個不起眼的小商販急急忙忙地走了過來,向楚飛揚耳語了些什麽,楚飛揚的眉間微微一皺,擺了擺手,小商販一躬身,又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
“怎麽了?”楚雲飛問道。
楚飛揚嘆道:“沒什麽,你等下自己回去,我要去辦些事。”
君書影一人走過繁華的大街,轉入一道偏僻的小巷。
巷口堆着幾堆未清除的垃圾,陰暗的巷道裏靜寂無聲,破舊的院牆與門板靜立在兩旁,寒風穿巷而過。
君書影皺了皺眉頭,沒想到梅辰英竟舍得将他妹妹藏在這種地方。不過這地方雖然殘破,也比楚飛揚前兩天去尋的那些秦樓楚館來得好。
他非要說什麽人員雜亂的煙花之地是最好隐藏人,最不易被人搜到的安全處所,卻也不想想,梅辰英哪有他那通天本事,在那些紅袖招搖的地方也有無數紅粉知已願意為他賣命,要将一個良家女子安全地藏在那種地方,談何容易。
君書影一邊腹诽着,一邊繞過垃圾向裏走去。他在巷子最裏面的一扇木板門前停下。
門板殘破不堪,只有鎖是嶄新的。君書影伸手拉了拉,冰涼的感覺沿着手心向身上散發開去。他放開門鎖,向後退了一步,縱身躍過牆頭。
牆裏也是簡單到簡陋的屋子,旁邊用圓木搭起一個小房子,權當竈房,一個缺口的水缸靠在門邊。
君書影正準備探尋屋中有沒有武功高強難以對付的人,門卻吱呀一聲開了,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出來,看到院中的君書影,瞬間竟然愣住了。
君書影微一挑眉,不待他們出聲,兩根銀針飛去,那兩人重重倒地,撲起一地灰塵。
君書影越過二人昏迷的身體,走進門裏。一腳剛剛踏進門內,卻聽一聲粗狂喝道:“什麽人?!”
小小的一間屋子聚滿了十幾個地痞流氓樣貌的看守,君書影無法識別剛才那一聲是出自何方。這些人提起身邊的武器,慢慢聚攏過來。
君書影并未将這些人放在眼裏,冷笑一聲,左手一甩,左邊離得最近的一人應聲倒地,君書影順手将那人手中的刀隔空拿過,便飛身沖向離得最近的幾個看守。
這一切都是瞬間。屋中的人沒有想到這人前一刻還在一臉戒備地與他們對峙,居然出手如此之前,一時沒有防備,有些亂了陣腳。
一陣武器碰撞之聲中,君書影又放倒幾人。他知道這些人都是梅辰英布下的,也無意取他們性命,要震暈卻比殺人慢了許多。等到一屋子的人都倒下時,也已經過了不少時間。
君書影扔下鋼刀,四下打量了一番。這屋子只有一間內室,裏面空無一人。如果天一教的情報給的不錯,梅欣若被關在此處,那這裏必定有機關。君書影耐下性子四下察看,沿着牆面輕輕敲擊過來。
梅辰英布下的這個地方乍一看只是地痞聚集之地,用來藏人倒也隐敝,如果沒有确切的情報,很容易被人忽略。
君書影不多時就找到了機關,輕輕轉動機鈕,地面陷下一塊,露出入口。
君書影到洞口邊一看,有一道狹窄的樓梯向下伸去,卻在一人多高的地方斷了開來。他順着樓梯走下去,到盡頭處輕輕一躍,無聲無息地落了地。卻見這地下的房間被布置成卧房的形式,所用的物品皆是上乘,比上面的破敗好了不知多少。
看來這梅辰英對自己妹妹倒是真的很有心。君書影挑了挑眉,右手一抓,正抓到一根打過來的木棒,輕輕一扯,梅欣若輕呼一聲,踉跄着從藏身的角落跌了出來。
“夫人,夫人。”梅欣若的貼身小丫鬟哭哭啼啼地也從角落裏撲了出來,扔了手裏的棍子,撲到梅欣若身邊。
“你……是你?!楚大哥呢?楚大哥也來了嗎?”梅欣若輕拍着小丫鬟,看清來人的臉時,雖仍舊有些驚怕,卻還是欣喜地問道。
君書影将手中的木棍扔下,皺了皺眉道:“他沒來。我來帶你們回梅家,走吧。”說着便飛身上了斷梯。
走了幾步不見有人跟上,君書影回頭看了看。梅欣若在底下仰頭看着他,面上仍舊有些怯怯地,半晌道:“你……是來救我的?謝謝你。我被人抓到這裏,還以為不會有人找到這裏。”
君書影不知道梅辰英是如何處置的,會讓她以為自己是被抓來的。不過那些和他沒有關系。
“上來。”君書影彎下腰伸出手去。
梅欣若上前走了兩步,猶疑了片刻,擡手搭上君書影伸出的手。
君書影輕輕一拉,梅欣若只感到一股大力将自己向上扯去,臉色煞白,卻閉緊了嘴巴沒有出聲。
君書影将她推到身後,又同樣将小丫鬟拉了上來。小丫鬟輕呼了一聲,站穩之後發現自己還緊緊抓着別人的手,又于昏暗之中看到身前那張俊雅的臉,臉上一紅,慌忙松開。
君書影帶着二人出了地牢,走出門外。小丫鬟扶着梅欣若急急地向大門外走去,君書影卻突然感到四周隐藏着幾個內力不凡之人,與剛才那些大多只會外家功夫的看守大不相同。
“慢着,退回屋裏去。”君書影輕喝一聲。梅欣若雖然不明白,卻還是依言帶着小丫鬟躲回了屋子裏。
君書影一人負手站在院中,微微垂首而立。以他以前對梅辰英的了解,這些隐在暗處的人不像他能調得動的,屋子裏橫七豎八躺着的那些才是他的水準。
不管是誰,這些不安好意的窺視都讓君書影心生厭惡,多天以來郁結在心中的不悅這時全部凝成了一股無法壓制的暴戾,讓他的指尖都對鮮血産生了顫栗的渴望。
藏在暗處的人互相之間看了看,不明白那人安靜地站在那裏,是想做什麽。
為首之人用手勢打出信號,指使一人離開:回去報知姚大人,夫人已被救走。
那人一點頭,身形剛動,卻突然像斷了線的風筝一樣,從藏身的樹上跌了下去,在地上抽搐了兩下,便不再動了,七竅中卻緩緩流出黑色的血來。
楚飛揚趕到時,看到的就是君書影一臉無情地大開殺戒的場面。他不用自己常用的毒針,卻随手撿了一把劍,利落地穿梭在圍攻而上的殺手之間,所過之處帶起一簇簇鮮豔的血花。
“書影!”楚飛揚着急地大喊一聲。
君書影正将一個從後面偷襲而來的人反手制住,這一聲聽在耳裏,竟似有着責備的意味。
君書影看向楚飛揚,倔強地瞪着雙眼,抿了抿唇。身後被他制住的人還在大叫,君書影眼睛挑釁地看着楚飛揚,反手一劍,那人便沒了聲息。
還活着的十幾個殺手越戰越勇,竟沒有絲毫退縮,被君書影逼退了之後,又一次紅着雙眼圍攻過來。
君書影卻在殺了那一個人之後将劍一扔,赤手站在包圍圈中。楚飛揚只見一人的劍已經快要撩到君書影的脖間,他卻仍舊不避。楚飛揚只覺心中猛地一緊,緊得都疼了起來,暴睜的雙眼外面青筋鼓凸。
幾乎是一霎之間,衆人眼前只見一道黑影閃過——
楚飛揚右手将君書影緊緊地擁在懷裏,左手卻伸出去,暴漲的內力震斷了長劍,同樣青筋凸出的左手如鷹爪般狠狠扣住那人脖子,微一用力,随着卡嚓一聲輕微的碎裂聲,那人的脖子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形狀,直直地倒了下去。
“傻了嗎,為什麽不避?!”楚飛揚擁着君書影,在他耳邊怒道。
君書影舉起指間鋼針,若無其事地将它收回袖中。
原本士氣高漲的殺手被楚飛揚過強的內力震攝住,一時都站在原地無法進攻,卻仍舊紅着雙眼虎視耽耽。
“這些不是好人。”君書影低聲說了一句。
楚飛揚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向自己解釋殺人的事情。楚飛揚在十幾雙眼睛的注視下,雙手緊緊擁住君書影,親了親他的頭頂,閉上雙眼道:“我知道,我知道。”
藏在屋中的梅欣若早已呆住。他不是為這一刻楚飛揚毫不遮掩的親密動作,而是剛才那一剎那,那個一手殺人的楚飛揚,渾身的暴戾讓她無法控制地恐懼着。那是她在楚飛揚身上從未見過的,如同洪荒猛獸的震怒,帶着古經書上修羅一般的殺戮氣息,讓人顫栗,讓人驚恐。
可是他擁着那個人的另一只手,卻那樣緊密,那樣輕柔。
這才是楚飛揚的極致溫柔。她到今天才知道,她原來竟從未進入過他的眼,他的心。
一滴淚水滑過臉頰。從少女時代就只為那個人才會跳亂的一顆真心,到此時終于徹底沉寂。
外面的殺聲震天喚回梅欣若的神智。那兩人并肩作戰的身影是那樣般配,一招一式間也親密無間,從來也容不得第三個人的插足。身旁的小丫鬟臉蛋微紅着用雙眼追逐着那個人的身影,梅欣若輕嘆一聲,帶着小丫鬟離開了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