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難眠
穆淮所料不錯, 李大人的确是入宮來請罪的。
眼下這境況,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與其求得眼下安穩将采荷假扮思悠公主送入宮, 提心吊膽的擔憂她哪一日會不會鬧出亂子來, 還不如坦誠實情,也許還能借燕帝之手尋到公主也說不定。
此事是陳國理虧, 陳國皇帝得知後, 一面震怒向來體貼懂事的思悠竟然做出如此舉動,一面又不得不答應穆淮借此提出的種種要求。
穆淮手中早已捏住了思悠的動向, 卻并未立刻就将其透露給陳國之人,待思悠公主同榮世子之間羁絆愈深時,才放了些風聲出去。
思悠公主自知無力自保, 有心尋求榮世子相助,一來二去, 二人之間更是密切了。
思悠公主同榮世子一事正按着穆淮的預想逐漸發展,而九牧的五公主南喬性子執着又熱烈, 姜煦禾從姜寧靈出得知了穆淮的意向, 漸漸便不拒絕南喬的示好了。
兩位和親公主都來得突然,原本讓穆淮頗有些頭疼的事情又漸漸陰錯陽差走向了新的方向, 也不失為一個好歸途。
因着這兩件事頗為順當,穆淮連日來心情都頗好, 可這股愉悅持續了沒多久,便被打破了。
無外乎其他,只因姜寧靈孕期反應忽地變明顯了起來。
穆淮極為重視這一胎, 且不說這是宮裏邊兒第一個孩子,就瞧着穆淮對姜寧靈如此上心, 太醫院頭幾個月裏都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麽岔子。
起初瞧着這孩子是個懂事的,許多人在孕期時都會出現的難受症狀在姜寧靈身上是半點兒也無,若非那纖細的腰身一日一日圓潤起來,否則是半點兒也瞧不出有孕了。
可當太醫都逐漸放下心來,漸漸挪了重點時,姜寧靈卻忽地孕吐嚴重起來,瞧着那架勢,仿佛是要将前幾個月的份兒一并補回來似的。
太醫院法子用了一圈,也沒能讓她緩解半分,姜寧靈依舊是用了多少吃食便吐多少出來。
不僅如此,胃口也愈發挑剔起來,一頓飯下來,幾乎吃不下什麽。
這日裏,穆淮又在永安宮陪姜寧靈用晚膳,見她皺着臉只用了幾口湯便放下碗筷,便哄着她再多用些。
哪知剛端上一盞湯盅來,姜寧靈不知嗅到了什麽味道,立刻變了神色,胃中一陣翻騰,将剛吃下去的那些全給吐了出來。
見姜寧靈面色都白了幾分,穆淮忙上前輕拍她後背為她順氣,見她好容易止住了,便兩人攬入懷中,慢慢安撫。
姜寧靈靠在穆淮懷中,鼻間是他身上熟悉至極的龍涎香冷冽的氣息,漸漸将胃中那股不适壓了下去,緩了好一陣,才勻過氣息來。
雖說那股不适感已過了去,可姜寧靈面色依舊極差,穆淮将人擁在懷中,只覺一陣心疼。
“你怎的比起之前還要清瘦許多?”
穆淮捏了捏懷中人纖細的手腕,輕松便能握在掌中,臉色不由得跟着沉了下去。
每日裏大把的補品送入永安宮,小廚房變着法兒地給姜寧靈補身子,可這幾月過去,姜寧靈反倒愈發清減起來。
聽穆淮說起這個,姜寧靈沒好氣地錘了他一拳:“吃多少便吐多少,吐得我覺也睡不好,不清瘦些才奇怪了。”
姜寧靈說起這個便來氣,連自稱臣妾也忘了。
許是方才才難受過一陣,這一拳下去輕飄飄的,幾乎沒什麽力道。
穆淮不由得捉了她的手,拉過來在圓潤的指尖上輕啄了一下,微嘆一口氣道:“這才幾月,你便瘦了這許多,往後幾月如何是好?”
姜寧靈聽得他言語,不由得一怔。
她從這話中聽出許多憂愁來,還帶着些許茫然。
她何曾見穆淮茫然過。
可眼下,他也不過是個普通的男子,對妻子孕中這些事情束手無策。
姜寧靈這般想着,不由得笑了一笑,而後便湊近他脖頸間嗅了嗅,故意道:“臣妾方才聞了那肉腥味兒便難受得緊,可陛下身上這味道倒是好聞得很,将那股不适全都壓下去了。”
姜寧靈原以為依着穆淮的性子,聽得她這樣明顯的話語,定會趁機在言語上召占些甜頭,可誰知只見穆淮若有所思地頓了一陣,便揚聲吩咐九山去将勤政殿裏的龍涎香全都取來,給永安宮換上。
九山隔了一段距離,并聽不見方才姜寧靈說了什麽,此時雖覺得龍涎香素來是帝王用度,拿來皇後宮中好似有些不大合适,可又一想,陛下偏寵皇後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便也不多嘴,朝着勤政殿馬不停蹄去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永安宮上下便全換上了龍涎香。
姜寧靈頗有些哭笑不得,可方才難受過一陣,此時也沒什麽力氣同穆淮争論些什麽,只倚在他懷中看着若竹吟南幾人一陣忙活。
穆淮見一切安置妥當,這才放下心來,而後才後知後覺般地反應過來,似乎有些許不對味兒。
方才姜寧靈并未指名道姓說什麽香料,只說是他身上好聞得很。
穆淮頓了一頓,覺得自個兒錯過了一個天大的餡兒餅。
“月兒若覺得朕身上味道清爽,那朕便勉為其難地将自個兒當做個香囊,可好?”
聽得他終于回過神來,姜寧靈不由得一笑,又板着臉道:“陛下說的什麽話,這香囊不香囊的,難道陛下還能日日挂在臣妾腰間不成?”
她甚少主動同他說情話,此時穆淮回過味兒來,又怎會讓她輕易避開話頭去?
“挂在你腰間,也不是不可。”
穆淮說着,當真伸手去勾了姜寧靈腰帶,将那系帶往自個兒腕子上一繞。
姜寧靈哭笑不得地将系帶扯回來,卻又被穆淮扣了手腕,往懷裏擁得更緊了些。
“可還難受?”
感覺到穆淮溫熱的手掌動作輕柔地覆上她腰腹處,姜寧靈搖了搖頭,自個兒也覺得無論如何應當再用些吃食,便又傳了膳。
姜寧靈知曉,若她一直這般用多少吐多少,莫說腹中孩兒長不好,就連她自個兒的身子也撐不下去,便捏着鼻子灌了一碗湯。
明明是小廚房裏手藝精妙的禦廚花了好大功夫炖出來的補湯,在姜寧靈這兒,就很灌藥使得,只吃下去便謝天謝地了。
姜寧靈連着灌了兩碗,壓根兒不想去嘗那究竟是什麽湯,待最後一口下肚,便趁着那股不适感還未翻湧上來時,趕忙往後一撲,一頭紮進穆淮懷中。
穆淮連忙擡手輕撫她後背為她順着氣,姜寧靈感受到後背的力道,又嗅着他身上熟悉至極的龍涎香,那股不适感當真未再翻湧上來。
好容易用了些吃食,折騰這許久,外邊兒天色已沉了下來。
這半月來因得陳國一事,穆淮比從前忙了不少,回永安宮的時辰也越來越晚,姜寧靈因得有孕,又比從前更易得困,早早便歇下了。穆淮最開始時還輕手輕腳的進房中,後來見姜寧靈睡得不安穩,每每都會吵醒她,便索性留在勤政殿了。
說起來,穆淮是這半月來頭一回宿在永安宮。
臨睡前,姜寧靈忽地想到,既然穆淮身上熟悉的氣息能讓她孕吐好受不少,那也許今夜裏與他同榻而眠,能讓她得一個久違的好覺呢也說不定。
姜寧靈一想到今夜裏能睡個安穩覺,不由得高興起來,連帶着困意也散了不少,同穆淮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許久,才漸漸睡去。
睡了不知多久,姜寧靈朦朦胧胧間又醒了過來。
待往床帏外一看,仍舊是漆黑一片。
姜寧靈頓時來了脾氣,又累又莫名有些委屈。
原以為好容易能一覺到天亮,沒成想還是睡一陣醒一陣。
她明明困乏不已,身上卻又處處都不得勁,很難睡得安穩。
姜寧靈不由得擡起手,輕輕覆在小腹上。那裏已明顯隆起一個圓潤的弧度,昭示着其中正孕育着一個新的生命。
姜寧靈莫名鼻間有些發酸,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又覺這小家夥實在折磨人。
輕輕摩挲了一陣,姜寧靈微嘆一口氣,重新阖了眼,又覺怎麽躺着都不大舒服,便不由得往穆淮身邊貼了貼。
誰知剛翻了個身,便被穆淮穩穩擁進懷裏。
“哪兒不舒服?”
姜寧靈雙手還放在小腹之上,穆淮的手從身後伸過來,同她交疊在一起,掌心幹燥而溫暖。
“無礙的,臣妾吵醒陛下了?”
姜寧靈自認動作不大,正覺他這人比狗還機警時,便聽得穆淮低低開口道:“吟南說你這段時間身上難受,總是睡不安穩,朕便留意着你的動靜兒。”
姜寧靈垂下眼眸,心中有些許感動,不由得反手同穆淮十指交握,低聲道:“倒也不是多難受,只是睡得淺罷了,陛下不必如此挂心。”
倒不是姜寧靈不好意思許多,只是她身上雖然難受,卻也說不出具體究竟是哪兒難受,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原以為聽了她這話,穆淮便不會再多問,而後繼續睡去,卻不想穆淮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将她翻了個身,讓她仰面躺在榻上,而後便一個用力坐起身來,挑來了她的衣襟。
姜寧靈吓了一跳,以為他莫名其妙地起了興致,正想推開他,卻覺小.腹之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你要乖些,莫再折騰你母後。”
“否則待你出來後,父皇定叫你好看。”
男人的聲音低沉,在安靜的夜中清晰可聞。